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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新公布的大运河苏北段照片档案解读

2020-12-23周嘉布乃静

档案与建设 2020年10期

周嘉 布乃静

摘要:日本“华北交通写真”档案数据库一经公开即引发世人关注,其中不乏与大运河相关的照片。苏北地区因大运河和铁路交通优势,而成为日本侵华期间重点关注的对象。大运河苏北段的照片档案涉及河道、水闸、航船、码头、城镇等,对于了解当时的运河状况具有价值。

关键词:大运河苏北段;华北交通写真;照片档案

2019年2月,日本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将所藏华北交通株式会社(以下简称“华北交通”)在日本侵华时期拍摄的照片档案,在网上予以全部公开[1],名为“华北交通写真”。华北交通于1939年4月在北京正式成立,为避开关东军的影响,不受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简称“满铁”)的管理,而直接归属于北支那开发株式会社。华北交通主要负责基础建设,以及管理铁路、公路、运河和港湾。1945年4月以后,华北交通改组为“北支那交通团”军事组织,其公共基础设施运用管理的职能也随之终结。

“华北交通写真”是华北交通用于宣传报道的库存照片,其中有数十张大运河苏北段的,可以在该档案数据库中按名称进行检索。苏北地区因大运河和铁路交通优势,而成为日本重点关注的对象。照片主要涉及运河河道、码头、水闸、桥梁、渡口、城镇等,也有少量反映沿岸人们活动的图像。这些照片档案有拍摄场所、拍摄时间、文字说明、编号和拍摄者。这批照片十分珍贵,能够让人了解八十年前大运河苏北段的景观。本文选取有关大运河苏北段的照片作为一个整体予以考察。所用照片题名有的并未沿用原档案的题名,而是进行了相应改动。

一、运河河道及苏北段特点

大运河在江苏境内从徐州到苏州全长约700千米。民国时期,水利工程专家汪胡桢经过实地踏勘,将大运河分为六段:“平津段,起自北平之东便门,南迄天津之海河”;“津黄段,起自天津南迄黄河”;“黄淮段,起自黄河南迄淮阴”;“淮江段,起自淮阴南迄扬子江”;“镇苏段,起自镇江迄苏州之吴淞江口”;“苏杭段,起自吴淞江口南迄杭州”[2]。时至今日,大运河仍能通航的河段分别为山东段、江苏段和浙江段,而江苏段通航里程最长,其又可分为苏北运河和苏南运河,占据运河总航运里程的75%以上[3]。

早在明清时期,大运河纵贯苏北地区,里下河则贯穿其腹地,因而苏北是南漕北运的必经之地。历史上,因黄河、淮河、运河在此交汇,许多河工集中修建于此,苏北的区位优势自不待言。大运河苏北段主要由徐州、淮安和扬州三段运道组成,它们在整个大运河体系中的地位都十分重要。其中,淮安位居运道中部,成为关键的漕运枢纽。“秋夏之交,西南数省粮艘衔尾入境,皆停泊于城西运河,以待盘验,车挽往来,百货山列,河督开府清江浦,文武厅营星罗棋布,俨然一省会”[4]。

华北交通公布的题名《苏北运河里的流水》照片,便是此段运道重要组成部分的“之”字形河道,拍摄时间为1940年1月。这一区域因三河交汇,经常面临水患之忧,在分流与束流、防淤与控湍、蓄水与航船等方面,矛盾异常尖锐突出。为了保证漕运畅通,治漕专家们绞尽脑汁想出许多办法。自明朝万历初年始,总理河漕潘季驯创行了“蓄清刷黄”之策[5],并在诸河交汇处的码头镇惠济祠旁创建“之”字形河道,迄至清代的“治河、導淮、济运”皆群萃于此。

二、运河上的水闸及其构造

由于地势和地形复杂多变,大运河的南北贯通离不开水利工程的大量修建,运河上的水闸便是其中重要的控水工程。元人揭傒斯云:“地高平则水疾泄,故为堨以蓄之;水积则立机引绳以挽其舟之下上,谓之坝;地下迤则水疾涸,故为防以节之;水溢则绳其悬板以通其舟之往来,谓之闸。”[6]京杭运河纵贯南北,两堤可建闸,又有单闸、复闸等之分[7]。自元代以来,大运河上已出现成系列的单闸,用以克服地形坡降较大带来的航运困难。单闸是古代常用的闸型,使用时间也最长。闸门一般采用名为“板”的木叠梁,以启板多少为准来控制闸上下塘水。

华北交通公布的这组水闸照片是有着“漕运锁钥”之誉的“码头三闸”,拍摄时间均为1940年1月。“三闸”位于今淮安市淮阴区码头镇,是“惠济”“通济”“福兴”三闸的总称,它们按照自南向北的顺序排列,又俗称“头闸”“二闸”“三闸”。码头镇之得名,即源于历史上运、黄、淮等河在此交汇,形成水上码头。这三闸建立于“之”字形河道上,共同组成一项复杂艰巨的水利工程。昔时,每座闸都包括正闸和越闸,二者可以互为备用,既能防事故又利于维修。

当时拍摄者从不同角度对这三座水闸进行了拍摄,能够清晰地看到它们的形制基本相同,主要由两侧石砌燕翅以及闸口组成。燕翅由长方形青条石砌筑,进出口八字条石墙与闸身岸墙相连,一直伸向运河两岸。闸身中部设置两道插板槽,相距约2米。闸体的护堤当为在三合土基础上加铺条石。以二闸照片中站立在绞关石旁边的人们作为参照物,可以估算闸高约10米以上,闸口宽约8米。照片中还有载人船只正在过闸的场景,船上的人们正在奋力摇橹使船前行。三闸之间各相距约三四里。由于处于众水交汇之地,上下游水位相差较大,水流湍急,船只过闸还要用绳索绞关。华北交通也收藏了拖船用的石头墩子、石板之间相连铁楔的照片,拍摄场所均位于三闸。

20世纪30年代,张煦侯记载了当时舟船过码头三闸时的情景:“盖水势束怒,航途艰险,故下闸须善为把舵,上闸又须用力绞关。当绞关时,爆屑纷飞,锣声轰发,一时岸上居民,无老无幼,悉受闸夫雇用,为之邪许,随锣声之紧慢,为用力之缓急。下闸亦不易,迎溜尤为大忌,斯时船主,或因自身无此经验,或见船中人手不齐,每多雇用积年闸夫,为之管舵。故上闸需力,下闸需用巧。”[8]由于从运口进入清口的水位落差较大,人们一般还会到水闸旁边的天妃庙里烧香,以祈求天妃娘娘保佑平安。1959年,废黄河(原淮河)杨庄活动坝建成后,惠济闸、通济闸、福兴闸逐渐失去作用,至1970年前后被拆除。[9]如今,码头三闸遗址尚存,成为非常重要的水工遗产点。

三、运河码头及两岸的城镇

大运河的畅通带动了沿线众多城镇的兴起,如繁星般簇拥在运河两岸,熠熠生辉。大运河与沿岸城镇之间的关系,不仅表现在大运河对沿岸城镇形成与发展的影响,而且还体现为运河城镇对大运河体系的反向形塑作用。正如傅崇兰指出:“没有运河沿岸的城市,南北大运河的形成和发展就没有动力了。反之,没有南北大运河的畅通,运河沿岸某些城市的形成和所有运河沿岸城市的发展,都会受到极大的限制。”[10]一部完整的运河城镇发展史,也是运河码头的成长史。码头是市井文化繁荣之所在,成为附近城镇经济发展的支撑点。

皂河镇位于大运河西岸、今宿迁市宿豫区西部,因境内有皂河而得名。运河航道紧邻镇区,在骆马湖水域内穿行而过。题为《苏北运河皂河镇》的这张照片自北而南拍摄,时间为1940年1月。房屋错落有致地临河而建,河道中舟船整齐地排列成3排,数量大约有30多只,另有几只船散落停泊在近岸之处,人们正在搬运货物。照片里的船只多为木帆船,主要依靠人力来操作,停泊时收起了船帆。以机械作为动力的轮船,直到光绪二十四年(1898)才开始出现在苏北运河上。在20世纪50年代以前,行驶在运河线上的船只仍以木帆船为主,“木帆船的机动化和拖带化始于1958、1959年”[11]。

皂河镇因大运河而生,清朝开凿中运河与皂河口相衔接,此地遂成为南北漕运要道,商賈往来络绎不绝。皂河镇与窑湾镇、新安镇、洋河镇,为1949年前宿迁县四大名镇。题名为《皂河镇码头》的照片,拍摄时间为1940年1月。前景为码头上来往渡河的人们,一位肩挑柴禾的农民占据画面主要部分,他正由远及近地走来。码头为块石垒砌,彰显出古朴的面貌,沿着大堤向运河延伸近20米,并逐渐降低。中景为大运河,河道非常宽阔,两只载人的舟船正驶向对岸。远景为对面河岸上一片低矮的房屋。皂河镇有御码头遗址,位于大运河的右岸,相传为乾隆皇帝下江南时的御用码头,如今成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也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乾隆行宫的重要配套部分。乾隆行宫始建于清朝顺治年间,附有御码头和御马路。

1938年11月,宿迁县城被日军侵占。因境内北部马陵山石英砂矿资源丰富,加上宿迁水路交通便捷,日本人在此建立了玻璃厂。华北交通收藏了两张有关宿迁玻璃厂的照片,一张是玻璃厂附近登船的民众,另一张是驶往玻璃厂方向即县城方向的船只,拍摄时间均为1940年11月。宿迁境内的石英砂矿是江苏省玻璃工业主要原料基地,早在1903年,南通的张謇、宿迁的黄以霖等人发起创办了耀徐玻璃有限公司,但因经营管理不善于1912年便宣告停办。[12]日军侵占宿迁后,厂内所剩设备被掠夺一空。这两张照片虽在说明处注明“玻璃厂”,但未能得见该厂的样貌,而是有意突出大运河上乘船民众有条不紊地贩货乘船的状态,有几位正悠闲地坐在船上注视着拍摄者。

四、结语

华北交通公布的这些照片,着重从物产资源、风土人情、日常生活等方面,“记录”日本侵华战争时期苏北地区的人文风貌。照片没有反映战争场景,而是刻意营造日军占领区的秩序性与日常性,因为“对于日占区而言,真正有效的战争宣传,不是标语口号式的,反而是去政治化的、充满诗意的日常生活场景展示”[13]。拍摄者的行为属于对大运河苏北段的实地调查,是为日军政治宣传服务的。不过,这些照片在客观上也成为大运河的历史资料。

*本文系2020年度山东省艺术科学重点课题“省级历史文化名城临清文化遗产价值体系与内涵式发展研究”(ZD202008284)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1]日本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藏《华北交通写真档案》,http://codh.rois.ac.jp/north-china-railway/。

[2]汪胡桢:《整理南北大运河工程计划》,中国水利工程学会,民国二十四年(1935),第3页。

[3]姚乐、王健:《试论大运河江苏段的特性与文化带建设要点》,《江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3期。

[4](清)孙云锦、吴昆田等:《光绪淮安府志》,《中国地方志集成·江苏府县志辑(54)》,凤凰出版社,2008年,第26页。

[5]《明史》卷223《潘季驯传》,中华书局,1974年,第5870页。

[6](元)揭傒斯:《揭文安公文粹》,中华书局,1985年,第18页。

[7]姚汉源:《京杭运河史》,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1997年,第22页。

[8]张煦侯:《淮阴风土记》,方志出版社,2008年,第369— 370页。

[9]淮阴县志编纂委员会编:《淮阴县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6年,第230页;石学金主编:《淮阴县水利志》,江苏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08页。

[10]傅崇兰:《中国运河城市发展史》,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6页。

[11]徐从法主编:《京杭运河志(苏北段)》,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8年,第491页。

[12]宿迁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宿迁市志》,江苏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445页。

[13]袁一丹:《战争与图像:华北交通写真档案(1939—1945)》,https://www.sohu.com/a/297939277_1207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