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文

内容提要 国际组织的对内管理和对外工作均需仰赖翻译服务，但在其翻译实践中，常存在待译文本数量巨大、工作流程复杂、译者难以获取恰当的术语和文献支持等问题，需借助新技术手段进行针对性解决。本文以欧盟机构的翻译实践为例，基于实地调查，评介欧盟现阶段使用的办公自动化软件、翻译记忆、术语库、机器翻译平台等信息技术工具，并简略探索上述工具的使用可能为我国翻译人才培养带来的若干启示。

引 言

国际组织可以在国家行为体间建立稳定联系，便于通过合作解决共同问题②张贵洪.《国际组织与国际关系》.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3 :6.。但因成员间存在语言相异性，其对内管理和对外工作均需依靠翻译服务。作为当今世界上一体化程度最高的区域性国际组织，欧盟就是突出一例。据2019年数据，欧盟共有39130 名长聘公务员③European Commission.“DRAFT General Budget of the European Union for the financial year 2020”.p.81， https://eur-lex.europa.eu/budget/data/DB/2020/en/SEC00.pdf.访问日期：2019年12月15日。，其中近五分之一从事翻译（笔译、口译）及与之有关的支撑性工作（术语编订、编辑、法律语言顾问、行政事务等）④Wagner et al.Translating for European Union Institutions.London/New York: Routeledge， 2012， p.14.，每年需转译数千万页各类文本，翻译工作的重要性和工作量可见一斑。随之而来的则是人均工作量不断增加、工作流程繁琐、译者难以获取充足的术语支撑和技术支持等问题，欧盟为之开发了一系列包括办公软件、翻译记忆库、语言数据库在内的新技术工具。本文试以欧盟机构内部的翻译工作为研究对象，基于对欧盟工作人员访谈所获得的第一手信息⑤项目进行过程中，笔者采访到欧盟翻译中心译员一位、欧洲议会译员两位，欧盟委员会负责外联的工作人员也通过邮件提供了许多宝贵信息，巴黎第三大学高等翻译学院的几位老师和毕业生也分享了他们的课程设置信息及实践经验。为尊重他们的个人意愿，在此不提及具体姓名，谨向他们致以诚挚谢意。，以及查询所获资料，探究国际组织此类工作中可能遇到的问题及其新技术解决方案，希望为我国参与类似事务、培养国际组织语言服务人才提供启示。

一、欧盟翻译工作的概况及其面临的挑战：数量、流程、词句

为满足机构翻译需求，欧盟各机构共下设9 个翻译部门：其中欧盟理事会、欧盟委员会、欧洲议会、欧洲法院、欧洲审计院、欧洲银行、欧洲经济社会委员会和欧洲地区委员会（共8 个机构）各下设独立的翻译部，其余机构共用欧盟翻译中心（英文Translation Centre for the Bodies of the EU，法文Centre de traduction des organes de l'UE）的服务。现以欧盟翻译中心、欧委会笔译总司（英文Directorat-General for Translation，法文Direction générale de la traduction）和欧洲议会笔译总司为例，列举工作中的常见困境。

1.译入语和译出语间的搭配可能性多，待译文本数量巨大、种类繁杂。（1）欧盟共24 种官方语言，理论上译入语和译出语间的搭配总计可达552（23×24）种，而就一般情况而言，条约、法规、预算案等执行面广泛、应保障公众知情权的文件均需出具全部语言版本，常需双语或多语互译。（2）在预算制约下岗位逐年减少，工作量却连年增长。以欧盟委员会为例，2012年长聘人员2200 位，年工作量约为1.75 万页⑥Rossi C.， Chevrot J.-P.“Use and perceptions of Machine Translation at the European Commisssion”， in The Journal of specialized translation， no 31， 2019， p.2.；2018年人数缩减至1560，年工作量上升到2，255，000 页⑦European Commission， Directorate-General for Translation.“Annual Activity Report 2018”.p.8， https://ec.europa.eu/ info/sites/info/files/dgt_aar_2018_final.pdf.访问日期：2019年11月30日。，加大机器翻译比重和更多仰赖外包翻译成为必要举措。（3）文本种类多变，书写规范不一，对译者的语体选择、书写和编辑能力提出了极高要求。待译文本中有对外文件，如各机构年度工作计划、宣传手册、媒体采访提要；对内有会议摘要、工作条例；在服务“客户”为欧洲专利局、欧洲银行时，还需翻译技术类文本，如专利审查文件、银行监管法规、固定资产登记表、公司抗压情况报告等。

2.工作流程复杂，译者与“客户”、同事间的沟通存在障碍。（1）欧盟机构内所有有翻译需求的部门或个人均可能成为译员的“客户”，因其对译员工作的实际产能、工作性质和困难了解不清，常向翻译部门派发无必要翻译的、过长的或未规范书写的文件或仅留下很少时间，译者与其协调需要大量的时间、精力⑧Wagner et al.Op.cit., p.83.。（2）某一特定任务被派至特定译员处后，译者需同行政支持人员、术语专家、法律语言顾问、其他译者和校对人员等协作，整合资源，沟通成本不容小觑⑨Ibid.， p.57.。

3.在具体操作层面上，存在语言或主题上的“不可译性”及翻译困难问题。（1）因语言文化差异或原文本质量不佳，译者常遭遇不可译的字词。他可能面临与欧盟外译者类似的困境，即译入语中不存在与译出语相对应的词汇，如难以将意大利语、西班牙语等地中海沿岸国家语言中有关橄榄种植的词汇移译至芬兰语、挪威语中。但另有些困难为欧盟译者独有：在欧盟机构多元的语言环境中，不同语言背景的人员相互影响，围绕欧盟文化形成了独特的“欧盟语言”（Eurospeak）。这门专属欧盟的语言变体的特性之一是拥有众多超国家概念，如法语词“Acquis communautaire”，意为“共同体既得法”，特指1950年代以来欧共体至欧盟的所有已通过法案及欧洲法院的判例。欧盟内部文件的各语言版本对该词都不予翻译，但一旦对外如何译介这一概念尚需考量⑩Ibid.， p.63.；（2）机构工作人员受母语及其他语言影响较大，撰写文件时常无法选择准确词语，行文风格则失之赘冗。欧盟文件大多以英文起草，而一位法语母语者在书写英语时可能会用“delay”（延迟）来表达法语“délai”（最后期限），用“eventually”（最终）表示“éventuellement”（或许，在需要时），无形中增添理解难度。书写中更已形成一套行政语体，套话连篇累牍，为此欧委会于2010年发起“清晰书写行动”（Clear Writing Campaign），欧盟翻译中心也建议避免使用空洞的字词和过于复杂的表达式，在其面向“客户”的指南《为翻译而写作》中就有：

Do not write:

There is a possibility of prior Board approval of these investments.

The following is easier and more natural:

The Board might approve these investments in advance.⑪The Translation Center for the Bodies of European Union.“Organizational Chart” p.9.https://cdt.europa.eu/en/documentation/writing-translation.访问日期：2019年11月28日。

（3）因对相关主题了解不足，译者难以找到准确的术语或表达式。欧盟译者所面临的主题可能会在一天之内从欧洲央行基准利率跨越至足球比赛或针对青少年犯罪通过的新法案，需术语库和文本素材库提供支撑。

二、欧盟翻译的新技术对策：流程管理、机器翻译、翻译记忆库

针对上述问题，欧盟高度重视新技术手段运用，着力推动门户网站建设、办公软件开发、术语/文本素材库完善和机器翻译发展：欧委会笔译总司在支撑部门（Directorate Ressources）中下设信息技术部门（Informatics）⑫European Commission， Directorate-General for Translation.“Organizational Chart”.https://ec.europa.eu /info/sites /info/files/organisation_charts/organisation-chart-dgt_en.pdf.访问日期：2020年3月5日。，从2018年起更在各语言组中增设语言技术协调员（Language technology coordinators）职位，以“促进机器辅助翻译的最优化使用并提升人员信息技能”⑬European Commission， Directorate-General for Translation.Op.cit.， p.15.；欧盟翻译中心则将信息技术部（IT Department）与翻译部（Translation Department）、翻译支撑部（Translation Support Department）和行政部（Administration）并列⑭The Translation Center for the Bodies of European Union.Op.cit.。下面从流程管理、机器翻译、人工翻译和外包翻译四方面解析相关新技术对策。

1.办公自动化：工作流程与翻译决策

因语种众多、工作量大，欧盟机构翻译部门一般采取金字塔形组织结构，即工作被“客户”派发后先由规划办公室（Planning office，欧委会笔译总司称为Directorate S Customer Relations）接收，再下移至各语言组。规划办公室的职责极为重要，负责与“客户”沟通及文档预处理。该办公室会先行检视“客户”递交的文本是否有必要翻译（如是否已译过）、是否需进行整体翻译（如建议“客户”仅翻译年度报告中的执行摘要），明确完成日期（如不合理则进一步协商）、翻译目的（内部通讯、对外公开等）；如无必要翻译可能会建议“客户”自行进行机器翻译，而一旦决定接受，就需初步分析文档，看文件格式是否正确且可编辑，语言是否如“客户”所言（如有时“客户”会弄混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瑞典语和丹麦语），版本是否准确等。⑮Wagner et al.Op.cit., p.83.

预处理后，文档到达语言组层级。欧盟大多数机构的翻译部门按官方语言分为24 个语言组，每组有15-40 名同一母语的不同国籍译员（如法文组内可能有法国人、比利时人和卢森堡人）⑯Ibid.， p.82-83.。一般而言，任务会先送至语言组负责人处，然后由其指派给具体译员（尤其是在任务紧急或特殊的情况下）或供译员选取⑰Ibid.， p.82， p.84.。

由此可见，派发任务的工作流程即已牵涉到大量文档、信息的传递，更何况之后还有翻译中的沟通与完成后的审校、返稿工作。为提高效率，各翻译部门都使用办公自动化软件，尤以欧委会笔译总司开发的软件与工作流程（Workflow）最为契合，同计算机辅助翻译的配合程度最高（图1）：

图1 欧委会笔译总司工作流程图⑱European Commission， Directorate-General for Translation.“Translation tools and workflow”， p.5.https://op.europa.eu/en/publication-detail/-/publication/00e51a8e-9c50-11e6-868c-01aa75ed71a1/language-en.访问日期：2019年12月10日。

如图1 所示，“客户”将文件包经Poetry 门户网站发给笔译总司，文件包中可包括任务说明、待译文本及参考文献；待规划办公室同意接受任务后，所有文件直接转移至与Poetry 支持的文件格式完全兼容的ManDesk（Manager's Desktop，供语言组负责人使用）软件中，由语言组负责人决定任务由长聘译者或外包译员完成（外包则转发Trèfle 平台，参见3.6）；随后文件会自动被Euramis 翻译记忆库预处理，提取此前完成的、存在相似性的文档、可抓取的参考资料和一个用不同颜色标识的机器翻译版本，并将以上文档同之前已有的文件一起发送至译者专用的TraDesk（Translator's Desktop）软件中；译者经由TraDesk 看到材料，选择是否使用，并使用该软件建立翻译计划（Translation Project），与同事共享术语、文献资源；待译文完成、校对后，所有材料会再次录入Euramis 记忆库，供之后使用。

事实上，无论翻译部门如何决策，都存在相匹配的新技术工具（图2），以下按不接受工作，由本部门完成工作和外包工作三种情况进行介绍。

图2 不同决策下欧盟所提供的翻译信息工具及研究流程图

2.基于神经网络学习的新型机器翻译：eTranslation

如翻译请求不被接受，“客户”可转向eTranslation 机器翻译平台，获得机器翻译文本，以满足基本信息需求。传统机器翻译以经验主义为主导，“基于双语描写、对比和匹配结果的形式化和程序化处理”⑲胡开宝，李翼.《机器翻译特征及其与人工翻译关系的研究》.中国翻译，2016（5）：11.，欧盟旧有的机器翻译平台MT@EC（Machine Translation at European Union）即是如此。随着端到端神经机器翻译的发展，欧委会笔译总司2017年11月上线了依托云存储、深度学习和人工智能的eTranslation 机器翻译平台，提供所有欧盟语言间的互译⑳European Commission， Directorate-General for Translation.“Annual Activity Report 2018”.p.8.https://ec.europa.eu/ info/sites/info/files/dgt_aar_2018_final.pdf.访问日期：2019年11月30日。。按官方网站的说法，如待译文本与欧盟相关，该平台可以给出“极好的结果”㉑Connecting Europe Facility.https://ec.europa.eu/cefdigital/wiki/display/CEFDIGITAL/eTranslation?1preview= /82773240/84413877/Flyer%20EU%2024%20Langs%20(%2BIcelandic%2C%20Norvegian).zip.访问日期：2019年12月30日。。以下是法国《世界报》2020年1月9日关于英国脱欧已获众议院通过的报道的第一段与eTranslation 给出的译文：

原文：

“La Chambre des communes， largement dominée par les conservateurs du premier ministre Boris Johnson， a adopté le texte à 330 voix pour et 231 contre.

Le Brexit se déroulera bien le 31 janvier.Après trois ans et demi de blocages， les députés britanniques ont donné le feu vert à l'accord de divorce négocié par Boris Johnson avec Bruxelles，jeudi 9 janvier.”㉒Le Monde.“Brexit : les députés britanniques approuvent définitivement l'accord et valident une sortie du Royaume-Uni le 31 janvier”.https://www.lemonde.fr/international/article/2020/01/09/brexit-les-deputes -britanniques-approuvent-definitivement-l-accord-etvalident-une-sortie-du-royaume-uni-le-31-janvier_6025340_3210.html.访问日期：2019年12月28日。

译文：

“The House of Commons， which was largely dominated by Prime Minister Boris Johnson's conservatives， adopted the text with 330 votes in favour and 231 against.

Brexit will take place on 31 January.After three and a half years of deadlocks， British MPs gave the green light to the divorce agreement negotiated by Boris Johnson with Brussels， Thursday 9 January.”

经对比可见，平台可处理“下议院”、“保守党”等政治词汇，对于“开绿灯”之类的惯用语也能传达。虽句法重构较为机械，仍保留了法语冠词多的特点，但能胜任信息传递功能。目前eTranslation不仅向所有欧盟机构的工作人员开放，还为欧盟所有成员国的政府部门、大学语言专业的师生提供服务：用户既可以实现类似Google Translator 的网页翻译，亦可上传所有主流格式的文档（.doc， .xls，.pdf， .tmx， .xliff 等）经翻译后再下载译文。值得一提的是，上传与下载都支持与欧盟所用的计算机辅助翻译软件（Computer Assisted Translation， 以下简称CAT）SDL Trados 兼容的.tmx 和.xliff 格式，专业译员也能下载译文并将之放到本地软件中进行译后编辑，以节省时间㉓European Commission.“Machine translation for public administrations-eTranslation”.https://ec.europa.eu/info/resources-partners/machine-translation-public-administrations-etranslation_en.访问日期：2019年12月17日。。据欧委会笔译总司统计，2017年，eTranslation 的翻译量为30 亿页，2018年增至41 亿页，有效减轻了译员的工作量。

3.跨机构共享术语库：IATE

如翻译任务被接受，译者即可利用一系列信息技术工具开展工作，包括术语库、文献资料库和翻译记忆。其中术语作为“人类科学知识在语言中的结晶”㉔冯志伟.《现代术语学引论》.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1.，在各学科的知识体系中占据基础地位，术语翻译需要准确、可读，符合约定俗成的规范。欧盟自上世纪70年代起开始建设术语库，欧委会、欧洲议会和欧盟理事会一直拥有各自的内部术语库（分别为Eurodicautum、Euterpe 与TIS）。1999年，欧盟翻译中心深感机构间隔离对术语共享造成的不便，号召建立IATE（Inter-Agency Terminology Exchange）术语库，将资源进行汇总，得到了欧洲议会、欧盟理事会、欧洲委员会、欧洲法院等十个机构的响应㉕Johnson I.， Macphail A.“IATE-Interagency Terminology Exchange: Development of a Single Central Terminology Database for the Institutions and Agencies of the European Union”.2000， p.1-2.http://mt-archive.info/LREC-2000-Johnson.pdf.访问日期：2020年1月20日。。目前IATE 包含了超过8 千6 百万㉖Ibid.个术语和5 万个缩略语的所有欧盟官方语言和拉丁语版本，支持上述语言间的术语互译，且可同时给出被查询术语的定义（包括定义的出处）、使用建议、例句、例句出处等。如在IATE 上选择英语为译出语，法语为译入语，输入“hard Brexit”（英国硬脱欧）一词，结果见图3：

图3 IATE 术语库中“hard Brexit”一词查询结果㉗IATE.https://iate.europa.eu/search/standard/result/1580199701181/1.访问日期：2020年2月1日。

首行文字用“preferred”表示此为推荐用法，三颗星表示可信赖程度（一至四颗），末尾缩写（COM）表示术语添加人为欧委会。此外，IATE 不仅能给出关于任一术语的上述信息，在登录人身份为译员的情况下，还可直接经由平台建议对相关内容进行改动，删除冗余术语或增添新词汇。译者发出的编辑申请会自动发送至其他同事处，由后者初步进行形式检查（如拼写是否正确）；随后被移交给相关领域专家，进行语义测试；最终传至相应机构（如欧委会）的术语专家处，完成最后的审批上传。㉘Rummel D.， Ball S.“The IATE Project-Towards a Single Terminology Database For the European Union”.2001， p.13.http://www.mt-archive.info/Aslib-2001-Rummel.pdf.访问日期：2019年11月15日。

作为动态术语库，IATE 从设计伊始就考虑到了与计算机辅助软件的兼容性。IATE 上所有的查询结果均可导出，支持.tbx（Termbase eXchange）格式㉙IATE.https://iate.europa.eu/assets/i18n/en/static_pages/brochure.pdf.访问日期：2019年11月20日。。如前文所言，欧盟配备的CAT 软件为SDL Trados，本地使用的术语工具也是与之相配套的SDL Multiterm。.tbx 格式可直接导入SDL Multiterm，供译者取用。

4.Eur-Lex : 欧盟法律文件资料库

欧盟译者常遇到从法令、条约、议会决议、工作报告中摘取的内容，而查找对应文件却需耗费大量时间。欧盟1969年起开始建立法律文件资料库，名为CELEX（法文“欧共体”Communauté européenne + 拉丁文“法律”Lex），1995年升级为Eur-Lex， 2004年正式向公众开放㉚Bernet H.， Berteloot P.“Eur-Lex : A Multilingual On-line Website for European Union Law”， in International Review pf Law Computers & Technology， no 3， 2006， p.337-338.。库内有欧盟官方公报、欧盟法、成员国法规、判例法、法律修正案、国际条约、欧洲议会的公开文件等，相当比例的文本提供全部官方语言版本。Eur-Lex 支持多种检索方式，除常规的题名、关键词、作者、日期检索外，还支持CELEX 编号检索，便于熟悉编号方式的工作人员或译员查找。如2000年10月3日通过的《欧盟水资源框架指令》的CELEX 编号即为3 2000 L 0060，其中首数字3 代表类别“法规”，2000为通过年份，L 代表门类“指令”，0060 为文本本身的编号㉛EUR-Lex.https://eur-lex.europa.eu/content/welcome/about.html.访问日期：2019年11月25日。。图4 是使用“Brexit”为关键词检索出的结果中的一个：

图4 Eur-Lex 文献库中“Brexit”一词查询结果之一㉜EUR-Lex.https://eur-lex.europa.eu/search.html?qid=1580202455001&text=brexit&scope=EURLEX&type =quick&lang=en.访问日期：2019年11月29日。

每个结果都会标明日期、CELEX 编码、作者等信息且给出.pdf， .html， .doc 三种格式的可下载版本，用户亦可将文件保存在个人账户中。但平台提供的文档为单语版本，如译者希望将其作为翻译记忆使用尚需进行对齐操作，为此欧盟开发了Euramis 翻译记忆库，便利译者对新技术工具的取用。

5.Euramis：集成式翻译记忆

实务翻译中，“由于专业翻译领域涉及的翻译资料数量巨大，且范围相对狭窄，这就必然带来翻译资料不同程度的重复。据统计，在不同的行业和部门，这种资料的重复率达到20%-70%不等，这就意味着至少有20%以上的劳动是无谓的重复劳动。”㉝弈风.《专业翻译领域的首选技术——翻译记忆》.微电脑世界，2000（28）：11.翻译记忆库（Translation Memory）是避免重复的最佳途径，基本原理是“将基于特定语言单位的原文和译文以一对一的方式存储起来，并在下次翻译到相同或相似的句子时予以自动提示，给译者带来便利”㉞王正.《翻译记忆系统的语境观》.上海翻译，2013（1）：69.。

相似情况在欧盟同样存在，欧委会笔译总司设“语言技术协调员”的目的之一，就是告知译员“已译文本可被重复利用”㉟European Commission.Op.cit.， p.15.。语言资源的重复使用主要依靠本地和中央翻译记忆库实现：本地的CAT 软件SDL Trados 中内置有SDL Translator's Workbench 组件，译者每键入一个句子，译文和对应的原句就会被自动录入翻译记忆库；1995年，欧委会建立Euramis（European Advanced Multilingual Information System）记忆库，2006年起欧洲议会等机构陆续加入，其中几乎包括欧盟所有官方文件。

然而，Euramis 不仅是翻译记忆库，还是一个从始至终存在于工作流程中，可以经统一界面激活几乎所有新技术工具的集成式系统。图1 中可见，待译文件一旦进入ManDesk 就会自动被Euramis 预处理。Euramis 提供的资源有：自动经术语库进行术语匹配；从Eur-Lex 等资料库中寻找待译文本中出现的句子；如文中的段落、句子已经过翻译，则自动提取已对齐的原文和译文；若部分句子未经翻译，则提供机器译文，供译者参考；系统检索到的其他参考资料㊱European Commission， Directorate-General for Translation.“Translation tools and workflow”.p.11-18， https://op.europa.eu/en/publication-detail/-/publication/00e51a8e-9c50-11e6-868c-01aa75ed71a1/language-en.访问日期：2019年12月10日。。换言之，在工作开始之前，Euramis能提供的材料就有术语文件、对齐后的文本文件、机器翻译文本和参考文献，以上均会发送给译者。任务完成后，原文和新的译文又会被Euramis 储存，供循环利用。

如译者未在已存在并经对齐的翻译记忆中找到合适的资源，而是希望用手头拥有的双语文本自行建立新的翻译记忆，亦可求助Euramis 中的对齐工具。Euramis 的对齐工具基于Gale 和Church（1991），依照句子长度进行对齐的算法，出发点为两种语言间的对应句子应长度近似㊲Blatt A.“EURAMIS Alignment and Translation Memory Technology”.1998， p.4.https://pdfs.semanticscholar.org/e3ad/30 50e9949 6705d54679de23fcb573c45a007.pdf.访问日期：2020年1月28日。。译者可直接从Eur-Lex 等数据库中下载双语文本，然后用Euramis 进行对齐并编辑对齐文本，并将其导出到本地翻译记忆中。Euramis 的导出文件支持.tmx 格式，与SDL Trados 完美兼容。

需指出，Euramis 能自动在提供给译者的文本中替换掉数字、日期等信息。欧盟文件中存在大量固定表达，假设翻译记忆中旧有的句子如下：

“Directive 77/93/EEC is hereby amended as indicated in the Annex to this Directive.”

可被自动替换成：

“Directive 83/107/EEC is hereby amended as indicated in the Annex to this Directive.”㊳Ibid.

由此，Euramis 大幅提高了已有文本的重复利用率，减轻了译者工作量。它提供的文本资源不仅可供内部译员使用，还可经Trèfle 平台分享给外部译者。

6.外包一体化平台：Trèfle

有鉴于译员队伍逐年缩减、翻译任务不断增加，欧盟机构翻译部门越来越依赖外包翻译。除特别机密和紧急的待译文本外（如欧盟理事会因所译文件较为重要，外包率仅有不到1%），其余的文本均有可能外包㊴Wagner et al.Op.cit., p.17.。遗憾的是，因欧洲议会笔译总司和欧盟翻译中心的外包比例皆不向外公示，故仅知2009年两部门外包率分别为30%和56%㊵Ibid., p.16， p.28.，且在访谈中，欧盟翻译中心的受访者也特意强调，外部译员是该机构人力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很多时候内部译员仅需完成外包译文的后续审校和质量评估。至于欧委会笔译总司，其工作外包率从2016年的29.5%到2017年的30.6%至2018年的29.6%，目标为2020年将该指标提升至33%㊶European Commission， Directorate-General for Translation.“Annual Activity Report 2018”.p.5.https://ec.europa.eu/ info/sites/info/files/dgt_aar_2018_final.pdf.访问日期：2019年11月30日。。

为遴选外包合作者（翻译公司或译员），欧盟机构翻译部门一般在网站上公开发布招标（Call for tenders）和征求意向书（Call for expressions of interest）。二者的区别在于招标一般面向需求量大的语种组合，会与中标者（公司或个人）签订框架协议，中标者需在合同中承诺以后会以什么价格向欧盟机构提供服务；征求意向书一般面向需求量小的语种组合，中标者会被放到备选名单中，以便翻译部门需要时从中挑选㊷Wagner et al.Op.cit., p.37.。中标后，译者即可通过特定平台从翻译部门获得工作。以欧委会为例，其平台称为Trèfle，经遴选的译者可在平台上建立账号，经欧委会外部门户网站（eXtra portal）访问该平台㊸European Commission， Directorate-General for Translation.“Instructions for users”.p.5-7.https://ec.europa.eu /info /sites/info/files/guide_contractors_en_0.pdf.访问日期：2019年11月30日。。

Trèfle 提供的功能可以保证外部译者无需任何冗余沟通即可查看并接受任务。待译文本被语言组负责人从 ManDesk 转移到Trèfle 平台之后，如限定某些译者翻译则后者会收到邮件、传真或短信通知，否则任务就会被放到“新工作”一栏中，供译者根据实际情况挑选；任务详情中包括详细的工作描述、待译文本和Euramis 抽取的翻译记忆及参考材料，如为“机密”任务或对文档格式有特殊要求也会有标记，译者一旦点击“接受”按钮就被视为接受所有的条款；如果任务包含的待译文本不止一个，随着译者提交的进度其任务栏的图标颜色也会发生变化，提醒译者的工作完成情况㊹Ibid., p.13-22.。

译者完成并返还译文之后，还会在平台上收到质量反馈，分为“非常好”、“好”、“低于标准”、“不足”、“无法接受”五个等级㊺Ibid., p.41.。质量反馈将作为欧盟机构翻译部门是否与该公司或译者续约的评估标准之一。事实上，无论是招标生成的框架合同，还是征求意向书产生的意向，都会在一定周期后进行更新或决定是否续约㊻Wagner et al.Op.cit., p.36.，这一方面基于双方的合作情况，另一方面也需考虑新的情况（新的需求、价格、新的待选译者等）。

结语及启示

本文总结了欧盟机构翻译部门日常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并评析了相应的新技术解决方案。可见，信息技术工具已渗透到欧盟翻译实践的方方面面，无论翻译部门作何决策（不接受任务、接受任务、外包翻译）均有相匹配的支持手段。上述工具减轻了长聘译员的工作量，优化了工作流程，也为具体的术语、语言等问题提供了解决方案，因而广受欢迎。Rossi&Chevro 调查显示，欧委会有88.8%的译员会使用Euramis 提取的参考文献和/或使用其他辅助工具，其中约37%认为新技术工具的确有助于节省时间㊼Rossi C.， Chevrot J.-P.Op.cit., p.13-14.。为顺应这一使用趋势，参与到“欧洲翻译硕士”（European Master's in Translation，简称EMT）培养计划中的大部分欧洲高校都开设了CAT 课程，培养学生的信息技术能力，以便向包括欧盟在内的翻译人才需求方输送合格人才。结合笔者此前了解到的情况，欧盟对新技术翻译工具的使用或可为我国高校的翻译人才培养带来如下启示：

1.帮助学生树立对翻译信息技术应用的积极心态，让其认识到掌握相应技能的重要性，并在教学日常中做好基本常识的普及。随着新技术尤其是人工智能进入翻译领域，部分翻译专业的学生对机器翻译持保留态度，甚至陷入“机器将取代人工”的恐慌之中。教师应积极引导学生认识到CAT 软件、术语库、数据库、翻译项目管理工具等技术手段可在翻译实践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向学生讲解不同手段的适用情况和技术特色，推介常用的软件、数据库和网站，让学生明白新技术手段可用且当用。

2.有相关专业的高校尤其是开设翻译硕士专业的高校应调整课程设置，开设CAT、术语等课程，必要时应延聘相应师资。笔者调研发现，以常年为欧盟等多个国际组织输送人才的巴黎第三大学高等翻译学院为例（Ecole Supérieure des Interprètes et des Traducteurs， Université Sorbonne Nouvelle，Paris III)，该校开设计算机辅助翻译（Traduction assistée par l'Ordinateur)和术语（Terminologie）已有十数年之久，主要利用SDL Trados 向学生讲解CAT 软件操作、术语库管理、翻译记忆管理，多采用教师演示、学生同步或随后操作的形式。相较之下，我国高校的相关课程开设还在起步阶段，部分教师在教授翻译课程时仍受限于传统的翻译教学模式，应及时转变观念，需要时可邀请具有丰富新技术工具使用经验的译者到课堂上来。

3.高校应加大投入，为上述教学活动提供硬件和技术支持。教授CAT 或其他软件的使用别无他法，只能依靠教师和学生在安装软件的电脑上上机实践。目前市场上主流的CAT 软件主要包括SDL Trados、Déjà vu 和国内的传神、雅信等，均需要不菲的购买和安装费用，需校方提供计算机、软件等软硬件支持并协调有资质的技术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