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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去了身体》双线并行下的类型动画

2020-11-14向文心

电影文学 2020年18期
关键词:菲尔苍蝇巴黎

向文心

(吉林动画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

《我失去了身体》是由杰赫米·克拉潘执导,杰赫米·克拉潘、纪尧姆·劳伦特编剧,维克图瓦尔·杜布瓦、帕特里克·德阿萨姆曹等人参与配音的动画电影,于2019年11月6日在法国上映。影片改编自纪尧姆·洛朗的小说《快乐的手》,以双线并行、回忆夹杂当下现实的影像叙事结构,讲述了一只断手重回身体的经历以及断手的主人“比萨男孩”劳伍菲尔在青年时期的一段浪漫恋情的故事。劳伍菲尔与他的父母本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但是一场车祸改变了这一切——他的父母去世,年幼的他不得不开始自己谋生。在比萨店送外卖期间,劳伍菲尔意外结识了加布丽尔,并对她产生了好感。为了追求加布丽尔,劳伍菲尔辞去比萨店的工作,转而在加布丽尔叔叔的工厂学习木工技术。随着时日的流逝,劳伍菲尔与加布丽尔两人之间的情感逐渐升温,但一次吵架令这段情缘戛然而止。失落的劳伍菲尔渴望用劳动来发泄心中的丧气,却在意外中切断了自己的一只手。

在《我失去了身体》中,巴黎被划分为两种世界,一个是劳伍菲尔眼中看到的,一个是断手所感知到的。两种巴黎在影片的影像中碰撞、交错,构成了奇妙的、巨大的张力。这种叙述手法开辟了感知熟悉的城市空间的另一条道路。而在这种张力之下,影片成功地传达出一种强烈的悲悯之感:即便你失去了身体,巴黎依然在运转,你的生活依然在继续。

一、新小说式的影像叙事

影片的片名为《我失去了身体》,在这里,“我”的代称既可以指劳伍菲尔,又可以指穿梭于巴黎的地铁、郊区、房间、下水道和摩天大楼的断手。影片象征性地赋予了断手感知与行动的能力,并以恰到好处的剪辑将劳伍菲尔的回忆镶嵌在断手的旅途之中。《我失去了身体》从两个视角对巴黎进行了细致的视觉刻画,一个是劳伍菲尔眼中的巴黎,这个巴黎井井有条,秩序井然,极具现代化城市的特征,街区、院落、房间都从侧面展现出现代人在城市中的生存状态;另一个巴黎则是断手在旅途中所感知到的巴黎,这个巴黎表现得怪异、阴森,无论是实验室中被踩爆的眼珠、垃圾箱中死去的鸽子,还是地铁轨道旁潜伏着的鼠群、冬日结冰的湖面、从高楼俯瞰所见的车流和霓虹,都渗透出浓烈的怪异色彩,显得与文明世界格格不入。这种对于视觉画面的精心描述不得不让人想起大洋彼岸另一位醉心于风景的动画电影导演——新海诚。不过与新海诚的作品不同,《我失去了身体》的构图和作画并非是单纯地出于对美的追求,而是出于一种物哀式的思维,这里的“物哀”指的是人心接触外部世界时,触景生情,感物生情,心为之所动,自然涌出的感情。在影片中,风景承担着影像叙事的功能,并且常常充满了隐喻。这一点在断手视角下的巴黎尤为如此。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断手”才是影片的第一主角,劳伍菲尔在比萨店送外卖的经历以及他与加布丽尔之间的恋情都可以视作断手在本能地回到主人身边的过程中被唤醒的记忆。如此,影片开辟出了一个介于现实与虚幻、记忆与当下之间的视觉场域。这种叙事手法与法国的新小说无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新小说,一般也被称为“反小说”,是20世纪60年代风靡于法国文学界的一种小说创作理念。新小说派的作家们质疑传统的小说写作方式,认为以现实主义为代表的创作方法无法反映事物的真实面貌。新小说派的理论家罗伯·格里耶认为,世界既不是有意义的,也不是荒谬的,它只是存在着,仅此而已。小说的任务在于探索潜在的真实,表现出一个更加实在、更加直观的世界。在《我失去了身体》中,这种理念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影片将断手和劳伍菲尔的经历纳入了同一个影像世界中,并刻意地模糊了时间的区分度,使两者位于影像所营造的共时区间内。影片对劳伍菲尔经历的描述并非是为了完成什么具有明确意图的叙事任务,而更像是为了体现现实的无常。

抛却影片中断手的旅途不谈,《我失去了身体》的剧情其实十分简单:一个失去双亲的男孩追求爱情的故事。尽管导演对于劳伍菲尔和加布丽尔的邂逅、熟悉、互有好感等一系列过程的设计颇具匠心,影片的剧情实际上还是比较薄弱的。在影片中,悬念的设置也十分平淡。例如劳伍菲尔找寻加布丽尔的过程。爱情类型影片的悬念在于主角双方究竟能否到一起,为此,影片必须尽可能地充实两人在确定最终关系以前的冲突,譬如《漫长的婚约》中玛蒂尔达对于马涅克的寻找。但在《我失去了身体》里,这一要素被压缩了。劳伍菲尔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按着电话簿挨家找寻加布丽尔的电话。他的搜寻很快就得到了回报。尔后,他来到图书馆,跟随加布丽尔一同坐上了地铁。车厢摇晃,劳伍菲尔靠在抖震的车窗上,远远地凝望着戴着荧光色耳机的加布丽尔。在这个过程中,观众们无须担心两人会错过。因为影片叙事的侧重点在于劳伍菲尔的忐忑和期待。果不其然,劳伍菲尔与加布丽尔在她叔叔的木工厂再度相遇,并且劳伍菲尔成功地留了下来,成为加布丽尔叔叔的徒弟。

在影片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劳伍菲尔与加布丽尔通过对讲机在楼栋内的浪漫的长谈。玻璃门外的巴黎正落着凄冷的雨水,劳伍菲尔位于一楼,加布丽尔则在三十五楼。他们分别能够听见雨声和风声。在此种情形和环境之下,两人达成了某种理解和共识,加布丽尔流露出的些许善意给予了劳伍菲尔莫大的温暖。但这种关系被移置到另一个环境之时,加布丽尔感到的是冒犯和欺骗。在废弃大楼的天台,劳伍菲尔邀请加布丽尔进入他费心打造的木板“冰屋”,并端来了一盒比萨。此时,影片一反常态,没有采用模板式的“不期而遇”剧情,而是选取了更加真实的一幕。当一个人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时,即便那接近是善意的,也会令人感到不适和恐慌。加布丽尔愤怒地离开了。

在这一系列过程中,影片所要表现的始终是劳伍菲尔的状态,从而寻找到一个角度来切入,进而反映整个现实世界的无常与规律的缺乏。而这正是新小说诞生的意图。现实中不存在固定的出路。在断手的旅途中,劳伍菲尔的回忆不只是过去的,更是当下的。断手隐喻着的是生活中难以言明的创伤。它既是实在的、生理性质的,又是潜在的、精神性质的。而这种创伤的降临毫无规律可言,它是外在世界突如其来施加给个体的,就像劳伍菲尔一家人乘坐的那辆小轿车的事故——一头白色的鹿突然从山坡上冲了下来。对此有着更加集中体现的是劳伍菲尔断手的过程。在和加布丽尔争吵后,劳伍菲尔来到工厂进行劳作,此时一只苍蝇飞了进来。器具仍然在运作,劳伍菲尔却开始捕捉苍蝇。他的父亲告诉他,要预判苍蝇落下的位置,从侧面出其不意地出手,就能够抓住它。劳伍菲尔这样做了,并且成功了,这是他唯一一次抓住苍蝇,但却付出了断手的代价。此时,苍蝇的隐喻意味亦开始明了,之前它在撞翻劳伍菲尔父亲轿车的那头鹿的眼珠上出现过。它象征着现实生命中,人不得不与之共存的各种冲击。它们突如其来,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令人生厌,但又和苍蝇一样难以捕捉。苍蝇与断手共同构成了劳伍菲尔身边的世界:意外和创伤。当劳伍菲尔倒下,眼镜溅满鲜血,苍蝇从断手紧握的拳头中飞出,影片在结构上便形成了一个圆环,并带有一种宿命论的色彩:一切早就已经注定。

二、双线并行的叙事结构

《我失去了身体》采用的是双线叙事的结构。一条是断手的回归之路,另一条是劳伍菲尔生命中的一段经历。这两条线索分别代表着虚构与现实,亦代表着新生与毁灭。

一只断手推开了冰箱,攀上骷髅,借助柜门来到窗边,又抓住鸽子,借助它成功来到地面。它的逃离过程充满了奇幻的色彩。当然,这里体现出了动画电影的优势。在电影工业中,每一种媒介都有着它自身的特长。媒介即讯息。摄像机所拍摄的影片有着强烈的现实意味,贴合现实生活中的环境,予以观众更深的沉浸度。而动画影片模糊了现实与虚构的区别,能够随意地拼贴创造现实,将各类元素用特有的画面表现出来。在观影的过程中,观众们会下意识地接受现实中并不存在的事物,并将其视作和现实等同的存在。比如蜚声国际的《千与千寻》,世界上并不存在汤屋和会魔法的汤婆婆,但是这并不影响观众们观看影片,并且为其赋予现实内涵。得益于此,《我失去了身体》中的断手之旅才显得自然、流畅、毫不突兀。此外,不得不提的是,影片对于断手的动作细节把握得极好,断手左顾右盼的样子仿佛真正的人类,在冰湖中,断手的痣被触摸时,它的反应就如同一个猛然苏醒的人一般。如前文所述,断手隐喻着劳伍菲尔的创伤,是他所经历的悲惨遭遇的集中体现。纵观全片,劳伍菲尔的创伤是由心理逐渐向生理延伸的,最终的结果便是这只断掉的手。但是仅仅将断手理解为创伤,是不能够解释断手对于劳伍菲尔的回归的。个体对于创伤的态度是遗忘和掩埋。而断手回到劳伍菲尔身边后,他仿佛突然便有了回顾过往、纵身一跃的勇气。事实上,断手象征的既是过去的创伤,亦是未来的新生,是劳伍菲尔自身的一部分。

在影片中劳伍菲尔的剧情线,一切都在逐渐步向毁灭。从劳伍菲尔与父母的对话开始,灾厄便在他的头顶盘旋:野外公路上的车祸、送比萨途中的撞车、和加布丽尔之间的误会、在工厂中断掉的手。而这一切都可以理解为劳伍菲尔自身的无心之过。父母的去世不只是因为那只突然闯下山坡的野鹿,也是因为劳伍菲尔一直和父亲搭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加布丽尔的愤怒是因为劳伍菲尔的不坦诚。断手更是因为他自己的粗心和不理性。家人的逝去,梦想的破灭,恋人的远离,劳伍菲尔使人产生了一种印象:他生来便是要毁灭的。而断手则不一样。它一步一步,经历困难险阻,重回劳伍菲尔的身边。它是创伤本身,也是劳伍菲尔本身。它象征着劳伍菲尔想要拯救自身的举动。在影片中,劳伍菲尔的性格始终表现为丧气、单纯,他的眼神和外貌也总是一副悲伤的样子。他做不好送比萨外卖的活计,在迟到后,他的表现无疑是非常失礼的。但他同样向往着明媚的生活和璀璨的未来。影片画面最为宏大的一部分是断手位于数十层的高楼俯瞰车流。宇航员站在红绿灯上,向它眺望,冲它挥手。于是,断手撑起雨伞,做出了和在盲人钢琴家的家中截然不同的选择:它纵身一跃。这一幕呼应着在影片的开始,年幼的劳伍菲尔对自己的父母说,他的梦想是成为宇航员和钢琴家。在影片的前段,类似的情节也曾出现过:断手竖立在钢琴上,看着盲人钢琴家弹琴。但是这段经历的后续迥乎不同:一个是仓促狼狈的逃离,一个勇敢无惧的飞跃。

最终,断手回到了劳伍菲尔身边。它将切口对准劳伍菲尔的手腕,劳伍菲尔却在熟睡中转过身去。那这是否表明了新生的失败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断手的出现是一种隐蔽的契机。劳伍菲尔用录音机录下了自己飞跃高楼的间隙,加布丽尔重新来到大雪覆盖的天台,理解了劳伍菲尔。这一切的发生都有着断手的推动作用。这亦从另一个角度阐释了个体对于创伤的态度:感受它,接受它,并且与之共存。

《我失去了身体》一度被誉为法国2019年最好的电影,尽管这一赞誉有夸张的成分,但影片无愧于这种评价。通过结合断手的回归之旅和男女主角之间的浪漫恋情,以及精巧复杂的叙事结构,《我失去了身体》成功讲述了一段有关于创伤的故事。当劳伍菲尔纵身越过天台与钢架间的空隙,一种短暂的解脱得以浮现。此刻,荒谬显得寻常,因为现实本就是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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