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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文学与科学

2020-05-19叶水涛

语文世界(教师版) 2020年4期
关键词:细腰青虫傅斯年

叶水涛

钱理群谈及他们这一代学者,认为是严重学术功底不足的一代。与老一辈学人比较而言,最大的不足在于缺乏古典文学的根基以及缺失外文的修养。他说,对鲁迅、周作人的研究,由于无法企及他们的古典文学与外文水准,所以对他们思想深度的把握总是不够。笔者曾问及南京大学莫砺锋教授:“您是‘文革后的第一代博士,当今古典文学研究的权威学者。您认为与您的导师程千帆先生比较,你们这代学人的差别在哪里?”莫砺锋教授说:“写论文的水平我们不低,但古文的功底当然不如,写诗填词就更不如他们。”

然而,“五四”那一代学人,对古文则有所不屑。鲁迅自认古书读多了,所以身上有许多鬼气,苦恼于无法摆脱。因此,他大声疾呼“不读中国书”。今天我们或可归于鲁迅的偏激,但当时却是“五四”先贤的共识。在傅斯年看来,中国古典文学几乎无一是处,“理宜洗濯”。他认为其弊端为:“中国文人,每置文章根本之义于不论,但求之于语言文字之末;又不肯以切合人情之法求之,但出之以吊詭,骈文之晦涩者,声韵神情,更与和尚所诵偈词咒语,全无分别。”

傅斯年按照历史顺序列举了古文的几大罪状:第一,两汉辞赋“故利用事类之含糊,以为进退伸缩之地;利用事类之炜烨,以为引人入迷之方”;第二,两汉经学之章句“引古人之言以为重,取古人之事以相成,当其能事于事古,其流乃成堆砌之体”;第三,魏晋以降,“但取材于成言,初无顾于事实。则直为古人所用,而不能用古人矣。斯习所被,遂成不作直言,全以古事代替之风”;第四,降及齐梁,“声律对偶,刻削至严。取事取类,工细已深。概以故事代今事,不容质说。古典文学之体于是大定”。

在傅斯年眼里,中国古典文学几乎一无是处。他认为世易时移,此等文学,千弊一利,理当革除。他认定:“方今科学输入中国,违反科学之文学,势不能容;利用科学之文学,理必孳育。”这论断今天看来当然有失偏颇,但他预言了“科学盛而文学衰”的总趋势。傅斯年曾创办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担任过北大的代理校长和台大校长,为国内和平他还访问延安,和毛泽东有过彻夜长谈,是中国现代史上一位重要的学者。当年,傅斯年响应胡适文学革命的口号,与“五四”《新青年》同仁一样,都信奉西方的科学主义。

鲁迅兄弟也不例外。1925年4月,鲁迅写有杂文《春末闲谈》,其中讲到细腰蜂的故事。“细腰蜂”中国古代典籍称“蜾蠃”,据说,蜾蠃“纯雌无雄,必须捉螟蛉去做继子的。她将小青虫封在窠里,自己在外面日日夜夜敲打着,祝道‘像我像我,经过若干日——我记不清了,大约是七七四十九日罢,——那青虫也就成了细腰蜂子,所以《诗经》里说:‘螟蛉有子,蜾蠃负之。”。在中国古代,也有人认为蜾蠃自能产卵,捉青虫是给孵化出来的幼蜂做食物。但文人普遍执意于想象,津津乐道于蜾蠃捉螟蛉做继子的“趣谈”,无人做细致的观察研究。

“当长夏无事,遣暑林阴,瞥见二虫一拉一拒的时候,便如睹慈母教女,满怀好意,而青虫的婉转抗拒,则活像一个不识好歹的毛鸦头。”这种想当然的杜撰性解释,让文人们觉得趣味有加,即所谓的“情趣”。针锋相对地,鲁迅举例法布尔的《昆虫记》。他说:“但究竟是夷人可恶,偏要讲什么科学。科学虽然给我们许多惊奇,但也搅坏了我们许多好梦。自从法国的昆虫学大家法勃耳(Fabre)仔细观察之后,给幼蜂做食料的事可就证实了。而且,这细腰蜂不但是普通的凶手,还是一种很残忍的凶手……”

并非对科学与文学之分别无知,更非否认文学应有艺术的情趣,否则鲁迅也不会弃医从文。他是看到中国传统文化中科学理性的薄弱,也看到中国传统文人及民众科学素养的缺乏,借对古代文学作品中陈旧观念的批判,以倡导科学的理性与科学的思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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