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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深处的瓦豪河谷

2020-05-06吴丽晖

旅游纵览 2020年4期
关键词:多瑙河尔克修道院

吴丽晖

游览一条河,当然要走水路,文雅些讲叫“泛舟”,今天的话,叫乘坐游轮。瓦豪河谷上有两家经营游轮的公司,DDSG和Brander,发船时间只相差五分钟,游船状况也相仿佛。最经典的玩法是往返于维也纳的“瓦豪河谷一日游”:游客们一大早乘火车从维也纳到梅尔克,先游览金色修道院,然后乘坐游轮,在河上顺流而下,到达河谷东端的克雷姆斯,最后乘火车返回维也纳。但我们并不想这样“经典”,这样的行程将会错过河谷中段那些可爱的小镇,被葡萄种植园围绕的施皮茨(Spitz),仿佛迪斯尼童话古堡般的熊皮尔(Schonbuhel),囚禁过狮心王、可以俯瞰河谷的杜恩斯泰因(Durnstein),以及有着十二世纪城堡遗址的阿格斯泰因(Aggstein)。我们也不想太赶路,“一日游”之类听起来就不免要嗤之以鼻。我们从萨尔茨堡,经林茨,于上午11点抵达梅尔克,打算在这座小镇住一个晚上。“城市酒店”的房东是一位严肃的老先生,他在我们订房的第二天就写来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件,告知我们可以在梅尔克和瓦豪河谷享受到哪些美好的事物:奢华的修道院,葡萄美酒,顺流而下的多瑙河游轮,到附近美麗而安静的小镇探秘,沿着河谷骑单车,或者徒步……好像梦一样的假期。

13:45,我们坐在DDSG公司游轮的船尾甲板上。太阳很烈,天空透亮,但多瑙河果然不是蓝色的,河水平淡无奇的灰绿色跟成都市区里流过的锦江相差无几。倒是很符合我对西欧的想象。据说,文明到了一定程度,总会沉淀下来,就像人们的衣着偏爱黑白灰,行为举止要讲究沉静、内敛的绅士风格,所有灿烂的颜色里必定要掺上一些灰色调,把发光做成哑光,以中和那种刺目的、不端庄的浓烈。灰色大抵是一种高级的色调。瓦豪河谷两岸的残旧古堡,大多朴素而低调,阿格斯泰恩城堡、杜恩斯泰因城堡、熊皮尔城堡,都是石头原色,藏在绿色的山巅上,几乎看不清楚。但是也有例外。杜恩斯泰因码头上的奥古斯汀修道院,是一座蓝白相间的巴洛克建筑,仿佛灯塔一般矗立在河边,格外亮眼,被称为“多瑙河上的蓝教堂”。

另一座不讲究的高调建筑在瓦豪河谷的起点梅尔克修道院。有着8.5万册藏书的梅尔克修道院大概是我见过的最为奢华的修道院,非常浮华,非常巴洛克。它的内外是土豪金和少女粉的完美结合,外壁刷成浓烈的鹅黄色,在蓝天下敞亮得近乎俗艳;通往内部的旋转楼梯则是极富少女感的粉红色,娇嫩得像一块诱人的奶油蛋糕;金碧辉煌的教堂和图书馆从天花板到四壁,由纯金雕满各种圣经人物,极尽奢华之能事。这种毫不遮掩的张扬和炫耀,让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座本笃教会的修道院。即使在世界上最浪漫的普罗旺斯紫色薰衣草花田里,塞南克修道院也是深灰色的。我怀疑修士们在这座金色修道院里,该怎样坚守贫穷和奉献的誓约呢?玛丽亚·特蕾西娅时代,女皇和皇室成员、维也纳的贵族们经常到梅尔克修道院来度假,使得这里更像是一座皇家行宫而不是修道院。特蕾西娅喜欢用鲜亮的黄色来炫耀皇室的尊贵,于是修道院外壁整修时用了大量炫目的“特蕾西娅黄”,跟美泉宫是一样的颜色。维也纳宫廷的欧洲人,热爱灰色调,他们也崇拜烈焰红唇和金发尤物。

1854年,巴伐利亚的茜茜公主乘船前往维也纳,与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弗兰茨皇帝结婚。她的豪华婚船经过瓦豪河谷,沿岸葡萄园和城堡里的人民向她欢呼,16岁的公主站在船头也向他们招手。热烈而隆重的婚礼冲淡了皇室与人民之间的敌意。我们的游船行驶在茜茜公主走过的河上。这里不如漓江的“十里画廊”秀丽,也没有长江三峡的雄奇,两岸的风光其实有些平淡。游船上有英文广播,也提供多国文字包括中文的图文解说,告诉我们正在经过哪一座成百上千年历史的古堡。其中一些古堡高踞山巅,已经完全破败,只遗留着残垣断壁。但这些废墟提供给我们观察多瑙河谷的另一个角度。我们在杜恩斯泰因上了岸,直奔小镇最高处的废堡。这座城堡因为曾经囚禁过著名的“狮心王”理查一世而声名远扬。1192年,英王理查一世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与奥地利利奥波德公爵结怨生仇,返回英国途中,被奥地利公爵捕获,秘密囚禁于此。不知道是哪国人民杜撰了一则故事,传说狮心王的贴身侍从沿着河谷寻找国王,其中一人乔装为流浪歌者,在多瑙河上唱歌,狮心王听到熟悉的英国歌谣,也以歌声相和,侍从获知国王下落,赶紧报告国内,最后通过谈判,英国人以15万英镑的巨款赎回自己的国王。故事当然只是故事。站在城堡最顶端不足10平方的废墟巨岩上,河上游轮的汽笛声也显得非常缥缈,何况歌声。

“如果不到杜恩斯泰因,等于没有到过瓦豪河谷;如果不登上狮心王城堡,就等于没到过杜恩斯泰因。”在最高处,俯瞰灰绿色缎带一般的河流,两岸郁郁葱葱的葡萄园,田野中间玩具样的農舍小屋,如一幅铺满整个大地的画卷,多瑙河的美,还有富庶,我这时才明白。假如很久以后让我回忆瓦豪河谷,我想应该就是这样的画面吧。

我有一个朋友,酒量不好,但只要到欧洲旅行,遇到她喜欢的葡萄酒,就会买上一瓶,带回旅馆去自斟自饮,好像这样才完成了某种仪式。来奥地利之前有点担心饮食问题。2014年去法国,被大失所望的法式大餐打击到了,这次想到奥地利菜肴传统上属于德系,就有些忧愁,德系菜以结实的肉食为主,烤肋骨、炸猪排、熏猪蹄、牛肉汤锅、香肠拼盘……听起来除了肉还是肉,分量还很大,看着好生粗犷。结果还不错,大约因为归根究结我也是个肉食动物,而且其中烤、炸的做法也与中国菜类似,不像法国菜,生,冷,还有巨大的腥膻的奶酪。德系菜通常都是要配啤酒的。我不好酒,但在吃烤猪蹄、烤肋排、烤香肠的时候,总还是要点一杯酒的,啤酒,微苦,恰好可以解腻。然而在瓦豪河谷,要配的是葡萄酒。

船行在多瑙河上,河谷两岸除了古堡,就是满坡满谷的葡萄园,可见盛产葡萄酒。梅尔克过去的第一站叫做施皮茨(Spitz),这里有大片大片的葡萄梯田,老城堡所在的山丘被称为“千桶山”,每年能产出上千桶上等干白葡萄酒,是瓦豪河谷以至奥地利最重要的产酒区。整个行程我们一共喝过两杯酒,一杯在梅尔克,白葡萄酒,一杯在克雷姆斯,红葡萄酒,可惜,对于酒,我们一窍不通,品不出其中的滋味,只像是个仪式罢了。除了葡萄,瓦豪河谷还盛产甜杏,因为成色特别好,被称为“金果子”。如果是在甜杏成熟的当季,河谷沿岸所有小镇,都会摆满售卖的金果子,还有鲜榨的杏子汁和初酿的杏子酒,当街的小店门口摆一张餐桌,上面是木质酒桶,路过的客人拿起一只小酒杯,打开酒桶底部的水龙头,流出果汁或者果酒,随意品尝,喜欢了,进店去买。不当季的时候,杏子会被做成一种此地特有的甜点,遗憾的是我忘记了它的名字。我们曾经走了很长的路,从克雷姆斯火车站走到游轮码头,专程去吃杏子甜点。可惜这种甜点面粉太多,杏子味儿太少,我倒不甚喜欢。但是那家餐厅环境很好,可以点上一杯葡萄酒或者杏子酒,坐在多瑙河边,吹吹风,消磨上好几个小时。

梅尔克城市酒店的房东先生送给我们一张地图,上面超详细地标注了这座袖珍小城每一个值得推荐的景点。我们按图索骥,沿着地图上的数字标号,一家一家找过去。游客最集中的那条街上,差不多每一栋老房子都被列进了推荐名录,它们或是某个牧师的旧宅,或是某个老字号的遗存,又或者曾经有哪位名人曾暂居于此。都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和遗迹,梅尔克人大约只是想告诉游客,我们不是只有修道院啊。除了门口的纪念铭牌,这些老房子全都移做了他用。我想起一个故事,说是某个乡村即将被集体拆迁,村里的老人想要用“申遗”的方式保下家园,因为此地具有某种独特的村社文化,然而管理部门回复说,如何证明这种文化的存在?祠堂和牌坊早就拆掉了,庙宇更是破了四旧,甚至宗族的墓地都东一块西一块被侵占得零零落落,还有什么可以证明曾经的历史与文化?欧洲的历史保护比我们出色,但时间永远是消灭一切的无情杀手。

梅尔克修道院大理石厅的湿壁画被称为巅峰杰作,这种湿壁画在小镇上也可找到。湿壁画又叫“鲜画”,是文艺复兴时期及以前欧洲画家最常用的一种壁画画法,顾名思义,就是趁着墙壁上灰泥尚未凝结,直接用颜料在潮湿的壁上作画,待到灰泥彻底干透,画作和墙壁就完全融合在一起了。这种画法因为不易修改,要求画家用笔果断,下笔准确,所以并非每位画家都能胜任这一技法,历史上最著名的代表人物是“文艺复兴后三杰”中最年轻的意大利画家拉斐尔。湿壁画具有不易剥落、色彩鲜明因而保存长久的特点。但是尽管如此,小镇那些漂亮的壁画历经数百年的风霜,如今也只剩下了残卷寥寥。

即使是梅尔克、杜恩斯泰因这样慢节奏的小镇,古老艺术也已不可避免地逐渐被现代艺术所取代。瓦豪河谷的小镇比萨尔茨湖区的小镇安静多了。在梅尔克,除了游船码头上等待登船的游客和金色修道院里从维也纳过来的一日游旅行团,其他地方,连游客都是静默的。早晨,我们从客栈步行前往修道院,山路上空无一人。傍晚的中心广场,留驻小镇一晚的游客聚集在这里安静地用晚餐,时而喁喁低语。商店早早关了门,也没有霓虹灯亮起。走在青石路上,如果行李箱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会让人感觉不自在。客栈老板给了我们大门的钥匙,如果晚归,可以自己开门,他要回家去了。

小镇能让一切静下来,也缓慢下来。我常常想,小镇的居民都到哪里去了。在梅尔克和杜恩斯泰因,安静的巷陌里,似乎只是行走着游客。整点时,教堂的钟声响起,夏天的葡萄园里,昆虫发出一种规律的鸣叫,这些声音让人觉得过分安静了,却也并不压抑,如果让我一直生活在这里,大概我会想要逃离,但是现在,我还愿意再住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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