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璐

壹/小寨印象

在云南普洱，有个叫芒坝的寨子，因生活着诸多大紫胸鹦鹉而闻名。

全村人大部分是布朗族，他们世代和大紫胸鹦鹉一起生活一起劳作，清晨大紫胸鹦鹉的叫声响起，新的一天开始了；夜晚，大紫胸鹦鹉从四面八方回巢，“嘎嘎”的叫声由远及近，村民和大紫胸鹦鹉一天的工作在暮色中画上句号。

普洱这么大的区域，为何芒坝寨有大紫胸鹦鹉？是这十几棵大榕树品种稀缺在其他地区少见？是这里的气候特殊备受紫胸鹦鹉的喜爱？还是这里方圆几十公里的大山深处藏着鲜为人知的自然秘密？

这里大山环绕，茶树竹林和农田绕着山梁层层叠叠铺展开来，村子里有十几棵树龄很大的榕树，放眼望去，大都是次生林，只有大山深处的沟壑里，我们难以到达的地方，还保留着一些大树，在那个退林还耕的年代，人们看不到大树的生态价值，如今却是稀缺资源。

榕树上的大紫胸鹦鹉

2014年大年初二，我第一次来芒坝寨，几十公里的路，一会儿穿行在山巅茶园，一会儿又在玉米地里中穿行找不到方向，一会儿在断崖边的泥土中迷茫，最后怎么到的芒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但现在不一样了，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和交通设施的完善，通往芒坝的路非常好走。

一边打听，一边听声音，我直接来到大紫胸鹦鹉筑巢的大榕树旁，大树的对面就是民居，鸟在后边一棵大树上鸣叫。时间还早，我先四处熟悉一下环境，树下面是蔬菜和家禽，树上面是大紫胸鹦鹉的鸣叫声，这里每天都在上演着一曲曲人声、鸡鸣、鸟啼的大型自然交响乐。

中午，我在一户老乡家吃饭，寨子里的男女老少来了不少，他们给我讲了许多关于大紫胸鹦鹉的故事，越讲越激动，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似乎大紫胸鹦鹉是他们寨子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早已融入了小寨人的生活中了。

黄昏时分，我站在那棵大榕树下等候，突然来了一个手持小镜头相机的女人，紧跟着男同伴也出现了，也是拿一个小镜头，一前一后，走到大树前观察了一会儿，就都走了，正在我纳闷不解时，他们又一前一后地折返回来，只是比刚才多了一个大设备，俩人都肩扛着一个“大炮”，背着一个“小炮”，而且配置一样。我更是心生困惑，不免对他们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难免聊了起来，一聊更是吃惊，原来这是来自昆明的夫妻，拍摄大紫胸鹦鹉已经8年了，8年来拍摄一种鸟，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8年来来过这里多少回了。

奇特的布朗族婚俗

2017年元月，我又一次走进芒坝，在一户村民的屋梁上我看到燕子巢，上面竟然是大紫胸鹦鹉的绿色羽毛，燕子好聪明，就地取材。这个黏着美丽的绿色羽毛的巢就是大紫胸鹦鹉在这里生活的见证。

这一天，村子里嫁女儿，我见女方家准备新房，很是纳闷，于是我问一长老，他给我讲述了布朗族世代承袭的婚俗。按布朗族婚俗，这次婚礼之后，新郎仍在男方家劳动、生活，只是晚上才到妻子家住宿；新娘则劳动、生活、居住在娘家。这样的生活一般要经过三年。这期间，生育的孩子由女方家庭抚养，同时也属女方家庭的成员。三年后，夫妻恩爱，感情融洽，就可以举行第二次婚礼。届时，妻子就携子女正式来男方家生活。个别感情不和的，就可以在这三年内另寻良人组建新的家庭。

讲完婚俗，不知怎么，又回到大紫胸鹦鹉的话题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对我说，他们寨子要求每家每户种大榕树，大紫胸鹦鹉最喜欢榕树，不出十年，寨子被大榕树包围，大紫胸鹦鹉也有了更多快乐的家园。

全村人这个美好的愿望，不管能否实现，何时实现，终归是美好的，也更是村民发自心底对大紫胸鹦鹉深厚的爱，有了这份爱，这些美丽的精灵就有了生存与顺利繁衍的希望。

贰/大紫胸鹦鹉的前世今生

几年前，我和一些朋友提起过，中国有野生鹦鹉，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在说大话。

我和拍鸟人讲野生鹦鹉非常漂亮，好多拍鸟人都认为野生鹦鹉没有拍摄必要，因为很多用来观赏的鹦鹉也都非常美丽。

唐代诗人来鹄曾有《鹦鹉诗》咏物寄情：“色白还应及雪衣，嘴红毛绿语乃奇。年年锁在金笼里，何以陇山闻处飞”。唐代诗人白居易诗云：“陇西鹦鹉到江东，养及经年嘴渐红”。细读唐代这两首诗，我发现一个重复出现的地名，那就是“陇山、陇西”，查找资料和地图发现，广义的陇山是甘肃、宁夏、陕西交界处；而陇西位于甘肃省东南部、定西市中部、渭河上游，地处黄土高原中部。可见一千多年前，陇西有大量的野生大紫胸鹦鹉。历史上对大紫胸鹦鹉饲养由来已久。

据记载，在清道光以前，黄土高原西部的兰州、贺兰山、陇山到黄河中游的陕西，都有鹦鹉分布，而现在则已灭绝。

陇西离皇城西安较近，也许是曾经的人们寻觅大紫胸鹦鹉之地。

现在中国的11种鹦鹉中，大紫胸鹦鹉是人们最熟悉的一种。

从现在大紫胸鹦鹉分布和发现的踪迹来看，你会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实，那就是除了陇西之外，所有大紫胸鹦鹉生存的地方都属于偏僻偏远之地，要么海拔高，要么地处偏远，且道路崎岖不平。

我曾在西藏的波密眼看着大紫胸鹦鹉在我的眼前飞过，惊鸿一瞥。在云南梅里雪山的一次野外考察中，我意外地拍到了数百只大紫胸鹦鹉集群飞过雪山的壮观画面，在后来的几年中，同行的彭老师一直在寻觅，却没有任何结果。四川的凉山州木里县博凹乡每年核桃成熟的时节，不知从哪里来的大紫胸鹦鹉，成群结队地聚集在核桃树上，采食果实，这三个地方海拔都在3000米左右，且又都处于山高谷深的位置。

最近几年，全国野生动物保护机构和一线的鸟类爱好者于2018年进行了一次全国鸟调，对各大城市的花鸟鱼虫市场做了详细的了解和实地走访，我就是其中一员，发现违法违规贩卖鹦鹉的现象特别严重。

从古至今，究竟有多少野生大紫胸鹦鹉沦为宠物，我们已无法计算，我想如此大规模、大范围的贩卖，大紫胸鹦鹉迄今为止竟然没有濒危，是大紫胸鹦鹉拥有和人周旋的能力，还是人对大紫胸鹦鹉手下留了情？

大紫胸鹦鹉的雄鸟，近看的确漂亮，红嘴绿毛，颜色鲜亮，不仅外表出众，模仿能力也出类拔萃，喜欢学舌，但这些优点也使大紫胸鹦鹉面临着危险。我在想，在芒坝寨一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大紫胸鹦鹉种群为何能幸运地存活了下来？

一张张精美的图片，一段段动人的故事，背后究竟有多少秘密？这里有一个家喻户晓的真实故事，寨子里有一小伙子晚上偷了一只大紫胸鹦鹉，第二天出了寨子卖了。寨子里的人知道后，纷纷谴责，不许他再踏进寨子半步，这位小伙子经不住舆论的压力，无奈之下，他把卖了的大紫胸鹦鹉又赎了回来，放归自然，寨子才接受了他。从此，寨子里那些动了邪念的人再也无法实施此类行为。

这只是一个简短的故事，我想，在岁月的长河中，布朗族人守住了美丽的大紫胸鹦鹉种群，一代又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