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骏晶

2月5日，新加坡樟宜机场，乘务人员为登机旅客检测体温。（新华社 图）

戴成一下飞机就被集中在一片隔离区。他看到七八个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站在警戒线外，同机乘客有出现发烧症状的被紧急送往医院，戴成这才预感不妙，这个大年三十，他们回不了家了。

1月23日，戴成带着妻子和念高二的小儿子在新加坡旅游。他从朋友圈里看到武汉封城的消息还觉得奇怪，“到底有多严重才会封城？”

第二天中午，他和家人早早来到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这是他们旅途的最后一站。登机前，戴成吓了一跳，登机口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少说也有两百人，大家都戴着口罩，远远望去白花花一片。不少人操着陌生的口音，戴成尋思，“这是不是四川话？”他儿子掏出手机，翻了一会儿微博，抬头说，“老爸，他们说的是武汉话。”

戴成儿子从新加坡酷航的微博得知，当日飞往武汉的航班取消了，同意乘客退票或改签其他航班。戴成推测，这批乘客估计也和他们一同乘坐TR188。

这时候，戴成一家连口罩也没戴。他也没多想，毕竟整个新加坡戴口罩的人都很少。就算在机场，除了登机前遇到的一大批同行乘客，大部分人也都在逛街拍照，很少有人戴口罩。

登机后，戴成发现机组人员都戴着口罩，乘客中有人也戴着口罩，他这才想起，包里还有四个口罩。因为工作关系，他常到工地，口罩是常备物件。戴成把口罩分给妻儿，儿子立刻戴上了。妻子嫌闷，放在一边。听到机舱里有乘客咳嗽，她又把口罩戴上。

这一天，TR188酷航航班17点07分起飞，搭载着包括116名武汉乘客在内的314名乘客从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飞往杭州萧山机场。

21点23分，飞机落地停稳，大家纷纷站起来，拿上行李等在过道上，一切看起来还算正常。但十多分钟过去了，机舱门一直没有打开。

戴成往窗外望去，停机场上站着一群人，一半人穿着防护服，一半人则身穿警服，个个一脸严肃，气氛异常冷峻。他顺势掏出手机拍照，却被大声喝止。没多久，舱门打开，两个被防护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工作人员走进来。一个人给大家发口罩，另一个则挨个发入境健康表格。

这张健康表格的填写部分格外细致，包括了户籍所在地、近28天出行情况、是否感到身体不适、是否曾与武汉人接触等。

戴成填完表格，就听见工作人员宣布，非武汉乘客先下飞机，他们赶紧拿着行李穿过前排原地不动的一百多名乘客。走下飞机，戴成恍然回过神来，航空公司没有提前告知，他们一直蒙在鼓里，愤怒的乘客在摆渡车上开始抱怨起来。

当他们进入机场大厅，空旷的大厅已被警戒线分成三部分，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站在警戒线一侧，把TR188的乘客与其他航班乘客隔开。戴成一家三口被集中在左侧区域，而同机的武汉乘客则走了别的通道，再没有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戴成事后才知道，杭州市政府当时与机场联系对航班进行严格管控，机上两名发烧人员已经被送往萧山第一人民医院，其余武汉乘客则在机场宾馆就地隔离。

机场工作人员接着拖来了椅子，带来毛毯，还拿来一堆泡面、饼干和水，戴成一家就在机场大厅度过除夕之夜。

妻子坐在椅子上睡过去了，儿子没有座位，就睡在地上。戴成一分钟也没入睡，他在大厅里晃荡，一边担心妻儿挨冻，一边又操心自己年过九十的母亲。一家人原本年三十赶回来拜年，但现在只能等早上打电话，给老人家报个平安。

在机场等待了超过12个小时后，TR188的198名乘客终于坐上大巴，一路还有警车开道，他们最后被送进杭州市委党校，住进一栋砌着灰白石材的大房子。

戴成一家三口各住一间房，他们被要求不许在走廊溜达，不许串门。几天后，一个姑娘在房间里崩溃了，她哭诉着自己身体不舒服，要求医护人员看一下，不少乘客则对这趟新加坡之旅后悔莫及。

隔离的这些日子里，戴成每天都给妻儿打七八个电话，量完体温后，要通话问问家人身体检查的情况。每到吃饭时间，有个叫小花生的半人高白色机器人，就会出现在走廊，送来两荤一素的餐食，一天的生活垃圾定点放在门口。

有乘客带了小提琴，她在微信群里拉了一段助兴，也有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唱歌。戴成拿起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儿子则在房间里赶寒假作业。“大家在这里被照顾得很好。”他说， 在经历了震惊、愤怒、恐惧、焦虑一系列情绪后，众人开始坦然面对这一次突如其来的疫情，戴成安慰儿子，“这也是人生中一段独特的经历。”

2月3日，杭州通报TR188航班上确诊8例病例，而其中一例是杭州人。戴成所在的杭州市委党校隔离点服务群又开始热议起来，此前TR188航班上确诊的病例均为机上武汉乘客，而现在同行的杭州乘客也被感染了，有些人开始心慌不安，有些人则坦然处之。到2月8日，TR188航班上又有两名武汉乘客确诊，戴成一家两周的隔离期结束，他们目前都已平安回家。

（文中采访对象戴成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