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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者车队,搭起武汉的“毛细血管”

2020-04-13罗婞

看天下 2020年4期
关键词:毛细血管防护服车队

罗婞

鄂A牌照的私家车志愿者,在武汉封城时,为抗疫物资配送发挥了重要力量,图中为志愿者江莹和王泽宇。( 受访者供图)

武汉“封城”后,这座时不时堵车的城市,街道一下子空旷下来。1月23日10时起,武汉全市公共交通暂停运营后,1月26日0时起,除经许可的保供运输车、免费交通车、公务用车外,中心城区区域实行机动车禁行管理。

但空旷的街上,仍能见到“鄂A”牌照的私家车驶过——小轿车、SUV、电动汽车、豪车……他们的新身份是武汉的民间志愿者车队。

这些志愿车队为武汉临时搭建起“毛细血管”,把物资输送到需要的地方。有时是防护服、护目镜和口罩,有时是呼吸机、氧气罐,有时是蔬菜、牛奶、餐食,有的志愿者还承担着接送医护人员的任务。据《湖北日报》不完全统计,武汉市目前有几十个车队,上万个车队志愿者。

医院和医护人员始终是志愿车队服务的首要对象,然后是社区、单位和个人。车队的乘客有独居老人、殡仪馆工作人员、在家自我隔离的疑似病例……

车队志愿者自负出行成本,随叫随到,以自己的方式守护武汉。有时,旁人的不理解、朋友的冷嘲热讽会让一些志愿者觉得委屈;感染的风险也确实存在,防护物资紧缺的条件下,甚至还有“裸奔”送货的志愿者。但医生们的善意、感谢,家人默默的支持,让许多志愿者坚持下去,直到自己的城市好起来。

以下是三位车队志愿者的自述:

江莹:我们一家三口都是车队志愿者

我是武汉市新河街学校的老师,我儿子王泽宇是武汉理工的大学生。家里有一辆SUV,我们一家三口分工合作,主要是儿子开车、搬物资,我给物资分类贴标签,有时也开车。丈夫是后勤,我和儿子有事情或者比较疲惫的情况下,他就顶上去。

1月25日,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一个私家车志愿者群的二维码,毫不犹豫地加进去,把儿子也推到群里。后来,我们又加入“火神”队。

最開始,我们接送医护人员比较多。接送医务人员时,尽量减少交流是我们的共识。我儿子不太擅长和陌生人社交,我开车时会和他们聊几句,感觉这些孩子大都比较乐观。叫他们“孩子”,是因为他们年龄比较小,有的刚开始参加工作,还没有车,可能身体素质比较好。送完后,有时我也会在微信上关心一下他们。我会问,你怕不怕被派到一线?他们说,不怕。

在做志愿服务期间,发生过一件让我非常内疚的事。有次我接了一单任务,1月29日中午12点左右去接送一位医务人员,结果她前一天晚上八点多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可能是由于工作安排变动,她要提前去医院。我手头正好在忙别的事,没看到这条短信。担心她以为我是故意忽视短信,随后,我联系到她,对她说:“你以后要接送的话,尽管跟我说,我随时都可以接送你。”结果她告诉我,自己这几天要天天住在医院,不回家了。

从1月底开始,我们就没有接送过医护人员。那时确诊病例增多,社区也有专门的车子可以调动。既然专业人士可以做这件事,作为志愿者也要考虑后果,万一自己感染了,会形成一种负面影响,反而给社会添乱。现在我们主要在活动范围内负责物资的配送。

“封城”后的武汉,路上车蛮少,阴雨连绵,雾霾霾的一片,让人感觉这座城市就像生病了。我家的车其实没有办理任何通行证,主要是在武汉三镇跑。王泽宇被交警拦下过,但在说明是给医院运送物资后,交警就放行了。交警们都戴着口罩,我们看不到表情,但我能感到他的眼神是善意、敬佩的。

因为经常要去不熟悉的地方,我们很担心违规。我们第一次去红巷艺术城那里,把车停好搬拉物资时,才发现车停在了单行道,刚好那里又有摄像头,肯定是一个扣分多发地。

我还有一点压力就是我70多岁的母亲,她一个人在武汉。我们两个居住的小区相隔大概500米。我还经常往她居住的小区送东西,有时都经过家门口了,我都没进去看她一眼。我经常在外头跑,怕一不小心把病毒带给她,只能通过电话联系。

最开始,我妈妈蛮反对我做志愿者司机。我是兄弟姐妹里唯一一个大学生,也是母亲的精神支柱和骄傲。她很担心,在电话里吼我。我告诉她,我全副武装了,抵抗力也强,你不用担心。她还是比较开明的,后来就同意了。不过,她目前还不知道王泽宇也和我一起在做志愿者。怕她担心,我们没和她说。

我们做志愿者是自费的,油钱我没统计过。除了油,车队志愿者的酒精消耗得很快。每执行完一次任务,我们都要用酒精把全车进行彻底消毒。有次一个志愿者向车队免费发放酒精,一人一瓶。他看到我们母子二人时,特别感动,一下给了我们五瓶。后来,我们遇到另一个没有酒精的车队志愿者,又分了两瓶给他。

志愿者做事,不是为了金钱或者名利。大家都很开心,尤其收到来自他人的鼓励和肯定时。

周志国:因为封路,一小时路程,我开了12个小时

我是做土建的,同时也是货拉拉平台上的一名司机。最近几天,我的任务是送货拉拉提供给医院的爱心午餐。我家住蔡甸区,在西边;取餐地在黄陂区,是东边。路程大概要一个多小时,现在又有交通管制,遇见封路也只能绕行,要预留两个多小时,以防出现突发情况。

封路是不可控的。有时昨天还能走,第二天早上就发现封死了,得绕。第一次绕路是在江北快速路下来那个位置,正好碰到一个警察在拍照,旁边停着一辆警车。我打开车窗向他打手势,他也一脸奇怪说:“我不知道(这封路)啊,我的车也过不去了。”像这样临时封路的情况太多了,本来很熟悉的路,最后只能不断调头、尝试能走的路口。

还有一次是去孝感的医院运送防护服,因为路全堵了,我一晚没睡,一直在绕路,一直到第二天早上6 : 30才到。我现在想到这事就想笑,武汉到孝感也就五十多分钟路程,我开了12个小时,我自己都奇怪,自己到底怎么开的车?

我们现在很少有跨城任务,很难出去。我最远到过孝感,我们这边还有师傅到过咸宁和仙桃,这两个地方有很多生产口罩的厂子。

去孝感那天是1月28日,我还捎了一位医生。他是武汉人,在孝感医院上班,刚结束休假,发布了求助信息。协调员看到了,过来联系我。我开的是新能源轻型货车,只有一个驾驶座和一个副驾驶座,后边全用来装货,没接过拉人的活儿。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送医护人员。

我送的这位医生让我特别感动。他知道我没吃饭,上车时,他拿着包子、小零食蛋糕、牛奶。我开始说不用,货拉拉的人都很抗饿。快到地方时,他打开一瓶矿泉水,倒掉一半,又加进去一半开水。他知道我一天没吃饭,怕喝凉水胃受不了。

货拉拉平台的司机是武汉车队志愿者中的一份子。(受访者供图)

一天一顿正餐是我的常态。2月4日那天,我还和同事开玩笑,说我好幸福,中午吃了方便面,充电站附近正好有个超市,火腿肠卖完了,买了俩卤蛋。我爱人怕我饿着,总让我带这带那,但说实话,我也不敢在车上储藏食品,吃东西。毕竟我们去的地方是隔离区。

做车队志愿者这些天,各大医院我基本都跑过了。我去火神山医院送了几次货。它真是个奇迹。短短几天内,那么多人交叉施工,它也不是位于十分开阔的地段,没有四通八达的道路,它就一条路。但就是一天一个变化。

哪个医院什么情况,哪个医院缺什么物资,我都知道。最缺的物资就是防护服和口罩。这都是一次性消耗品,患者多,必然会消耗得很厉害。有一次我们同事给武昌医院送物资遇见因为口罩用完了,来换班的医护人员没有口罩,没法接班,另一个没法下班。

我的口罩是很早买的N95,送物资时看到一线医护人员戴着一次性外科口罩,我心里都觉得很过意不去。防护服,按道理也是一次一套,但很多医务人员也做不到这样,我们也是能省就省。我的防护服有一套最长穿了三天,它本身质量也比较好。我先用酒精消毒,再放到家里的消毒柜里用臭氧消毒。

我的酒精是车队发的,我特地在家里找了一个小喷瓶,就是装化妆品的那种,一点点喷,省着用。

现在路上车少,我偶尔会放空。但即使是放空,我满脑子也都是任务该怎么做。就连做梦都是工作的事儿。我爱人都说我魔怔了,梦话也说的是拖到这屋,拉上去什么的。有次我说梦话把自己说醒了,发现还在琢磨送货的事儿。

有件事儿,让我心里特别不好受。也是这件事,让我在之后的工作里特别小心谨慎。一般我们送餐是送两家医院,我会提前通知医院,午餐大约半个小时到。即便这样,对接的医生也可能因为忙或者在休息,晚一点才能来取。因为在前一家医院等待时间比较长,我到下一家医院时已经是12点多了。

医生取完货,打開一看,发现里边是面包和牛奶。因为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不能打开,所以看到只有面包和牛奶时,我也吃了一惊,真的很尴尬,心里也很难受,很心疼。直到第二天,我去取餐点装车时,才知道我昨天掉了一拖货。我对配送员说,当时你给我签字时,我们不是核对数目了吗?他回答说,这不怪你,我当时看见的也是那些,等到所有货物配送完后,我才发现漏了。后来,我每一次的货一定再三核对,清点好。

我们家是四世同堂,都住在一间大屋子里。因为做志愿者,我和爱人搬了出来,住到蔡甸这边的房子里,她住四楼,我住五楼。我的小孙女1岁了,我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想她时,就看看手机里的照片。家人对我都很支持,知道这是公益,是好事情。晚上快十一点到家,爱人也会给我备好热乎乎的饭菜。

2月5日大清早,我看到车队志愿者何辉因为新冠肺炎去世的消息,眼泪忍不住下来了。流完泪后,我将一如既往地守护武汉。

黄豪飞:医生亲手给我戴上护目镜

我们“火神”队到2月4日已经成立10天。实际上,我们不仅是个车队,更是一个志愿团队,从前期的物资募集到与医院等需求方对接,都要负责。

车队目前有50辆车左右,除了自己团队的派送任务外,我们和曙光、大象、善缘等车队相互协作,一起来完成派送任务。

任务的分配、认领和派发都在微信群里进行。我们有个总指挥群,里面有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单独对接物资,一个人协调各种需求,还有人专门跟踪物流。在群里发布的是一个非常具体的任务表,包括区域、时间、地点、对方单位的联系方式、联系人等。对方单位收到我们送来的物资后,会开具接收函,上面写明物品类型、数量,派送人会在上面签字后,把收条拍照发群里,相当于形成一个工作闭环。我们会有存档记录,反馈给相应的捐赠者,让他们知道捐赠的物资确实送到了。

作为队长,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保障队员的安全。我听说过其他团队有志愿者感染的现象,或者说出现了疑似病例。我在团队里主张“火神”队还是以运送生活医疗物资为主。

我还有另一个群专门接送医护人员,我们对这些志愿者,往往提出更高的防护要求——从头到脚全部武装到位,从防护帽、护目镜、口罩、防护服乃至手套,都要全部到位。但是,目前物资也比较紧缺,像是N95口罩、防护服,很多一线医护都用不上,我们也只能要求防护级别越高越好。

车队刚开始运作起来时,由于志愿者本身防护物资就少,确实有志愿者“裸奔”的情况,除了防护等级比较低的口罩,什么也没有。这种情况目前来说已经大大好转了。

刚开始时,志愿者口罩都自己买,各种各样的都有。团队也在尽量争取一些防护物资分给志愿者,比如,接收捐赠物资前,和捐赠人沟通,在征得同意后,从中分出一部分给车队志愿者。慢慢地,我们做的事情有更多人知道,募捐小组也为车队筹集到一些防护物资。也有一些人从朋友圈、抖音上看到我们,发出疑问:你们自己的防护怎么也没到位?前两天有个普通市民向我们赠送了几个N95口罩。目前,我们比较紧缺的是防护服和酒精。

我们有个工作环节,志愿者到了接收单位后,需要和对方合影拍照,作为存档文件之一。我也可以通过照片检查防护有没有到位,比如看到队员没戴手套,我会第一时间打电话,问他到底有没有,如果没有,赶快找我拿,如果有,请务必要穿上。

物资的配送范围也在缩小。防控没这么严格时,允许送到周边县市,但随着防控等级、严密性的提升,我们就只局限在武汉三镇。对于政府部门的要求,我们还是要尽量遵守。

在市内,私家车的通行受限。我们目前在为车队所有的车辆办理通行证。从实践角度来说,想要顺利通行送货,有这么几种情况。

第一种是找红十字会开绿色通行证;其次,是出动120。比如一些武汉市政府明确规定禁止通行的,我们会联系对接单位。120救护车可以自由通行,我们就会约定一个具体地点交接。上次,一辆从白沙洲过来的大卡车,拉来23吨蔬菜,我们就是联系医院,他们派出救护车把菜领回去了。也可以找医院开具证明,比如货物需送到同济医院,医院会出具一份证明,上面写明某某车辆,牌号、联系方式,由于运送救援物资需求,需要在某路段通行,请予以放行。

个别情况也可以找武汉市公安局的交通管理局,他们也能出具证明。跨省市最难,需要卫健委或者防疫办的公文才能出高速。

医务人员对我们车队志愿者非常支持。他们会主动提出,不要到门诊来,或者不进医院,在门口或者相对比较安全、比较空旷的地方对接。

上次我去湖北省妇幼送护目镜,我只戴了一个口罩。医生收货、写好证明后,非常自然地对我说:“首先你必须自己戴。”然后亲自给我戴上一个护目镜。

有时,采购环节出问题,部分厂家生产或捐赠的物资不能达到医用标准,医护人员也会理解,这并不是志愿者的错。为了缓解志愿者的心理压力,他们还是会收下这些物资,发给后勤人员。

现在我们也有了经验,在向医院发送物资前,会先发物资信息给他们确认,如果对方不急需这类物资,我们会把这批物资送到真正需要它们的单位,比如汉口殡仪馆、汉口监狱,以及其他城市保障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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