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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路上的脚印儿

2020-03-20张素娥

满族文学 2020年2期
关键词:印刷厂丹东满族

我是1988年到《满族文学》工作的。之前,我在文联已做过十年组联工作。我的办公室与满族文学杂志社仅一壁之隔。那时候,常见《满族文学》的编辑们在为一篇作品的优劣或一本书的观念各抒己见,有的时侯甚至吵得面红耳赤,他们的办公室不时会传出阵阵争论声和说笑声。浓郁的学术氛围和活力满满的办公氛围,深深感染了我。于是,不顾时任领导的劝挽,执意要到《满族文学》工作。

《满族文学》当时只有一间二十多平米的办公室,六七张办公桌全都靠墙摆放。大家背过身面壁伏案,转过身相对而坐。有作者来编辑部,为我们办公桌的格局而惊奇,说从没见过这样排列的办公桌,也很少见这么拥挤的办公室。地方虽小,但编稿,校对,出版,发行,年复一年,每一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那时,印刷还是相对落后的。刊物的内文在丹东日报社印刷厂印刷,封面在丹东印刷厂印刷。封面印好了,还要运送到丹东日报社印刷厂去合成装订。当时的丹东印刷厂,在丹东市元宝区官电街清真寺附近,丹东日报印刷厂在靠近海关不远,两个印刷厂相距较远,也多有不便。

那时候是铅字排版印刷。丹东日报社印刷厂在一楼,车间里有两台好像永远都在滚动翻页的印刷机,还有一排排摆满了铅字的铁架子。拣字工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常见他们的手指和鼻子窝儿都是铅黑色,他们左手拿着文稿端着铁盘子,右手捡豆儿似的从铅字架上把需要的文字整齐地码到铁盘子里。之后,由负责排版的师傅把铅字和锌板(如有插图和尾花需要特制成锌版)编排到一起,四周用金属条和线绳儿固定住,再搬到机器上打印成大样或印刷成单页,最后装订成册。

当时负责给《满族文学》排版的是一位姓孙的师傅,孙师傅个头不高,带一副老花镜,常略微低着头,从老花镜上框的空间看人,那眼神儿,有时让你心生疑窦(多年前,当我自己带上老花镜的时候,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看人了,但那时不懂)。对我们送去印刷的稿件,孙师傅时不时的还发表点评论,谁谁的小说写得挺有意思,谁谁的文章编得不咋地,有别字还把标点都搞错了云云。因为他总编排《满族文学》的版面,在刊物上常发文章的作者和编辑部的编辑们他都弄的挺熟。为了不误出版时间,我们去印刷厂送取大样时都不敢对孙师傅怠慢。

孙师傅着实也很关照《满族文学》,因为文学作品不同新闻报道,文章中经常出现生僻古怪的字句,那就要现去造字。有的时候为了赶时间,他还要动员工人为我们加班。每逢年底,编辑部只能给孙师傅送本新年挂历略表心意。那时候的人都那么好。

刊物出厂了,也是我们最忙的时候。我们要先雇一辆三轮车,把杂志从印刷厂运到我们办公室的楼下。这一天,没有特殊情况,要求所有编辑必须在岗,大家把一捆捆杂志搬到楼上,再把一本本杂志装到之前写好的信封中。与其他杂志社交换的,作者的,赠阅的,零散订阅的,邮局发行的,市内的,外埠的,都要按数装好,装订封口,分类捆绑。于此同时,还要把稿费表格制作好,把汇款的单子填写好。之后,再雇一辆三轮车,把应该寄走的都送到邮局。

有一段时间,为了节省经费,每一期杂志凡是市内的都由编辑部的同志们骑自行车送到各个部门。做好这一切,往往需要大家一整天的时间。遇到盛夏,我们就开着角落里的电风扇工作,每一张办公桌上都传出折叠杂志和装订器的咔嚓声。霎时,办公室就像一个流水作业的包装车间。电扇吹着我们汗津津的脸颊,也把散落的纸张吹得哗哗作响,大家有说有笑也没觉得有多辛苦。这时候,主编会差人到楼下买一包雪糕,就算我们当日的福利了。冬天,我们的办公室总是很冷,因为房子是阴面。遇到哪一期杂志出厂晚,下午还要接着干。中午,主编就会请我们到楼下的小饭馆每人吃一碗面条或一碗土豆粉。大家知道,从《满族文学》创刊起,就一直被经费所困扰,因此,吃一碗土豆粉,也很满足。在我的记忆里,《满族文学》的编辑们,自己部门无论在本市活动还是在外地出差,从没吃过像样的大餐。仅有一次,我们在丹东“铁路三角地”的一家小饭店喝过一瓶茅台酒,还是敲了张涛的竹杠,因为他的小说《窑地》,当年获得了辽宁省首届曹雪芹文学奖。

1993年,因为印刷费等原因,《满族文学》转到宽甸满族自治县民族印刷厂印刷,印刷费虽然相对便宜了,但也增加了我们的工作压力。因为每期刊物画好版后,原稿需要我们亲自送到印刷厂,那时全是手写稿,文字和格式也不规范,尤其当时印刷厂给我们打字排版的工人都是新手。之前,他们只是印刷过三十二开本的少量书籍,印刷十六开本的文学杂志,一切都是从头开始。美术编辑吴春有几乎是手把手地指教他们工作。

另外,刊物的大样可以让宽甸到丹东开班车的司机带到丹东长途汽车站,我们去与司机联系取回来。校对好后,再让司机捎回宽甸。但是,最后的终审校对,是一定要去印刷厂的。主编要去签字付印,终校也是最关键的一环,每次都需要去两三个人。

那时,去宽甸的汽车走山路,弯曲颠簸不说,也省不了多少时间,尤其是冬天,坡陡路滑不安全。我们通常都是坐火车去宽甸。那是一列逢站必停的慢车,早晨六点左右发车,大概十一点才会到宽甸。开始坐火车时,很不适应,慢慢腾腾吵吵闹闹,连书也看不进去。后来,我们就有点习惯了,就把去宽甸的火车当成了一趟观光旅游车,列车一会儿转山,一会儿绕河,我们一边聊着天,一边看着被车窗剪成的一幅幅山水畫,漫长的旅程就缩短了。特别是秋天,漫山遍野的树木经霜后,各种不同的树叶变得色彩斑斓,起伏的山峦就像腾跃的锦涛彩浪,让我们心情怡然。

有一次,我和张涛、吴春有一起去宽甸,下了火车,去路边的小吃店填饱了肚子,就直奔印刷厂车间去校对稿件。当时,印刷厂的尹厂长正等着请我们吃午饭呢,我们也正是为了躲这顿饭,才这样做的。尹厂长说,你们《满族文学》的人和其他的客户不一样,太客气了。

多年来都是这样,同事们认真做事,诚实做人,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住最经济的旅店,吃最简单的快餐,完成了工作任务,就立即返回。有时为了赶时间,来不及吃饭,就干脆在车站买个烧饼垫补一下。

2000年《满族文学》到凤城市报社印刷厂印刷了。虽然中国于1985年就研制成功了计算机激光汉字编辑排版系统,但等《满族文学》享受这一科技成果时,已经是十五年以后了。也就是2000年。那时,凤城报社印刷厂有一台平板胶印印刷机,为了有更好的印刷质量,《满族文学》就在凤城报社印刷厂印刷。凤城距离丹东更近一些,我们进厂校对可以当天往返,比过去方便了许多。直到2018年凤城市报社印刷厂解体,《满族文学》才离开凤城,到了沈阳航空发动机研究所印刷厂印刷。现在印刷厂距离丹东又远了,但得益于高度发达的物流和交通,有了快递和高铁,也算便捷,印刷质量也提高了。

《满族文学》创刊40周年了,在这个应该祝贺、祝愿、祝福的日子里,涌入我脑海的却是挥之不去的过去,心里沉甸甸的。四十年,二百六十多期杂志,由当初的64页,96页,112页,变成了现在的148页。

四十年,一共有九位主编在《满族文学》任职。按时间先后排序,他们是:李敬信、路地、张安阳、佟畴、王中和、张涛、张素娥、于晓威、宋长江。他们中有的已经作古,有的已进入了耄耋之年,有的退休赋闲,有的另谋高就或调任外地。令我诧异的是,这九位主编除三位外,其余六位都是在《满族文学》主编的位置上退休的。他们中有的在编辑部工作了十几年,有的工作了二十几年,他们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了《满族文学》。

四十年前,《满族文学》曾拥有十二个事业编制,是全额拨款的独立法人单位。后来,编制自然减员,变成了有限责任公司。

《满族文学》有几多好?在外人眼里,简直就是一块令人不屑的鸡肋。可他们却在这个岗位上一直干到退休的年龄。他们没有公务员的待遇,没有分红,没有奖金,更没有灰色收入。是什么让他们这样执着,这样任性,这样义无反顾地坚守着这块阵地?想来想去我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也许他们太糊涂,太执拗,太死心眼了,也许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品性和气节吧!捷克剧作家瓦茨拉夫·哈维尔说:“我们坚持一件事情,并不是因为这样做了会有效果,而是相信,这样做是对的。我们选择做一个好人,选择做善良的事,不是为了回报,只是因为这是对的。”有一天,我偶然看到了哈维尔的这段话,我释然了。

《满族文学》是怎样走过了曲折和艰辛,变成了今天这样一本光鲜的杂志,他们甘苦自知。四十年来,《满族文学》秉承着红烛风骨,春蚕情愫,培养凝聚了一大批满族作家和文学爱好者。有多少作者从《满族文学》步入了文坛,跻身省内外知名作家的行列,有多少作者因为在《满族文学》发表了作品,改变了自己人生的命运?二百六十多期的《满族文学》可以作证。这些主编对《满族文学》都有着同样的担当,同样的使命感,同样的不计得失,同样的兢兢业业。在变幻莫测的时代浪潮中,他们砥砺前行,薪火相传,玉汝于成。

一株幼苗,经过了四十年就是一棵参天大树。一个孩童到了四十岁,就是个豪情万丈的汉子。《满族文学》经历了四十年的栉风沐雨,现在成了丹东的一张闪亮的名片,是全国满族同胞唯一的文学杂志,是省内乃至全国颇有知名度的文学期刊。记得第五任主编王中和曾在编辑部的一次例会上说:我的大学同学,有的当了高官,有的做了商人,他们大权在握,腰缠万贯。和他们见面,我从不觉得做一个文学编辑矮他们三分,反倒觉得无比的幸福和自豪。虽然好多年过去了,但至今令我不能忘懷。因为他的话,代表了我们《满族文学》全体同仁的心声。

去年的一天,我偶然走到了丹东市七经街上,路过曾经的107号。如今这里是一幢高高的居民楼,我仰望着记忆中的位置,那个上了三楼右手边的办公室,那个我曾经工作过三十二年的地方,如今物非人亦非了……

(作者曾任《满族文学》主编)

〔责任编辑 宋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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