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钰蕊

2016年，由延相昊导演制作的电影《釜山行》上映。短短数月，《釜山行》风靡全球，引发观影热潮，成为韩国首部成功的丧尸题材大片，也是将韩国电影推向世界电影市场的重要推手。2019年1月，由美国Netflix公司投资，金承勋导演制作的韩国古装丧尸剧《王国》正式上线，斩获大批好评，并成为当年口碑热剧，入选美国纽约时报2019十佳电视剧。2020年，《王国》第二季上线，在又一次引起广泛关注之外，延续了该剧的口碑佳绩。

一、权力纷争下的封建王国

作为韩国电视史上第一部丧尸电视剧，《王国》将故事背景安排在了15—16世纪李氏朝鲜时代。男主李苍是庶妻所生之子，却立为世子，进入了权力争夺的中心。年轻的新王后为争夺权力，假借生病之由将国王变为怪物；在民间，一种可怕的病毒蔓延开来，传染之人皆变为丧尸。世子李苍为寻求真相，冒险出宫展开调查。

《王国》虽是丧尸主题，实际却讲述了丧尸背景下的宫斗与权谋，讽刺了因权力而扭曲的人性。现代的丧尸电影，多是以高科技为背景，丧尸灾难的来临不管是病毒的变异还是生化武器泄漏导致的失控，大多是源自人类对于高科技文明和复杂科学技术的无法掌控。在《王国》中，丧尸灾难却是因腐败衰落的封建制度和贪婪扭曲的人性而起。人类对权力的贪念总会反噬，封建的纲常礼教与严重的阶级分化也最终成为国家破碎的根源。如果说《釜山行》中的丧尸病毒是对现代社会的一种反讽，那么《王国》中的病毒则是对官僚制度和封建社会的讽刺，揭露封建制度下百姓的悲惨与无助。

在这个腐败的封建社会里，人们对权力的渴望近乎病态，《王国》用极其细腻的笔触勾画了这一幕幕血淋淋的现实——在丧尸病毒蔓延后，大批北逃的难民被关在城门之外，官员们站在城楼之上冷漠地注视，毫无怜悯；为击败倭寇，将军将士兵们变成丧尸，利用完再残忍地杀掉；民间已被丧尸病毒所吞噬，宫中的官员与王侯却依旧纸醉金迷、花天酒地。与此同时，《王国》也极尽地表达着对于权力与封建制度的讽刺与反思——人人都崇拜权力，但国家拥有最高权力的人却是一具彻头彻尾的行尸走肉；丧尸攻城时，无论是贫民还是贵族，不分高低贵贱，全部沦为美味午餐；以为利用父权可以控制女儿做自己棋子的官员，却因为权力死在了女儿手中。如果说丧尸病毒在某种程度上表征了人性中低劣的部分，是人类动物性的一面，那么冷漠残酷的官员和贵族也与丧尸无异。

在封建社会的压迫下，人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生活。丧尸病毒蔓延后，整个国家尸横遍野寸草不生，如同逐渐荒芜萧条的人性的荒漠。政权的无能是这片土地上的先天疾病，逐渐绽放出恶的花朵。相对于人与丧尸的斗争，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显得更为可怕。《王国》没有止步于丧尸片所营造出的刺激惊悚的视觉快感，它反思着这片古老东方的土地上的种种症结，讽刺了在封建社会和礼教纲常下的迂腐意识。

二、东方丧尸片的英雄情结

古今中外，各类文艺作品中，总会看到许多英雄形象。他们是人性美好的一面，是真善美的代名词，是人们对完美形象的幻想与建构。英雄是历史感与时代感的统一、集体精神与人格魅力的统一，它反映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化意识与价值体系，通过崇高的精神膜拜来表达对于社会正义的追求，是最为顽强的一种精神象征。“英雄情结”一词指的就是人们对英雄形象的崇拜与迷恋。

尽管人类总在致力于创造文艺作品中的“完美英雄形象”，但中西方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对于英雄的理解也不尽相同。东方的文艺作品对于英雄的描写蕴藏了东方特有的个性标志与精神符号。东方古代帝王对“君权神授”思想的普及，无形中强化了百姓对最高当权者的敬畏与尊崇，皇帝就是百姓心中的英雄，许多英雄故事便从皇族身上展开。由于儒家思想的影响，东方的文艺作品中所塑造的英雄角色大都具有仁慈、平和、善良的特点，他们无论是手握强权还是淡泊名利，都拥有一种淡然与达观的从容气魄。

在《王国》中，世子李苍是绝对的主角，也是剧中的英雄。他是位高权重的世子，却深入民间寻找真相，推翻了现行的迂腐政权。病毒蔓延后，不同阶级的人做出不同的选择，而李苍一直做的都是“拯救苍生”。血脉的延续是封建帝国最高权力延续的根本，而李苍心怀天下，为拯救苍生继续调查真相，放弃血统带给他的最高权力。李苍是仁爱和正义的化身，在恶劣的时代与王权的专制下，他是拯救渺小百姓的一双手。每个百姓在病毒面前慌忙逃窜，不知道哪里安全，不知道哪里可逃，甚至不知道是否该继续活下去的时候，李苍像是一座灯塔，无形中主宰着他们命运的方向。李苍这个英雄角色彰显了其民族的精神与文化，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赋予了《王国》一定的现实意义。当丧尸肆虐，纲常礼教和封建制度逐渐破碎，仁义与道德看似无用，却是解决问题最根本的力量。

三、东方文化要素贯穿始终

除了血腥的镜头，狰狞的丧尸面容和惊悚的情节外，《王国》中加入了东方文化要素，体现着东方的文化训导与意象风格，这也是其区别于西方丧尸片的地方。

《王国》中的感情线是宏观的，摒除了讲述儿女情长的爱情线，取而代之的则是关乎纲常伦理和价值取向的深刻情感。《王国》刻画了东方传统文化中的相处之道，父与子之间的尊重与敬畏，师生之间的理解与关怀，兄弟之间的肝胆相照，夫妻之间的相敬如宾等。东亚深受儒家文化与东方美学的影响，“克己复礼”这样的古训造就了这样隐忍克制的相处模式。“礼”这个字贯穿全剧，成为所有关系处理的根本原则。武英与妻子告别的一段中就充分体现了古代封建社会时期夫妻之间相敬如宾的特点，二人在告别时没有拥抱与牵手，互用尊称，言语中却充满了包容和宽慰。

北周《步虚辞》里说：“宿命积福应，闻经若玉亲”。这是宿命论思想的呈现，宿命论的思想也同样体现在了《王国》之中。无关权力与阶级，剧中的人物都活在历史的大背景之下，被宿命裹挟着向前走，被无奈的漩涡层层包围。李苍最后归隐民间彻查真相，不再追求世俗的功利名望，以及剧中反派角色的悲惨结局，都顺应了东方几千年来关于“善恶有报”和“重义轻利”的文化训导。

除了人物形象上的东方文化思想外，在意象上也有传统的东方元素。宫中诡异颜色的灯火，宫外大雪后的竹林，雨天里精致的轩窗，村庄中古朴的酒坛，都体现着主创对东方风格塑造方面的良苦用心。导演利用东方特色的环境渲染着故事的内核，在为影片增加一份古典美的同时，加深了主题与思考。抛下王权离去的李苍再次出现是在清晨的山谷中，他一袭黑衣，仿若侠客，带着东方独有的意境，带着与命运和解的从容。

四、结语

郝建教授曾在《类型电影教程》中说：“在恐怖片这种看似不道德的观赏中，我们冷峻的目光直指人的心灵中那邪恶、阴暗的去处，通过直面心理的真实，通过叙事的惩戒，我们让文明之光照进人类心中那些阴暗的角落。”《王国》的成功并不只是因为其出色的特效制作与跌宕的情节设置，更在于它对于人性的反思、权力的审视和封建社会的讽刺。它具有独特的东亚思想内核，包含着古老的东方文化训导，彰显了浓浓的人文关怀。丧尸病毒固然令人恐惧，但人性的冷漠和道德的沦丧才是真正的绝望。无论古今，人类都要经受灾难下的人性考验——因利益自相残杀或是团结协作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