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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殖民语境下电影《雄狮》中萨罗的圆形人物塑造

2020-02-24任凌潇

视听 2020年12期
关键词:雄狮人物形象身份

□ 任凌潇

圆形人物指文学作品中拥有复杂矛盾性格的人物,这些人物在小说情节发展过程中的性格呈现出多层次性和多侧面性。“圆形人物的塑造打破了好的全好、坏的全坏的这种过于简单的分类方法,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去刻画人物形象,更加真实、深入地揭示了人性复杂的特点,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①

《雄狮》讲述了印度小孩萨罗走失后被一对澳大利亚夫妇收养,然后慢慢寻找故乡的故事。影片成功的原因不仅仅在于“回家”的主题容易产生情感上的共鸣,更在于塑造了一个丰富的人物角色。作为一个生活在澳大利亚的印度人,两种文化混杂下的主人公不断转变着对自我的认知。随着故事的发展,“空间的流动性在为人物多重身份的转换创造条件的同时使人物产生无意识的情感及思想变化,从而实现人物性格由量的积累到质的转变”②。影片在空间上通过不同家庭身份的切换、时间上思想性格的转变以及闪回镜头中的特殊画面,塑造出一个立体而多面的主人公形象。

一、空间中的多面性

(一)西方视野下的印度

每个事件必然发生于特定的空间环境中。主人公萨罗的出生地是埃德瓦,镜头首先呈现出一片荒凉的山丘,紧接着是随处可见的破旧房屋。在这里,追逐蝴蝶嬉戏的天真孩童为了生存却不得不扒火车偷煤炭。烈日当头的荒凉的采石场里,母亲沉默无言地忍受着酷热。人性的“好”都与环境的“恶”形成鲜明的对照。但这都只是片面的西方传统视角下的印度儿童普遍印象,并不具有这个人物自身独特的性格特色与行为方式,这个时候构造出的萨罗只是一个扁平人物。而在这样的印度,主人公的走失似乎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列车载着萨罗从埃德瓦到加尔各答一路飞驰,喻示着故事空间环境的转换,这之后的人生经历也使得人物形象更加饱满丰富。在加尔各答,萨罗脱离原来的语言环境、生活环境和地域环境,突显出一种剧烈的不稳定性。这时萨罗的人物形象已经慢慢转变,不仅仅是能看穿人贩子背后目的的聪明小孩,更迸发出了人在绝境中的惊人生命力。

后来,为了适应被领养后的生活,孩子们开始进行西方生活礼仪和语言上的训练,但是“他们按照白人的标准来改变自己,一心想融入到主流文化当中。这种做法很容易使本民族文化陷入危机,逐渐失去自身的伦理道德和价值体系”③。明亮的客厅、餐桌上的精美食物以及苏德太太恰到好处的称赞,让整个学习氛围变得积极而浓郁,孩子们自觉或不自觉地想融入其中。而萨罗也正是在这样的空间环境中渐渐迷失。

(二)白人文化里的萨罗

在澳大利亚,第一次见到的树袋熊,温柔贴心的话语等等,共同营造出一种优越温馨的环境氛围,养父母成功地让萨罗接纳了他们。在这样的空间中,亲情成为一种催化剂,让萨罗对自己的身份定位悄然发生改变,不再是一个流浪的孩子,而是家庭的一员。所以他主动地适应陌生环境,积极融入当地文化,尽量使自己的行为举止与周围人毫无差别。

萨罗虽然不能改变与生俱来的印度身份,但是这个印度已经成为书本上的印度,脑海中早已模糊了关于它的印象,对它的了解全都来自于间接渠道。语言上,他已经不会说印地语,只会用英语;习惯上,他已经改掉儿时的习惯,不再只会用手来吃食物。当有同学讨论到印度时,萨罗显得尤为局促,甚至直接道出自己是被领养的实情,这其实也就是对印度故乡的有意隔离。

自身身份与所处空间的差异性造成了一种疏离感,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找到一个精神归属。而这并不仅仅来自于自身认同,也来源于周围人的认可。所以当有人问他支持澳洲板球队还是印度队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只支持印度澳洲队”。同学聚会讨论印地语时,他也如同一个澳洲人表示好奇。通过语言行为与感情偏向,萨罗获得了外部环境的接纳,在这个“他乡”找到了精神上的“故乡”。这一系列的行为看似与传统伦理相违背,但实则也是一个离散者在异国他乡的无奈。

二、身份上的矛盾性

(一)双重角色:自我煎熬

虽然萨罗很小便走失,但是此前的生活经历依然让他继承了作为印度人的文化身份,并且这种关于种族和文化的烙印始终扎根于萨罗的灵魂中。但是在澳大利亚长达20多年的生活让他形成了澳大利亚的身份意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身份冲突,让萨罗深陷认同危机,因为他无法彻底割裂与某一方的联系,也是这种挣扎让萨罗这个人物形象愈加丰满。

当通过印度同乡接触到印度文化时,他选择了逃避。但是在种族意识的影响下,关于生母的记忆不断在睡梦中浮现并且愈发深刻,他开始痛苦。双重身份让他挣扎,他放不下养父母也割舍不掉生母,而当得知能够有效寻找家乡的方法后,矛盾彻底激发。于是,萨罗开始寻找家乡。但这个行为却是私下进行的,他无法将之告诉养父母,因为他处于进退维谷的状态,还无法正视自己的身份。

这样的情绪不断累积,终于在某个时机爆发出来,在影片中体现为萨罗对养母道歉的情节。“我们不是一张白纸”,“不像自己生的孩子,你要接受我们的过去,而我们总在伤害你”等话语透露出萨罗内疚悲伤的情绪,他认为自己寻找生母的行为破坏了原本和谐的家庭,是对养父母养育恩情的背叛。萨罗在印度与澳洲、生恩与养恩的两难之间进行选择时的挣扎与痛苦感,使得圆形人物性格的复杂性一步步完成塑造。

(二)伦理压力:自责与负罪感

从印度到澳大利亚,萨罗所经历了文化背景的改变,其中生活环境的变化尤为显著,也因此造成了他与印度家人强烈的不平等处境。在澳大利亚的他接受着高端的教育,居住在宽敞的房屋。但在印度的家人每日拼命劳作,却还整日为生计发愁。自己的优渥生活和家人的贫困生活形成鲜明的对立,让他心中产生严重的不适。这样的不适感进一步演化为自责与负罪感,在影片中则具象为萨罗和女友之间的争吵分手。因为他不接受这样一个背负“罪责”的自己,同时也不想把别人牵扯其中。

他的伦理压力不仅仅止于此。虽然走失是一场意外,但已成为事实,并且导致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轨迹。在澳大利亚的他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虽然家庭成员没有血缘关系,但家庭氛围仍然和睦,满足了萨罗的情感需求。但在印度的家人却要承受家庭破裂的悲痛与折磨。即使萨罗再次回归原来的家庭,也无法抹平他们二十多年来的痛苦经历与回忆。

在影片中可以发现,萨罗并不是一开始便感受到了这种伦理压力。因为来到澳大利亚的初期,出于对另一种文化的好奇与探索,他成功地转移了视野。同时,异国文化也不断削弱着他与母国文化的牵连。但随着对自我认知的不断深入,这种伦理压力也愈发明显。也是这种自责与负罪感让人们开始发现层层包裹之中萨罗最真实的自我,他并不是完全白人化的印度人,虽然他曾经忘记自己的家乡,但他心中也有柔软的地方,也会纠结和愧疚,一个鲜活的人物形象就此建立。

三、闪回里的自我

“闪回叙事有利于叙事主体自由地调动叙事内容,凸显其特别关注或着意强调的方面。因此,这种对时间的处理方式往往都包含了作者的某种意图。”④在该片中,这个意图也颇为明显。因为角色的不完整性以及因新旧家庭而产生的伦理压力,夹杂在两种不同文化中的萨罗很难产生确切的身份认知。这让他困顿难安,不断地寻求着自身的救赎、解脱以及精神的归宿。而影片中的闪回镜头恰恰是这个契机,因为它象征着母文化的寻唤。

影片中,萨罗在厨房里看到了小时候渴望的糖耳朵。然后,一个闪回镜头瞬间将视角带回当时的场景,萨罗第一次袒露心声,“我走丢了”。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真实的自我。糖耳朵是一种特定的文化符号,它独属于印度,独属于萨罗。它虽然出现在一个偶然的场合,但其出现本身便是一种必然。

同时,影片多次运用闪回镜头表现找寻家乡时萨罗内心的触动。比如采石场里母亲的笑容,走失后哥哥寻找他的焦虑。只不过前者是回忆,代表着过去身份的复苏;后者是幻想,喻示着对自我的探寻。最终,一次偶然的机会造就了一个必然的结果,萨罗在谷歌地图里找到了自己的家乡。脑海中的记忆与图像中的现实完全对应起来,自我身份不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那片土地便是承载他意义的客体。

这些闪回镜头让我们更加清晰地认识了萨罗这个人物形象。多年的海外生活并没有让他遗忘故乡,而母文化也未曾放弃他。我们能深切地体会到人物的性格变化。他曾经在文明的世界里迷失了自我,但这种迷失只是短暂的。当过去突然涌来,他便找到了回家的路。在抵达家门前的那段路程,萨罗现在与过去的影像不断交织重叠,是他情绪激荡的外化。萨罗与母亲相拥的那一刻宣示着过去与现在、不同文化的拥抱合一。文化身份不再是被放置在特定的民族文化特征打造的格子中被定义,而是回归到主体自身。

影片最后也留下一个思考,重新回到故乡的萨罗掌握的是熟练的英语,已经忘记了印度语言,与母亲的交流依然存在隔膜。西方文化在他身上也留下了不可抹去的痕迹并持续产生着影响,这其实是以萨罗为代表的离散者共同面临的问题。萨罗在以后的生活中将如何自处,仍未有明确的答案。

四、结语

复杂的性格使得萨罗的人物形象更具真实感,更贴近现实,同时也有助于全面地剖析人物的内心,因此角色本身的立体感和丰满感使读者能够感同身受,具有很大的艺术张力。但是,“圆形人物不像扁形人物那样,性格可以一次完成,在环状的人物行动轨迹中无数次地重复显示”⑤。在这部影片中,我们清晰地看到了从幼年到成年时期萨罗这个人物角色的形象变化,是他的种种人生经历造就了现在的他。他无法彻底地舍弃某一方,造成精神层面上的撕裂,在影片中外化为与弟弟的矛盾,和女友的争执等。这些行为与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共同塑造出一个丰富而饱满的圆形人物。这样的人物形象更揭示出在全球化进程不断发展的今天,以萨罗为代表的离散者所面临的困境,以及自我身份的重要性。

注释:

①张伟.论福斯特的“意大利小说”中圆形人物和扁平人物——以小说《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为例[J].太原大学教育学院学报,2012(03):49-51.

②李小君.《影》的流动空间叙事与圆形人物塑造[J].电影评介,2019(12):22-26.

③陈晨.黑白的对峙与和谐之间——托尼·莫里森的早期创作美国黑人文化生态的构建[D].南京:南京师范大学,2005.

④孙红震.闪回:叙事主体内省的彰显——对鲁迅《祝福》的再解读[J].名作欣赏,2006(20):19-21.

⑤张德林.论圆形人物与扁形人物——小说艺术论[J].文艺理论研究,1992(06):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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