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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立遗嘱”与海德格尔

2020-02-04顾玉雪

齐鲁周刊 2020年1期
关键词:乞力马扎罗花豹

顾玉雪

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时间是个不懂营私舞弊的家伙,本世纪的第三个十年掀开时代的宏大幕布,呼啸而至。“20后宝宝”抵达战场,自嘲“谁还不是个宝宝”的90后们迎来了他们的而立之年。

近日,90后女孩李立(化名)提前立下遗嘱。“90后开始立遗嘱”冲上微博热搜,短短时间里,有2亿多阅读量,引起了16000次讨论。事实上,李立这样的年轻人并不是少数。据《2019中华遗嘱库白皮书》统计,立遗嘱人年龄趋向年轻化,职业以金融、互联网、医疗、高科技行业为主,北京生前预嘱推广协会网站上,三分之一注册预嘱者的年龄在35岁以下。

1992年出生的李立是上海某知名医院ICU病房的护士,見惯太多生命无常的她在遗嘱中将房子留给了闺蜜,希望闺蜜可以在她出现意外时照顾她的父母。中华遗嘱库北京第二登记中心的法律专员崔文姬,在自己25岁生日当天立下遗嘱。在她看来,立遗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来。”

“90后立遗嘱”背后有一门我们都应该补的课:死亡教育。我们现在的文化基因里,总是对死亡讳莫如深。“未知生、焉知死”,一个人的死亡观其实就是他(她)的生命观。在今天的医改格局中,医生往往会用理性的、教科书式的语言谈论死亡,不会和病人探讨文化语境的死亡,我们的教育也缺乏这样的语境。

2019年年末,一个急诊科医生的死亡让我们发现,与恶的距离如此近在咫尺。医院是最接近天堂也最接近地狱的所在,医患纠纷引发过经年累月的恶,然而制度设计和人性之恶背后是什么?社会如何面对疾病,面对死亡?

诚如北大医学人文研究院王一方教授所说:“医疗观要调整,要把痛苦的接纳和对生死的豁达包含进来。”如何面对死亡,是我们终究所要艰难面对的课题。

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在其存在论名著《存在与时间》里对不可避免的死亡给出了一个终极答案:生命意义上的倒计时法—“向死而生”。人的一生就是向死的方向活着。与亡的结果相比较,要解决我们与生命外部所发生的冲突,这个向死的过程更本真,更真实。这种“倒计时”法的死亡哲学概念,让我们明白每个人的生命在长度之外,还有宽度。这种延长是“内涵性”,是通过内在精神成长的方法自我觉醒。

“90后立遗嘱”是时代的产物,它所反映的,是一种流行的集体情绪,这个情绪的关键点是焦虑。

在这个曾经被科幻电影设定为“未来”的年代,科学技术和社会文化的前行速度并不同步,对大多数人来说,“焦虑、孤独和不稳定”成为众声喧哗中的午夜梦回。无论是底层崛起的逆袭梦想还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归隐情怀,都承载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B站前不久选出的“年度弹幕”awsl(啊我死了)亦道出大时代里的小艰辛和青年症候。

在社会的金字塔,占据最多人数的“真正的”普通人,对生活的痛感从来就不怎么强烈,除非生活施以重拳。

进入30岁之后,时间便如丧家之犬飞奔而去。海明威在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中,借主人公之口描述死亡:“很奇怪,只要够疲倦,原来这么容易就能走到这一步。”这种疲倦,也许当我们割断了连接与自然母亲的脐带之后便一直存在:我们有了独立的意识,有了对有限性和有死性的觉醒,便意味着终其一生面临着暂时与永恒、现实与理想、此岸与彼岸之间的激烈冲突。

海德格尔之所以提出“向死而生”这个重大的死亡哲学概念,其实是站在哲学理性思维的高度,用重“死”的概念来激发内在“生”的欲望,就像我们中国人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因为海德格尔很清楚地知道,与人贪恋欲望满足的本能力量相比,不在思想上把人逼进绝路,人在精神上是无法觉醒的。

其实,千百年来人类上天入地、建功立业,正是为了超越自身有限性这一理想,也许迄今为止仍然没有找到一条通达乌托邦的出路,但亦不可能由于这理想不能实现就放弃追求——

特别想重温一下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的开头:“乞力马扎罗是一座冰雪覆盖的山峰,海拔19710英尺,据说,是非洲最高峰。它的西峰在马赛语里被叫作“恩伽耶—恩伽伊”,神之居所。西峰顶附近有一具风干冰冻的花豹尸首。没人知道,花豹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做什么”——

花豹承载了这样一种“向死而生”的意象:正是在追求与热爱的痛苦之中,我们的人生意义得以安放,无论在2020,还是更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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