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明

从上世纪70年代初到90年代末，我家菜园在学校的后面，与周围农田和池塘相邻，学校除了留有几块地备用外，其他均属我们家所有。

父亲既是菜园的经营者，又是菜园的管理者，菜园在他的精心呵护和辛勤耕耘下，有了它的鲜活和多姿，也有了我们的饮食無忧，一年四季，冬临夏至，春去秋来，我们在品尝美味的同时也咀嚼着那浓浓的父爱，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夏季父亲在池塘取水浇灌的场景。每当学校放学、太阳落山之时，父亲便赤裸着上身，下身着一件薄薄的绵绸长裤，肩上担着一副水桶，径直朝学校中央的水塘走去，他身子一侧挽起一桶水，再一侧挽起另一桶水，其娴熟程度丝毫不亚于作田种地的农民，如此重复往返菜园与池塘之间，一会儿工夫下来，父亲的上身全是汗珠，绸裤与下腿由于汗水和池水的混合粘贴在一起，显然父亲并不在意，俨然当作每日的教学基本功来对待。父亲出身于富农家庭，早年受爷爷身份的影响下放到农村锻炼，吃了不少苦，落下了严重的关节炎。

由于菜园挨着厅堂，打开后门便可看到高高的玉米及各色蔬菜，红得似火，黄得耀眼，绿得逼人，与其说是菜园，不如说是花园，蜜蜂、蝴蝶、蜻蜓满园飞舞，油菜花、桃花、枙子花竞相争艳，各色花香迎面扑来，沁人心肺，让人流连忘返，也乐坏了我和我的玩伴，我们在那里捕蜻蜓，捉蝴蝶，抓螳螂……忙得晕头转向，幸哉悠哉，全然不顾毒辣的阳光。我印象深刻的是我的邻居，一个名叫小涛的男孩儿，每到夏天，他的额头都会长出一个大大的脓包，像公鹅嘴上突出的那块肌肉，我们乡下称之为“鹅公包”，据说有“鹅公包”的人属火底子，天气燥热、晒多了太阳便会出现这症状，小涛是个调皮、淘气、好动的小孩儿，暑假一到便会和其他小伙伴一道在我家菜园周围捕蜻蜓、捉螳螂，玩各种游戏，不到太阳落山誓不罢休，每每此时，我们便常常听到他奶奶呼唤他回家的声音，这声音响亮清脆，在村庄回荡，有时竟划破夜空。

由于菜园与农田、池塘接壤，附近村民为了保护农田不被人为践踏，便在菜园与农田之间筑起了一道不小的土墙，年龄小的很难翻越。经年累月，这道土墙便长满了野菜、野豆和不知名的花草，成了青蛙、蛇和某些禽类的栖息地，出于天真好奇，年少的我也尝试过捉青蛙、捕小蛇的惊险行为。有一次，竟差点儿被蛇咬伤，现在想想都有点儿后怕，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无知无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菜园与土墙之间有一块狭长的池塘，呈东西走向，池深可达1.5米，里面有鲫鱼、鲤鱼、草鱼、鲶鱼之类，起初属某村民所有，后来，由于地势逐渐低洼，水草丛生便成了一块废塘。我们这些小伙伴常常在这里用蜘蛛丝或昆虫作诱饵钓鱼，有时暴风雨刚过，类似鲫鱼、鲤鱼的便涌向水草边，小伙伴们便争着去捕捉，一会儿工夫，就带着累累战果回家……

白天的菜园是闹腾、欢快的，到了夜晚，因为菜园挨着坟茔的缘故就显得阴森凄凉，尤其是刮风下雨天，抬眼望去黑压压一片，狂风裹挟着植物的枝叶发出怪异的声响，雨水使劲儿地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和厅堂的玻璃窗，从瓦片罅隙里渗出的雨水滴滴答答地直落地面，于是乎，风声、雨声、滴答声一齐上阵，奏响出独特的夏夜交响曲，每每看到此景，我和弟弟都会有些许的恐慌和担心，而有了父亲的陪伴，我们就不再感到害怕。最为惬意的事情，当数在电风扇底下听父亲讲他过去的经历，从父亲讲给我的故事里，我分明感觉到他的执着和艰辛。

父亲给我们讲他过去的经历，谈到引以为傲的事情时语气是欢快的，讲到伤心处时语气略显沉重，但未见其泪花，后来，我们慢慢懂得了这跟他历经的种种艰辛和磨难有关。

如今，父亲离开我们一年了，每次忆及乡下菜园，我便想起父亲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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