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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野梨树》与“奥德赛”时代

2019-12-27冯哲源

文化产业 2019年7期
关键词:锡兰奥德赛代际

◎冯哲源

(武汉大学艺术学院 武汉 武昌 430072)

美国社会学家Robert·Wuthnow在他的《After the Baby Boomers》中提出,人生除了童年、青春期、成年、老年四个基本的阶段之外,有一个极容易被忽视的时期被称作是“奥德赛”,它处于青春期到成年之间的过渡阶段,生涯上对应学生时代结束到自立成家[1]。“奥德赛”阶段的特点是“流动的精神”,年轻人在毕业后进入一个充满不确定性、多样性的世界,旧的成功秘诀不再适用,新的准则还没有建立起来。对于青年来说,这是与社会真正开始建立连接的时代,革故鼎新是这一时期的核心命题[2]。

由努里·比格·锡兰导演的影片《野梨树》,主人公Sinan就是一名处于“奥德赛”时期的青年。毕业后他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面对形形色色的社会规则,打破还是遵守,是摆在他眼前的一道难题。最终他以“面对现实,忠于理想”的方式,实现了自我救赎。

一、《野梨树》中的代际冲突

《野梨树》是一部涵义丰富的作品,其中代际冲突是影片的重要命题。代际冲突在本片主要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Sinan与生父伊德里斯之间的显性冲突,另一种体现为Sinan对社会权威的反叛。

《野梨树》中“不道德”的父亲似乎是父子矛盾的核心。Sinan的父亲伊德里斯是一个“另类”的人,有着亦正亦邪的性格特点。一方面他是一名有着出色文化修养的小学教师,另一方面他却嗜赌如命,使家庭陷入财产和信誉危机。而伊德里斯对这一切毫不在意,一心向往农民的生活,谈论“泥土的气息、羔羊的气味和田野的颜色”是他最大的乐趣。在Sinan的眼中,他那堕落无耻的父亲就同卡拉马佐夫兄弟眼中的父亲那样,“爱一个不值得爱的父亲是荒唐的,不可能的”,因此,当Sinan偶遇父亲“轻生”场景时,他下意识装作没看见而走开。尽管最后他选择了回头,那短暂的动摇暴露了Sinan所压抑的弑父欲望。

随着剧情的发展,父子两代人在隔膜中不断重合。Sinan发现他的理想主义和文学审美皆来自于他的父亲,让Sinan感动的不仅是父亲钱包里关于自己小说出版的剪报,伊德里斯更是其处女作的唯一读者。《野梨树》以极其睿智的方式走向代际间的和解,Sinan父子就像那书中的野梨树,“不合群,畸形,孤独”,却是能理解彼此的同类。

相比之下,Sinan与父辈权威的冲突是隐性的,它表现为对文学、宗教命题的讨论,所呈现的是两代人价值观的分歧。Sinan通过与父辈权威的对谈,从狭隘的书房里打开“看世界”的窗。年轻个体既要承受代际冲突的种种压力,同时又要建立内部的秩序对抗纷繁的外部价值。父辈权威与子代意志的矛盾导致子代在反抗与被规训之间往复挣扎,这对稚嫩的个体是严峻的考验,也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二、知识分子的困境

《野梨树》是一部现实主义的力作,导演从Sinan的经历出发,以他的个人遭遇书写土耳其年轻知识分子的困境。

Sinan自幼在农村长大,却在大城市接受高等教育,农村带给他成长经历和生活经验,大城市塑造了他的知识体系和价值观念,在他的身上有一种城乡背景二重性的矛盾属性。受父亲理想主义的熏陶,Sinan毫不怀疑自己“小镇之子”的身份,对这片长满野梨树的土地爱得深沉。锡兰以男主背对城市走进乡村的大远景镜头来表现他对乡村的赤诚,当他回到乡村,Sinan感受到的却是理想与现实的落差。同龄的男孩正如他们的父辈一样“堕落”,初恋受拜金风气影响,辍学嫁给一个老珠宝商。在这个保守落后的乡村,年轻一代被愚昧价值观所驯化,乡村看不到发展的希望,让Sinan感到巨大的失落。

锡兰在影片中设置了市长、实业家、作家、伊玛目等种种形象,通过男主与他们的对谈,巧妙融入功利主义、知识无用论、宗教信仰与现代性等议题,展开对社会现实的深入探讨。

市长是锡兰刻画的一个虚伪官僚的形象。当得知Sinan的小说对本市旅游宣传毫无价值时,就以没有相关法律规定为由,将皮球踢给当地企业家。企业家是一个向政府示好的投机主义者,他过去对文学作品的赞助只是出于与政府的利益交换。这一次企业家拒绝了他的请求,并以亲身经历告诉Sinan一个血淋淋的真相:“教育是伟大的,但这是土耳其。”Sinan与政治家、企业家的对话正反映出当代土耳其社会的一种功利主义追求。知识无用论大行其道,理想主义沦为可笑之物。政治家和企业家的观点暗讽了当今土耳其“独裁者”埃尔多安统治下愚民政策背后对知识文化的漠视。

在Sinan和伊玛目关于宗教问题的探讨中,宗教世俗化的弊端也暴露出来。民众无论贫富都要参与宗教庆祝仪式中的金钱赠予,宗教是否已沦为敛财工具?民众选择宗教是因为真理存在于斯还是作为逃避问题的处方?一种功利主义的追求似乎已然渗透到宗教中,连宗教也成了理想的荒漠。

导演通过男主与社会各界人士丰富而深刻的对话,由点及面地展现土耳其的社会景观。Sinan作为一名有着强烈审判与反思精神的知识分子,在现实面前屡屡碰壁,理想几乎被功利性的社会扼杀。此外,男主的名字Sinan与导演Ceylan形似,《野梨树》也颇有锡兰的自传色彩。锡兰导演为Sinan搭建了一个理想逐渐幻灭的外部困境,Sinan对社会问题的思考亦折射出导演对土耳其社会现代化进程的焦虑。

三、掘井的隐喻

除了通过对话挖掘社会现实,锡兰善于借助隐喻,将深层意义暗藏于影像之中。例如《适合分手的季节》中的沙滩烈日与小镇冰雪“配合”着夫妻俩的感情变化起伏,雪中静默的洞穴旅馆是《冬眠》男主艾登精神困顿的真实写照。《野梨树》中的“井”作为影片的核心意象,承担着象征与隐喻的功能。从井的传统功能上来看,“井”为取水之源,是人畜饮水、浇灌庄稼的重要渠道。对于内陆缺水的土耳其来说,井能给一方土地带来生机与希望。

为村里打一口井是父亲平凡生活的英雄梦想,然而,在所有村民都认为这口井不可能出水的情况下,父亲仍一意孤行,尽管这口枯井正一天天消磨着他的耐心。随着挖掘深入而无望地进行,他把掘井的过程当作是一场“通往地心的旅行”。最后他接受了挖不出水的残酷事实,并告诉儿子“及时撤退也是一种胜利”。这口贫瘠的井是伊德里斯一事无成的象征。

在Sinan眼里,父亲的古怪行为本质上是对生活荒谬的反抗,当Sinan与父亲和解之后,他意识到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于是做了一个在井中自尽的梦,这个梦寓意着Sinan与过去的自己告别,也就是所谓的向死而生。影片最后,在父亲的注视下,Sinan奋力凿开枯井,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让掘井的过程变得庄严肃穆。这里的“掘井”已不是单纯的劳作,而是Sinan接棒父亲,完成自己通往地心的奥德赛。面对一口可能永远挖不出水的井,Sinan情愿忍受孤独与煎熬,也绝不停止对理想的探索。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曾说,“真相藏在井底,深不可测,很少希望掘出来”,通往理想的道路上,哪怕像土耳其谚语“以针挖井”般啮噬人的耐心,而“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这多少有点英雄的悲壮色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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