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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芳心小姐》的“黑色幽默”与“后现代性”

2019-12-26王冬欧

文化学刊 2019年12期
关键词:芳心韦斯特小姐

王冬欧

由纳撒尼尔·韦斯特(Nathanael West)创作的长篇小说《寂寞芳心小姐》,是美国“迷惘的一代”文学的代表作品[1],深受国内外读者喜爱。虽然从时间上看,《寂寞芳心小姐》问世早于美国后现代主义文学思潮,但其无处不在的荒诞叙事技巧及黑色幽默、去中心化的人物形象及撕裂的“非我”情感,成为了世界后现代主义文学的“先声”。

一、无处不在的荒诞性

(一)控诉堕落城市与信仰缺失

法国超现实主义诗人布莱顿列举了韦斯特在《寂寞芳心小姐》中黑色幽默的写作特点,“以悲悯和嘲讽的艺术形式揭露了20世纪30年代美国病态社会里的丑恶现象”。小说主人公“寂寞芳心小姐”本是位男士,因主持同名专栏得此芳名。报纸开设“寂寞芳心小姐”专栏的初衷本是哗众取宠,但尴尬无助、悲愤苦恼的读者却将其视为“精神卫道者”——每一封映射着读者空洞心灵的来信如同忏悔者的虔诚祷告,期望获得“寂寞芳心小姐”的精神救赎。然而,这些来自社会底层的诉求使“寂寞芳心小姐”饱受精神煎熬:一面用铅字传递虚假的启示福音,一面承受着信仰缺失与耶稣情结的灵魂扭曲之痛。韦斯特用“碎石狂欢”来形容“寂寞芳心小姐”一路下沉直至跌入灵魂谷底的信仰缺失:碎石暗喻在现代文明中寻找信仰的危险和代价;狂欢隐喻社会底层人物生活中的魑魅魍魉[2]。韦斯特在《寂寞芳心小姐》中用独有的黑色幽默控诉了失序的社会现实与灵魂皈依间的矛盾。

(二)虚幻美国梦下的孤寂狂欢

在《寂寞芳心小姐》中,韦斯特将个人狂欢式的生活渗透在故事之中,处处讽刺着美国梦的道貌岸然与羁绊重压。一位署名“绝望者”的读者在来信中哭诉道:“我自小便遭到同街区男孩的取笑,现在虽说我成为一名舞者,但仍无法获得爱情,因为我自出生便失去了鼻子……我是否该自杀了之。”[3]另一位“心碎的读者”则痛陈聋哑表妹屡遭性侵却不敢控诉的不期遭遇。“寂寞芳心小姐”将一封封来信想象成粉色的肉体帐篷,他自己便是盥洗室的骷髅,“他让骷髅进入肉体帐篷之内,它的每个关节都开出了花”。主人公也是一个沉浮于不受自我掌控的命运洪流中的小市民,他承受着同事的嘲笑与女友抛弃的打击,却要以“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语言”来安慰读者。被老板解雇后,“寂寞芳心小姐”彻底堕落至巴赫金狂欢化场景中的第二世界:去乡下生活,去酒吧装谦卑,并对权威、真理、教条、死亡充满屈从与恐惧。他的尝试看似滑稽,实则充斥着一种卑微挣扎的伦理荒诞:主人公表面上基于美国梦的价值取向对读者循世生活进行批判,最终自己却选择孤寂狂欢式生活,简直是对美国梦的无情讽刺。

(三)宗教异化致人物精神分裂

“寂寞芳心小姐”专栏创办伊始便将宗教视为赚钱的工具,实际上,报纸老板史莱克始终对基督教嗤之以鼻,认为基督教不过是玩笑布道、是调情工具。无独有偶,主人公的女友亦认为他从事着一份极度乏味且毫无意义的工作,就连宗教的教职人员为死者灵魂祈祷都是以金钱来计量的。公众的无意识与宗教的物化使“寂寞芳心小姐”的精神更为分裂:一方面幻想自己成为辛迪加般的布道者,“率领信徒重复史莱克传授的祷词”;另一方面只能以生无可恋的心情来面对现实生活的戏谑,用拳头砸碎上帝的羔羊祭品,不停殴打试图引诱他的道尔太太,并最终如同韦斯特《蝗灾之日》中的理想主义者一样,在酗酒与畏惧的催化下成为“如同坐在电影院中且怀揣炸弹的无政府主义者”。

二、撕裂的“非我”情感

(一)主体的零散化和平面化

“寂寞芳心小姐”是韦斯特用粗犷线条勾勒出的一类“空灵”人物形象,“他的前额高而窄,鼻子纤细清晰、下巴则骨瘦嶙峋”。正如“寂寞芳心小姐”这一代名词的字面含义,小说主人公不仅深处悖离与异化的自我矛盾的境地,而且自我认知、价值信仰均处碎片化的分裂与瓦解状态之中:他用冷漠、嘲笑的态度看待读者倾诉悲惨故事,以世故、无情的面孔环顾现实世界,通过偏激、暴力的行为宣泄内心的愤懑,自己本是骷髅般的酒囊饭袋却伪装成为追随者的精神之花。这仅是“寂寞芳心小姐”消解崇高、消解悲剧、消解价值的人生观中短暂的休止符,最终却被他热心拯救的人枪杀。韦斯特笔下的“寂寞芳心小姐”是纸醉金迷、沉迷当下的“空灵”人物,并被抽象成为一种特殊平面化的符号——无能、不幸、随波逐流、愚蠢滑稽、纵情当下的浮萍稻草,终成为没有中心、没有身份的行尸走肉。

(二)相互对立的个体与他人

韦斯特称“寂寞芳心小姐”的上司史莱克为木头人:一面用富有煽动性与蛊惑力的言语欺骗读者的感情,一面道貌岸然地沉湎于声色犬马。“寂寞芳心小姐”对史莱克的所作所为无计可施,即无法超然地面对读者的来信,也难于追随自己最本真的内心。另外,史莱克对基督教义与教理的亵渎亦成为“寂寞芳心小姐”的梦魇。当主人公试图通过皈依基督教并承担起拯救人类灵魂的高尚使命时,仍难以摆脱成为史莱克精神牺牲品的厄运。主人公遭到枪杀的一刹那才幡然醒悟,自己存在的价值居然是与他人混乱对立关系中“明亮的鱼饵”,而先前感受到的来自基督的恩典普照在此刻亦成为了幻象。这正是“寂寞芳心小姐”的悲哀之处,即深陷自我救赎与救赎别人的漩涡中无法抽身,并最终成为一个主体、精神、情感彼此高度对立的“非我”。

(三)狂欢化的时空穿梭流转

狂欢化的时空穿梭流转在小说中不断呈现:在酒吧回忆儿时欢乐时光却惨遭毒打、幻想成为真正的信仰骑士却长期沉浸在生活的魑魅魍魉之中而愈发远离“十字架上的真”……主人公甚至一度将阅读道依尔夫人来信的场景视为“钻进肉体帐篷里的骷髅,而盛开于骷髅关节中的花朵便是他故作福音的启示之语”。小说采用零散的时空写意手法向读者展示了“寂寞芳心小姐”的“生”与“亡”,并通过狂欢化的时间场景诠释了主人公从现实到梦幻再到梦幻般现实的一生。《寂寞芳心小姐》中的狂欢化时空丰富多元,有令主人公备受精神折磨的报馆、有让其体验到纯情的乡下、有寻欢作乐但却只能带来空洞与滑稽的酒馆、有为满足原始本能而忤逆伦理纲常的房间,狂欢化的时空穿梭令“寂寞芳心小姐”的人格分裂多元。狂欢精神是《寂寞芳心小姐》的重要标签,亦成为“寂寞芳心小姐”人生的关键词。

三、后现代主义文学“先声”的体现

(一)否定:承载着厚重的文化突围

美国“迷惘的一代”(包括韦斯特)认为,承载当时传统意识形态的现代主义文学的立题基础是武断、虚伪及不合时宜的,有必要采取否定的方式开始实验性创作。《寂寞芳心小姐》的主人公看似是以荒诞不经的人生经历向虚伪的世界妥协,实则是期望在最为彻底的幻灭、最为凛冽的悲观中孜孜寻求信仰之光[4]。可见,《寂寞芳心小姐》承载了厚重的文化突围:采用黑色幽默与犀利讽刺的写作手法消弭传统小说真实与虚构的界限;基于形而上的视阈来揭示社会与人类的命运;用非理性且庄重严肃的语调来叙述荒谬滑稽的事件,为读者深度塑造了一个人生破碎且丧失自我的美学形象。此后,许多作家追随韦斯特文学思想的脚步,将《寂寞芳心小姐》视为后现代主义文学中的“先声”。

(二)扬弃:不再为现代主义呼告,而是以虚幻狂欢去逼近真实

《寂寞芳心小姐》通篇体现了浓烈的虚幻性,不仅频繁穿梭于狂欢化的时空之中,也无限放大了主人公高度撕裂的情感与人格。一方面,在韦斯特看来,20世纪美国极力鼓吹的美国梦是不真实的,因此,他将主人公置身于一个极度光怪陆离的社会场景之中,如让“寂寞芳心小姐”以救世主的形象见诸于读者,沉湎于虚伪做作的人生游戏。“寂寞芳心小姐”这个饱含宿命色彩的中介符号折射出了更为宏大的真实社会命运——“千人一面”的人物均辗转挣扎于“千人一命”的圈套陷阱之中。另一方面,韦斯特笔下的“寂寞芳心小姐”充满了悲观超脱的虚幻性色彩。如小说采用狂欢化场景的写实手法,令读者无法甄别现实、生活与梦境。当主人公终于寻觅到精神归宿且准备真正成为罹难者信仰的烛照之时,却仍难逃替罪羊的命运。韦斯特这种强烈对比反衬的写作手法凸显了主人公内心渴求期许爱情与精神救赎的真实情感。

(三)超越:采用辨愚明志、似抑实扬的写作手法

韦斯特刻意描绘了一个现实、回忆、梦境、幻觉相互交织的游戏场景,采用时空跳跃的手法展示了“寂寞芳心小姐”苦苦挣扎、疲于应付的压抑心理。最终,主人公又试图净化行将就木的心灵。韦斯特在《寂寞芳心小姐》中穿插了众多图画、诗歌、他人语录,将主人公成功打造成一个试图传播正知与正念福音的牧师。在《寂寞芳心小姐陷入低潮》一章,韦斯特通过描述“寂寞芳心小姐”砸碎献祭给上帝羔羊的脑袋来暗喻主人公对黑色美国梦的抗议。主人公本可以与女友在乡间结婚生子、终老一生,但他幡然觉醒到“井然有序”的人生看似波澜不惊却“毫无意义”,这正是“寂寞芳心小姐”在“上帝已死”的现代文明中寻找信仰的责任感:要想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信仰骑士”,无限接近十字架上的真理,势必要亲身经历人生中的魑魅魍魉。这种辨愚明志、似抑实扬的写作手法受到后现代主义作家广泛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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