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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枣树

2019-10-14惠永臣

少年文艺 2019年10期
关键词:崖壁酸枣窑洞

惠永臣

酸枣树不同于枣树。它没有枣树的待遇,它通常长在崖边、地埂上,即便不留心长在田地里,因为不是它应该得到的待遇,也会被农人斩草除根。但它不气馁,过不多久又从原地冒出芽尖。

刚冒出的芽尖嫩绿嫩绿的,这不是它的性格,过不了多久,它就会使出刀锋,碰它的人,绝对不会轻饶。但无论它的刀锋有多锋利,羊们才不管它呢,一嘴下去,它就会粉身碎骨。老家有一句俗话是这么说的:人吃辣子图辣呢,羊吃酸枣图扎呢。酸枣树的刺有多硬气,羊也不怕,一嘴下去,连叶子带刺一骨碌送进嘴里,大快朵颐。而人却不一样,遇见长大的酸枣树,躲得远远的,害怕自己招惹上它。像村头的张桂花,没有人敢惹,远远地躲着她。若有不慎,让她逮住,绝对叫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我的老家,是爷爷二十出头,一镐一镐挖出来的。有三只窑洞,东边的一只做厨房。奶奶在这个厨房里烟熏火燎了几十年,把这个权力又亲手交给刚过门的妈妈,妈妈又在这只窑洞里烟熏火燎了几十年,不久才把厨房搬进新盖的厨房。中间的窑洞比两边的都要高要大,是爷爷的“客房”,他平时就住在这里。爷爷脾气大,父辈们都害怕他,他的“客房”里,家人一般不敢进去。西边的是爸爸妈妈的洞房,简陋不堪。不过爷爷过世早,中间的窑洞自然成了爸爸的“客房”了。

我在这里絮絮叨叨说这么多,其实是有原因的。三只窑洞的崖壁上,长满了酸枣树,蓬蓬勃勃,密密匝匝,垂挂在半壁上,人拿它们没有办法,任其自然生长。只是高出崖壁的部分,被羊们咬掉了树头,但这并不影响它们继续蓬勃。虽然崖壁上无法落住雨水,但也不影响它们茁壮成长的兴趣,可见它们的根系多么发达。

正因为它们根系发达,而又长在窑洞的崖壁上,所以它们的根系把窑壁撑出来横七竖八的裂缝,导致天一下雨,雨水就顺着缝隙渗进窑洞里,常常使三个窑洞里放的物件被淋湿。我记得小时候,一遇到雨天,妈妈就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动员起来,放在渗水处,发挥它们额外的作用。更有甚者,年复一年的漏水,導致西边的那个窑洞坍塌了,幸好当时里面没有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窑洞不能塌了就塌了,必须请泥水匠箍窑,那可是费事且危险的活。父亲请人箍了整整三天,家里的存粮都给泥水匠吃完了,让我们挨了饿。这就是酸枣树的功劳。母亲常常在父亲面前唠叨:“你爸太没眼光了,哪里不能挖窑,偏偏选了一个酸枣树滩。”可这酸枣树并不是没有用处,例如,开春时,父亲拿上小锯子,挑端正的酸枣枝锯下来,用火烤软,拧成耱。耱是农家不可或缺的工具,村民们耕完地后,都要耱地,否则,墒情就会跑掉。酸枣树枝是做耱上好的材料,因为质地坚硬,耐磨性好,经久耐用。父亲常常一次做五六张耱,留一张自己用,其余的卖掉,给我换来学费和他劣质的香烟。

酸枣仁历来就是滋补大脑、生血养血的良药。所以每年入秋,酸枣成熟了,落了一地,红红的,像星子洒落在草地上。母亲就带着我们姊妹几个,捡拾酸枣。酸枣酸酸的,一般人吃不了几个就要“倒牙”,所以我们都不喜欢吃它,只是把它捡拾回去,散在院子里,用脚踩踏,褪掉果肉,露出果核,然后晒干,拿到集市上换回几个零钱,妈妈用来称盐倒油、购买针头线脑。

捡拾酸枣可不是个轻松活。我最不愿意干,但更害怕妈妈的巴掌,所以极不情愿地跟在妈妈后面捡拾酸枣。曾幻想天能下一场“毒雨”,把这里的酸枣树都毒死,看妈妈还让我们帮她捡拾酸枣吗?但毒雨自始至终没有下,所以每年捡拾酸枣的差事,让我继续痛苦着。

如今,家里盖了瓦房,不住窑洞里。酸枣树仍继续用发达的根系,破坏着爷爷留下来的三只窑洞。它们现在已经坍塌得不成样子,但还在暗暗地继续坍塌着。不过酸枣树已经失去了它的功用,父亲不再用它编制耱,母亲也不再叫我们捡拾酸枣。

这些酸枣们一如既往地活跃着,像我的乡亲,一茬一茬的,维持着村庄的活力。

发稿/赵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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