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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被毁坏的生活的反思

2019-10-08骆思颖

山东青年 2019年7期
关键词:尼采美的生命

骆思颖

近代以后,自然的王座被推翻,上帝的迷梦被撞破,人们的眼睛渐渐被金钱的光芒攫住,逡巡在物欲的牢笼。人们整日劳作,陷入欲望—满足—欲望的循环之中。与此同时,理性一路高歌,把人最本真的东西置于律令的栅栏。“我”,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该如何从虚无中挣脱,踩在大地上?

在层层迷雾之中,高扬“美的、诗的、理想的”,诺瓦里斯捻起蓝花唤我们回乡,转身找到自己;施勒格尔打开社会的镣铐,领我们投入神的怀抱;尼采追随着日神和酒神,醉在了梦里;海德格尔把语言化成诗,倾听到自我——他们用美照亮前路。

一、一切坚固的都烟消云散了①

莱布尼茨说每一个单子的运动是先定和谐的。这就注定了它只能守在自身之中,永远无法触及他者。人也是一样,倘若只在在狭小的空间停留,那么就会是一场孤独的悲剧。现代人大多聚居,却有着无法忽视的隔阂,与他者之间少有深入交流。

随着钢筋水泥覆盖大片农田,人的心灵空间似乎也被结构化了,对财富的执念取代了同情、怀念等一切柔软的情感,哲学作为无用之学被大众束之高阁,裹上层层尘埃。几乎所有人都陷入失落之中:劳动者忙于工作,带着对重复的厌倦与疲乏;职员为名利勾心斗角,总得不到理想的位置;富翁一杯美酒下肚,追问幸福是什么;学生近乎麻木地学习,心上悬着洪水猛兽般的未来……整个社会被“进步”的轴承牵引着向前,人异化成齿轮,被缚在社会角色里无自知地转动着。

尼采在《权力意志》第一卷中写道:“虚无主义正站在门口:这个最不可思议的客人从何而来?”从黑格尔笼罩一切的绝对精神中逃脱,尼采奋力与形而上学与告别,却抵挡不了虚无主义的洪流。失去了作为最完美而存在的上帝,“没有任何价值可以表现出比其他的价值‘更高或‘更权威,也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对其‘可靠性做出断言。”②维特根斯坦转向日常生活的世界,海德格尔经由詩意——哲学走出理念的天国,下降人世,投入到经验事实之中。

二、美的救赎

面对日益固化的文化观念,审美被用作去结构化的工具,凿穿现实的壁垒,建造一个通往人内心深处的桥梁。

美是什么?康德说,美的东西是那无需概念而普遍令人满意的东西。满意从心中升起,激发愉悦感,是以成为冰冷现实里的一种安慰,亦即叔本华所谓“生活的镇定剂”。作为通往美的路径,“审美体验开始于体内的知觉,伴随着这样的效果:你那由审美而引发的观念被深切地感受到,因为你被触发去思考,被艺术性邂逅的知觉冲击所触发。知觉导致了认知,情感导致了信念。”③美学涉及的是“可通过感官而体察”的一切,经由知觉,我们到达了一个快乐的世界。

但不得不承认,审美是有条件的,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美得到救赎。为了产生审美判断而所需要的审美状态乃是“无功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享受活火的游戏,才能够渴望快乐的回归,并且在这永恒的游戏和回归中得到拯救当然,这必然是难的,因为无罪是难的,正如审美是难的。”尼采说。

不为美去追求美,才能追逐到最本质、最纯净的东西,才能得到无暇的喜乐。这种“无功利”的精神状态也被中国的道家学派所提倡,庄子不凭依外物,故能醉于蝴蝶梦之中,安闲自适。

但是纯粹的美又与实践相区分,它的存在让我们看到了现实与理想的深渊:一切没有改变,一切又有所不同——这不失为一种救赎的方式,但它在抚慰心灵的同时又把生活推远了。被寄予厚望的美不能仅拘于形式,而要真正突破藩篱,触碰到活泼泼的实在。

三、“我是身体和灵魂”④

艺术无可辩驳地被纳入在美的范畴中,是一种审美的工具。许多哲学家对它进行过阐释:海德格尔把艺术作品作为存在者的证明,从而向我们敞开真理;加缪认为普通人能通过艺术外化荒诞,从而超越荒诞;尼采提出由艺术形而上学取代哲学形而上学,他在《悲剧的诞生》中写道:“艺术,除了艺术别无他物!它是使生命成为可能的伟大手段,是求生的伟大诱因,是生命的伟大兴奋剂。”艺术成为精神和物质的中和,成为生命的一种形式,通过它,人拯救了自己——“人不再是艺术家,他变成了艺术作品。在这里,整个自然的艺术力量在醉的战栗之下,向着原始的一的最高极乐满足而显露。”

从虚无出发,经由艺术,尼采最终指向了人,“身体”成了他的另一个关键词:“自己是被包围的身体。它们是从自己的被包围来获得自己的,而不是从超越于身体的灵魂上在一定距离的凝视来获得自己的。”

人需要回到自身,这个观念也为其他哲学家所强调。诺瓦里斯在野外漫游,途中被指引回家,“它们向他透露了去往圣地的道路。他满心欢喜地来到门前。他踏入里面看到——他的新娘,她带着微笑迎接他。”由此获得了全新的生命——漫游从自己出发,经过神秘的回转之后,看到了自己。伽达默尔说,把握生命性的唯一方式毋宁是人们内在地察觉它——生命及自我被归在了内在的方面。

四、积极生活⑤

我们终究要走向实践,与此同时也要保有对人本身的关怀。意识到现实的荒谬之后,你会选择继续沉沦其中,还是奋力反抗?人终有一死,这是唯一确定的事实,所以大多数人仅只以无谓的心态浮沉人间。《樱桃园》中的费尔斯在临死前发出这样的感叹:“生命就要结束了,可我好像还没有生活过。”我们被抛到这个世界,来之无意,难道就要度之以无心吗?彻头彻尾的无意义未免显得滑稽可笑。

尼采创造了一个超人形象,以健全的生命本能跃过尘世,到达善恶的彼岸。加缪笔下的西绪福斯日复一日推动巨石,心中却盛满了对生命的热爱,用蔑视战胜惩罚。诚然,一个人无法改变世界却往往被世界改变,特立独行者甚至无法在社会上生存。但我们可以面向自我,探寻内心的力量。

阿伦特说:“人的主要特点是他们自发地和不可预测地行动的能力,以及在世界上创造新事物的能力。”带着从家园里得到的力量与勇气,我们重新上路,将自我外化成艺术,握着审美的放大镜且歌且行。

人被迫在世间行走,接受美的指引后,在一片迷雾中回到自身,又再次走向世界。这不是重复,或可称之为救赎。

[注释]

①引自马歇尔·伯曼:《一切坚固的都烟消云散了》书名.

②参见詹尼·瓦蒂莫:《现代性的终结》p23.

③吉普森2006:18。

④引自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原文为“‘我是身体和灵魂—孩子这样说道。”

⑤ 引用汉娜·阿伦特相关概念.

(作者单位:中央民族大学,北京 10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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