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学锋

◇1943年8月24日，《新华日报》刊载“8·23”重庆空战的报道

1943年8月23日，一大早，蒋介石从黄山官邸下山，至军事委员会主持“孙中山先生纪念周”活动。会客10余人后，于10点半返回。途中，空袭警报响起，蒋介石等人来不及返回官邸，就近避袭。

在蒋介石的印象中，这是最近两年以来敌机对重庆的首次空袭。而且，也是抗战期间敌机对重庆主城区最后一次轰炸。

重返白市驿

1940年9月13日璧山空战后，由于没有可以与日本零式战斗机抗衡的作战飞机，中国空军被迫采取“避战”策略，驻渝部队撤离重庆，以保存有生力量。时为中国空军第2大队副大队长的姜献祥后来在日记中写道：“身为空军人员，于公，未尽保卫之责，使军民遭到残酷的杀害；于私，对父母不能尽孝道，对妻、子又难以供温饱，这种身心上所受的折磨和煎熬，实在难以用笔墨来形容。”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正式对华实施军事援助。在美国的帮助下，中国空军开始重建并换装美国的作战飞机。1942年，中国空军部队被派往印度的美国空军基地，接受驾驶美式作战飞机的训练并接收新装备。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反攻，重庆方面开始秘密地对白市驿机场进行扩建。工程于1943年完工，该机场成为抗战中后期中美空军在重庆的主要基地。

1942年10月下旬，中国空军第3大队（次年并入中美空军混合团）率先进驻重庆，担任战时首都的防空任务。在10月至11月期间，该大队数度起飞P-66战斗机拦截敌机。因敌机未侵入重庆市区上空，双方未能相遇。

1943年1月9日，原驻防重庆的中国空军主力第4大队进驻梁山机场。次日，第4大队出击荆门敌军机场，拉开重庆地区反攻日军的序幕。2月12日，第4大队主力进驻白市驿机场。2月24日，驻守梁山机场的中国空军第4大队第21中队队长王特谦率5机升空，与来犯的敌机在万县上空相遇。由于敌众我寡（敌机数量为18架），空战失利，许晓民阵亡，石泰庚、刘福聚跳伞，机毁人无恙，仅王特谦、赵矅返降白市驿机场。

3月底，中国空军第3大队奉命移防成都，重庆的防空作战任务全交第4大队负责。

5月7日至6月6日，第4大队以梁山机场为前进机场，先后出动11次，支援陆军进行鄂西会战。

6月6日，敌轰炸机10余架对梁山机场进行报复性空袭。由于敌机尾随我返航战斗机飞行，我方发现时已来不及升机应战，致使敌机偷袭成功。我方被炸毁P-40战斗机11架、弗机1架，炸伤P-40战斗机4架，伤亡官兵6人，损伤车辆10辆，机场中弹24枚。这是中国空军重返重庆后，直至抗战结束，所遭遇的仅有一次的重大损失。

为了加强重庆的防空力量和支援鄂西会战，中国空军又于当年5月，将第11大队第41、第42两个中队从成都双流调至白市驿机场。

第11大队第一次出击是在6月1日，其任务是侦察湖北宜都和长阳一带敌情。6月6日上午10点06分，第11大队大队长胡庄如率领8架P-66战斗机，在梁山上空与第2大队的3架A-29轰炸机会合，掩护其至湖北宜昌的聂家河敌军阵地轰炸。任务完成后，我机降落恩施机场加油。

中午12点50分，我方防空观察哨发现20余架敌机由建始向西飞，有袭川迹象。驻重庆的中国空军第一路司令部命令胡庄如率队进行拦截。1点10分，除宋守诚驾驶的战斗机未升空外，其余7架P-66战斗机在恩施机场上空严阵以待。1点12分，8架敌机进入机场上空投弹。胡庄如率队迎战，并在恩施东北约50公里的花果坪附近击落敌轰炸机1架。

资料显示，这是该大队进驻重庆地区开展对日作战以来击落的第一架敌机。

◇修建白市驿机场使用过的石碾

出击汉口敌空军基地

鄂西会战结束后，中美空军由防御转向局部反攻。作为侵华日军在华中地区的主要航空基地——汉口，被陈纳德领导的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列为重点打击对象之一。

1943年7月25日，陈纳德派第14航空队的B-25轰炸机，从昆明出发，在P-38、P-40战斗机的护航下，袭击了汉口敌机场，投弹36枚，将机场跑道及中小型机堡大部分炸毁。次日，美机再次轰炸汉口，炸中机场两端的棚厂及机堡多座。空战中，美军的B-25轰炸机击落敌零式战斗机9架，担任掩护任务的P-40战斗机击落敌零式战斗机5架。

8月21日，陈纳德恢复了对汉口的轰炸。是日，14架美军的B-24轰炸机，每机携带500磅炸弹6枚，自云南呈贡机场起飞，轰炸汉口敌码头和货栈。中午12点55分，美军B-24轰炸机抵达目标上空，投弹全中目标，19处起火焚毁。美机投弹后遭敌零式战斗机攻击，美机击落日机数架。空战中，美机1架被敌高射炮击中，在空中起火爆炸，飞行员跳伞。1架中弹负伤，机上的机枪射手阵亡，驾驶员受伤，降落零陵。1架迫降崇阳县蔡家墩，3人死亡，3人受伤。另11架均有不同程度的中弹，但安全返降桂林机场。

同日，陈纳德又命令驻零陵的美空军出动7架B-25轰炸机，各携带120磅炸弹12枚，会合由衡阳起飞的P-40战斗机11架，对汉口敌机场进行打击。美机抵达目标上空时，仅遇1架敌战斗机攻击。空战结果，双方无损伤。美军在完成轰炸任务后，安全返降桂林机场。

次日，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总部将“8·21”空袭经过写成通讯，寄给美国的《社会新闻报》发表。该文经翻译后，在航空委员会政治部主办的《中国的空军》杂志刊载。文章节录如下：

八二一汉口大空袭写真

（美）奥沙利梵

汉口——中国的芝加哥——自从给敌人占领之后，便成为他们供给华中至长江上游一带作战优势的源泉。当“解放式”（指B-24重型轰炸机）飞抵扬子江两岸投掷高度爆炸弹破坏敌人的大规模供给设备的时候，敌（人）的驱逐机（战斗机）约有五十架向他们攻击。

在“解放式”开始向敌机攻击四十五分钟之后，“密辙尔”（指B-25轰炸机）轰炸机已经进袭汉口飞机场和仓库，投下巨量的杀伤弹，毁灭或损伤了地面不少的敌机。直至“解放式”到达之时，空中仅发现两架零式驱逐机而已。

数小时之后，便发现汉口猛烈燃烧着的火焰，有三十处之多。一时火光熊熊，不可响迩。

这次击落日本飞机的总数，在中国战场中创造了新的记录。不啻是陈纳德将军对日本空军的答复，就是说美国十四航空队正在要把他们驱出自由中国之外。

中国空军重新进驻重庆地区，并在鄂西会战中频繁出动，特别是美国空军对汉口机场的轰炸越来越多、力度越来越大，引起日本空军的极大恐惧。日本空军决定采取报复措施，恢复已停止两年左右时间的对重庆的“无差别”轰炸。

最后一战

1943年8月23日，驻汉口的日本空军出动135架飞机分四批轰炸重庆市区以及合川、丰都、綦江、忠县、万县和奉节等地。

执行对重庆市区轰炸任务的部队，属于日本陆军第8飞行团的第25战队和第58战队。上午9点30分，两个战队的27架轰炸机从汉口机场出发，由第33战队的战斗机（20余架）护航。中午12点30分左右，敌机以7000米的飞行高度，从合川、北碚、沙坪坝方向进入重庆进行轰炸。

获取敌机来袭情报后，中国空军第一路司令部下令驻守白市驿机场的中国空军第4大队和第11大队派战斗机拦截。两个大队先后起飞P-40战斗机10架、P-43战斗机8架、P-66战斗机11架迎敌。双方在南川、歌乐山、北碚等地上空发生了激烈空战。

第4大队副大队长高又新第一个发现敌机，立即率队从正面向敌轰炸机群发动攻击。敌轰炸机一遇攻击，即乱了阵脚，连忙打开弹仓，一边胡乱投弹，一边转向逃窜。此时，在上空担任掩护任务的敌战斗机俯冲下来救援。双方在空中追逐，一番缠斗。

中国空军飞行员王铸民、杨枢、陈钟琇、李长泰、万光芒等越战越勇，不断向敌机群发动攻击。这时，第4大队大队长李向阳率另一批战斗机赶到，加入战斗，并率队追击敌机群至恩施以东才返航。

在混战中，李向阳的僚机队员段克恢与他失去了联系。原来，段克恢在向敌机群发动几次攻击后，发现身边不见友机踪影，而他的前方是正在拼命逃窜的敌机。段克恢没有迟疑，立即加速，独自驾机追击。这一天，他再也没有回来。

据南川当地的老百姓说，他们看到一架灵活的中国战斗机，在密密麻麻的敌机中穿来穿去，紧紧地缠住敌机不放，其右边的一架敌机冒出浓烈的黑烟，颤颤巍巍地快要跌落下去。一会儿，只看到两个黑点，渐渐地愈来愈大，一架飞机发出“汪汪”的声音，垂直地摔下地来，碰得粉碎。

事后，老百姓自发地将所有能够找到的烈士遗骸收集起来，交给前来接收的空军人员，上千民众含着眼泪为烈士灵柩送行。当地还组织了追悼大会，纪念这位空军勇士。

是役，中国空军击落敌机两架，一架落在秭归庙河附近，一架落在巴东附近。据日本方面出版的《中国方面陆军航空作战》一书记载：“我一架轰炸机未返航”，承认当场被击落了一架轰炸机。中国空军除第4大队飞行员段克恢阵亡外，第11大队的严桂华、苏任贵两机失踪（后发现两人阵亡），第4大队王铸民驾驶的战斗机被敌弹重伤，本人跳伞获救。

次日，《新华日报》对这次空战进行了报道：

（中央社讯）敌寇自鄂西惨败以来，它的空军又在桂林、衡阳、汉口等地，遭遇盟国空军严重的打击，昨（廿三）日便又以驱逐、轰炸联合机队七十三架窜川挑战。其中廿三架，在万县盲目投弹后，就窜了回去。而主力四十七架，却在上午十时二十三分窜入重庆市区上空，我神鹰部队在养精蓄锐之余，早已严阵以待，当敌机从北碚方面航进市区时，我神鹰群就对敌迎头俯冲攻击，敌轰炸机队右翼小队当受重伤，白烟横飞。这时，敌驱逐机冒死进入我驱逐机群中，于是展开快速的战斗。同时，我预先配置的另一进击机队，便猛追敌人的轰炸机队，连续攻击到恩施南方。敌轰炸机在没有窜入市空前，因遭我机攻击，致瞄准慌乱，炸弹多落在盘溪附近的江岸，我损失很小。空战结果，击毁敌战斗机两架，另一架中途迫降。此外，至少有敌轰炸机五架，不能飞回基地，我驱逐机略有损伤。

是日，日机轰炸的目标是重庆主城区（今渝中区）。但据重庆防空司令部的调查统计，主城区并未落一弹。事实上，日机在遭到中国空军飞机英勇抵抗的情况下，被迫在进袭的途中（主要集中在沙坪坝附近）提前丢掉炸弹逃离了。

此后，日本空军的飞机再也不敢飞临重庆市区上空。“8·23”空战，为抗战期间中日重庆空战划上了句号。

◇严桂华

◇段克恢

◇苏任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