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有刺有花的蔷薇，也有无花有刺的蔷薇。但是有花有刺的蔷薇，人皆乐为种植，偶然被刺，皮破血流，总因爱其花之美丽而怜惜之。唯有无花的蔷薇，满枝是刺，虽然也有雄赳赳革命之势，且刺伤人是旁人可以顾而乐之，但因终究不见开花，看刺到底不能过瘾，结果必连根带干拔而除之。因为无花有刺之花，在生物学上实属谬种，且必元气不足也。在一人作品，如鲁迅先生讽刺的好的文章，虽然“无花”也很可看。但办杂志不同。杂志，也可有花，也可有刺，但单叫人看刺是不行的。虽然肆意谩骂，也可助其一时销路，而且人类何以有此坏根性，喜欢看旁人刺伤，使我不可解，但是普通人刺看完之后，也要看看所开之花怎样。到底世上看花人多，看刺人少，所以有刺无花之刊物终必灭亡。我这样讲，虽然我不是贊成有花无刺之蔷薇。

【来源】林语堂：《林语堂散文（鉴赏版）》，太白文艺出版社， 2012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