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恍

家住东北，每年冰河解冻都是很壮观的场景：先是光滑的冰面上布满裂痕，接着，冰层下有冰块松动的巨大声响，地气松动，山川苏醒，在那一刻，你就知道，春天来了。冰河解冻看似偶然，却蓄力已久，温暖的风很执着地吹，如同一份缓慢坚定的爱，从不动摇。

孩子的心脆弱又敏感，一次看似无足轻重的打击，就可能让情绪长久地陷入低谷，幸好，有亲情深沉的赠予。《看到印迹，泪水涟涟》里的姥爷，在寒冷的季节，小心地刷干新棉袄上的泥浆时，刷去的，还有一个小女孩因贫穷而受到的伤害。

谁说《透过门缝张望的自尊》中的弟弟少不更事呢？他已经懂得如何让姐姐平复心情，维护她的自尊。在门缝里投来的那短短一瞥中，姐姐的好强与尴尬，他都看到，却不说破。这份体贴、轻柔、和暖，时隔多年，依旧会让姐姐的心里涌动起阵阵暖意。

这种爱，并不完全来自亲人，《执着》中，打工的中国学生和老人素昧平生，却能快速发现病灶，完全凭借着学医多年的经验和对老人的一份关爱，把爱化成一次又一次善意的提醒，终于，他的坚持让老人的心“破了冰”。

有时，平静的生活会被一场意外生生撕开，妻子因一场意外被困在轮椅上，痛苦、暴怒、懊悔……种种糟糕的情绪笼罩着全家。“企鹅·布鲁姆小姐”也有着同样的遭遇，但它非常善于陪伴和照料，它像一束光，把欢乐重新照进了这个无措的家庭。

人生之路曲曲折折，少不得有几场意外让人的心如坠冰窟;人生之路又常有花朵，只要有一颗善于接纳的心，这个世界其实比我们想象的更温情脉脉。

这是一个发生在澳大利亚的真实故事。我叫卡梅隆·布鲁姆，是一名摄影师。我与妻子萨姆相知相爱，拥有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然而，在一次泰国之旅中，萨姆不幸从高处坠落，虽保住了生命，却被残酷告知余生将在轮椅上度过。

那时，我们整个家陷入令人窒息的痛苦，萨姆变得敏感易怒，房子里也不再有欢声笑语。她努力表现得坚强、充满希望，可我们分明看到她在痛苦中挣扎。这么一个无拘无束、有着无限热情与活力的灵魂，如今，因为病痛，只能被圈养在无微不至的看护中，囿于一把轮椅，这样的事实，让人难以接受。

慢慢地，萨姆一步步丧失了对生命的热爱。

这时，“企鹅”来了。

我儿子诺亚发现它的时候，“企鹅”还是一只小小的、站都站不稳的喜鹊宝宝，就躺在诺亚外祖母家旁边的停车场上。因经历了骇人的高空坠落事故，它的一只翅膀无力地耷拉着，几乎动弹不了。它没有脱离生命危险，需要即刻的照料，萨姆让诺亚把小鸟捧在手心里，急匆匆往家赶。

孩子们看到它的毛色是黑白相间的，便立即想到一个贴切的名字：企鹅。就这样，三兄弟突然间有了一个“小妹妹”——企鹅·布鲁姆小姐。

困难重重之下，我们倾尽全力守护这位最幼小的家庭成员。我们陪它玩耍，给它唱歌，鼓励它好好吃饭，鼓励它乖乖锻炼受损的翅膀。一天天过去，小企鹅在我们无限的耐心和爱的陪伴下，身体渐渐恢复，信心也与日俱增。

企鹅一天天变得强壮，它的好奇心也与日俱增。我们从不把它关起来，所以它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没过多久，它便开始能独自在后院搜寻好吃的，给自己添加辅食。显然，它一天比一天独立了。

尽管来去自由，企鹅依然选择睡在家里。它喜欢和我们住在一起，这点令我们很开心，但我们同样希望它遵从天性，养成喜鹊的习性。

在医院待了半年多后，萨姆总算回家了。原本以为她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关于她身体状况的残酷现实，我們才勉强初识一二，考验刚刚开始。

胸以下高位截瘫，意味着太多太多——但，没有一件是好事。最最不好的是，这意味着双腿和腹部肌肉的“沦陷”，也就是说你没法坐起身，不能站立，不能行走，不能跑，再也无法感受和大地的一切联结。

萨姆已被彻底击垮。

我和孩子们，亦是。

这起事故给整个家庭、萨姆本人造成的损失，我都无从下手统计。痛苦、暴怒、懊悔，这类极端情绪是没办法克制的。尽管她在人前装作勇敢、坚强，但在睡觉和淋浴时，她的泪水总会夺眶而出。

幸运的是，萨姆弃暗投明。在“深渊”和我们之间，她最终选择了我们。

我们等待着，直到她允许我们靠近。我们等待着，直到她愿意吐露心声。面对愿意敞开心扉的萨姆，我们实在激动得不能自已，话都不会说了。

这却是企鹅最拿手的。

企鹅和萨姆开始变得形影不离，总是彼此照应。企鹅生病孱弱，萨姆精心看护直至它痊愈;萨姆觉得康复训练举步维艰，企鹅用悠扬的啼啭催她重新振作。

在家里，萨姆伏案看书，写写日记，企鹅乖巧地立在一旁;在户外，萨姆沐浴阳光，作画涂鸦，企鹅认真地“笔墨伺候”。在萨姆不得不与残疾正面交锋的最艰难时刻，企鹅会确保萨姆得到尽可能最优的守护。

或许因为萨姆有过多年护理工作经验的缘故，现在作为一个病人，她的表现太过隐忍，她从不因疼痛而叫喊，也没有一句怨言。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形，企鹅总能轻易捕捉到她的情绪，先替萨姆叫唤开来。这只率真的小鸟，让萨姆意识到：她的需求，是要紧的;她本人，是至关重要的;她和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理应得到尊重。

对于这古怪的新世界，萨姆缓慢地一点点接受着，企鹅也一样。它一直默默守候着萨姆，欢快如初，不批评，不质疑。

萨姆感恩于自己所获得的全部帮助。现在，她终于告别了“依靠他人而活着”的生活，在家里打开花洒独自饮泣的情景越来越少，而爽朗轻快的欢声笑语越来越多。

在照料企鹅的过程中，我们对生命、爱以及几乎全部事物的看法都发生了变化。企鹅，重新定义了“家”的内涵。它让我们一家人变得更团结、更坚强。在如此黯淡无助的岁月里，它带来了无数次的粲然与开怀。就这样，它让我们的身心都得到治愈。

所以，真真正正的，是企鹅拯救了这个家。

我和萨姆一直都相信：爱、亲密，外加一点儿探险精神，才是能乐享人生的关键。它的正确无误，企鹅已力证。企鹅还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比我们能想到的要更温情脉脉。不管你有多么迷惘、孤独、挫败或是悲伤，请一定接纳亲人朋友的爱，同时也以爱回报他们。用尽全部力气的爱与被爱终将帮助我们再一次变得完整。

感谢上帝，带来企鹅这只疯狂的小鸟。

（墨晗摘自我们是有故事的人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