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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初亲王礼仪与文房玉珍
——鲁荒王朱檀墓出土玉器

2019-04-03文/蒋

文物天地 2019年2期
关键词:玉质玉带玉佩

文/蒋 群

明代玉器在中国玉器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历史上各个朝代玉器风格都有一个演化渐变的过程,朝代的更迭并不代表技术和艺术风格的立即变化,不会因某个朝代伊始就猝然更换,所以玉器工艺及纹饰亦不会有明显的变化,必然与前代有密切的联系。明代也不例外,受元代风格的影响,明代早期玉器多带有元代的风格,逐渐到中晚期才树立明代玉器的特点。这一点在明初山东邹城明鲁荒王朱檀(1370-1389)墓随葬玉器中得到了印证。该墓出土的各种玉器都带有浓郁的元代特征,雕刻刀法遒劲、表面光泽感强,远观工艺粗犷,细看雕工严谨,这一切自然与元代玉器制作工艺有关,反映了明代早期工艺趋于简练、豪放和富丽的艺术风格。朱檀墓出土的这批玉器是明代早期皇家玉器中的精品,同时也反映出明初宗室亲王和殉葬用玉的状况。

图一 白玉圭

图二 墨玉圭

鲁荒王朱檀墓出土的玉器主要分为两类:礼仪服饰用玉和文房玉具。

礼仪服饰用玉

明初,朱元璋在服饰制度上摒弃了元朝的“胡服”制度,恢复唐宋“汉官威仪”的汉文化服饰礼仪制度,在“舆服”用玉制度上,明洪武十六年(1383)、永乐三年(1405)规定配合冕服等礼仪服饰,皇帝、太子、亲王及后妃皇室女性均有玉圭、玉带、玉佩等配套组合的服饰礼仪玉具,遇到相关的典礼活动时佩执,死后再敛于棺内。

玉圭

圭是中国古代最重要的礼器之一,是权力的象征,持圭在手,江山在握,同时也彰显天子和大臣的身份和地位。明代在用圭的礼制上,很重视对周礼的复归,相信《周礼》中所载礼仪器利用的定制,成为明王朝恢复周礼的实物例证。

朱檀墓中出土了两件素面玉圭,一为白玉圭(图一),一为墨玉圭(图二)。玉圭均作扁平状,厚薄均匀,上端突起作圭角形,边缘折角平直。玉质细腻莹润,稍有玉绺,磨制光滑,光泽较强,有晶莹润泽之感。这两件玉圭所用玉料均为上乘和田玉。

图三 金镶灵芝纹白玉带板

图四 金镶灵芝纹白玉带板带尾正面(左)、背面(右)

图五 金镶灵芝纹白玉带三台

图六 金镶灵芝纹白玉带板金带扣

玉龙喀什河是历史上和田玉籽料的主要出产地,白玉圭料应是从河床中取来的和田白玉籽料。白玉圭通长25.4、宽6.2、厚1.3厘米,从玉籽料中刨出这样大小的玉板,原籽料的体积是相当大的。自古和田白玉就是难得的玉中珍品,从出土和传世的玉器可以看出,明代以前白玉籽料制作的器形都比较小,得到如此大的天然的上乘白玉籽料实属不易,因而极其珍贵。《礼记》中有“天子佩白玉”之说,这种白玉只能用作皇家的礼器。

墨玉圭所用的玉料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墨玉,是白玉被石墨沁入后形成的。墨玉圭圭角处呈白色,局部黑色较重,呈花斑、条带状分布,整体黑色明显。墨玉原料习惯称之为“青花料”,青花的青,在这里是黑的意思。墨玉圭通长29.6、宽6、厚1厘米。这块“青花”籽料体积硕大,亦属于一玉难求之料。

黑色和白色在色彩学里称“极色”,即两极之色,一黑一白两件玉圭,色彩相对,如太极之阴阳,涵天地宇宙万物的对立与转化,作为祭天地的礼器,与天地合一,完美表达其含义。明朝政府机构御用监下设有“玉作”,也就是官作,专门制作供给宫廷使用的玉器,礼器是主要器类之一,最好的和田玉用来制作玉圭,赏赐给宗室亲王,可见圭在明代作为礼器的重要性。

玉带

玉带作为一种腰带的形制,自明代起成为一种制度化的服饰,同朝服冠帽一样,成为明代舆服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明史·舆服志》载:“凡帝王、一品、公、侯、伯、驸马、或皇帝特赐,方可用玉带。”每逢朝奏庆典等重要活动,从皇帝、宗室亲王到文武官员都要佩带。明初规定根据官员品级的不同分别佩玉带、金带、银带等等,其中玉带最为尊贵,一品以上官员方能佩用,系于官袍外面,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玉带一般由带扣、玉銙和尾组成,玉銙,指钉在革带上的方形或桃形玉板;尾,即带尾,位于玉带左右末端的玉板。明玉带上玉饰的数量,从考古发现和传世玉带上看,20块玉饰的最常见:“明制,革带前合口处曰三台,左右排三圆桃。排方左右曰鱼尾,有辅弼二小方。后七枚,前大小十三枚”。玉带的玉板可分为素面、浮雕和透雕图案等几类。鲁荒王朱檀墓出土两条玉带:一是透雕的金镶灵芝纹白玉带(图三至图六),二是素面的金玉带(图七至图八)。

明代早期的工艺美术,总体的艺术风格趋于简练、豪放和富丽。作品题材以花卉图案居多,擅长把各种花卉变形为缠枝图案,用作器物上的主体装饰。金镶灵芝纹白玉带就是在每块玉銙上透雕缠枝灵芝纹,纹饰构图舒卷变化,富有韵致。纹饰枝梗穿插过渡自然,线条流畅,保持着元代镂雕的遗风。雕刻技法上率真硬朗,使用桯钻镂孔时倾斜度较大,内侧空隙不做修饰,所以灵芝纹圆润饱满,立体感强。玉銙侧边、底面包镶金片。两带尾底面的包金特别镂雕、錾刻与玉銙纹饰相同的缠枝灵芝纹。玉板玉质白晰温润,白玉与金色交相呼应,高贵富丽,突显明初皇家玉带的气派。

明代光素玉带多以玉质精纯的白玉为主,不饰纹饰可能与玉质较好,特别凸显玉质之美有关。朱檀墓出土的这条金玉带即是如此,上好的和田白玉,玉板玉质细腻,洁白无瑕,可与羊脂白玉媲美,品相完美,实属难得。玉带两带尾钉金片,金片在中心和四周分别錾刻水波纹和卷云纹,其中一片上刻有“金字三量重”。

两条玉带均为双扣式笏头带,玉带銙20件。玉带的开合在中间的“三台”处,三台中心方玉板背面钉缀金质插销座,插簧在一侧弧形玉板上,系时将簧插入插销座内,簧自动弹开卡住,解时用手从插销座心形孔内将簧片压下推出。玉带松紧的调节主要依靠左右两侧的金带扣,金带扣与连接前面的一条细带和后面的腰带连接,通过调整其位置决定腰带的宽窄,而前面两侧腰带穿过带环,从带尾穿出。

图七 金玉带

图八 金 玉带带尾金片

图九 碧 玉带扣

图十 描金云龙纹白玉佩

朱檀墓里还出土了两件别致的碧玉带扣(《鲁荒王墓》报告中称青玉带扣)(图九),其形制与现使用的针鼻腰带的带扣无异。分扣舌(针鼻)、绦环、扣环三个部分,由一根金条将三部分穿起固定组成。带扣通长5.1、宽3.7-5厘米,大小也与现在的腰带扣相近,应是实用的玉带扣。因出土时仅有单独的两件带扣,无其他玉带饰件,推测应分别是单条腰带的带扣,其作用与现使用的腰带扣的功能一样,在绦环上穿系固定革带,带上开一排孔眼,系腰时,扣舌插入合适的孔中。明代腰带的带扣多是双玉勾挂式、摁扣式。而带扣舌这种形制的多为金质,如朱檀的金玉带中就有两个这种形制的金带扣,用于调节腰带的粗细,较小,长3.5、宽2.3-3.1厘米,起辅助作用,而不是作为腰带主扣用。所以,这种针鼻式的碧玉带扣极为少见。带扣做工粗犷,但玉质细腻,色泽正,表面光亮,零星的带有和田碧玉独特的“小黑点”,是较好的和田碧玉制成。这个腰带推测是朱檀在日常生活中所用,650年前明初的腰带扣与今如此相似,令人倍感亲切。

图十一 玉管毛笔

图十二 青玉砚

玉佩

明朝建立后,采用了拟古治国,一切秉承唐宋制度的方针,在舆服制度上更是不言而喻,于是区别地位等级的组玉佩又涌现出来,且玉佩的构件形制和组成方式都是从唐、宋玉佩演化而来的,并成为明代冠服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

鲁荒王朱檀墓出土三套六副组玉佩,描金白玉佩一套(图十),完整和残缺的青玉佩各一套。明代玉佩是成对佩戴,即左右两副垂挂于腰带两侧,所以基本上是成对出现。《明史·舆服志》记载,太子大佩“上玉钩二。玉佩二,各用玉珩一、瑀一、琚二、冲牙一、璜二;瑀下垂玉花一、玉滴二。瑑云龙纹,描金。自珩而下,系组五,贯以玉珠”。在明代,亲王冕服与太子同,鲁王朱檀的玉佩形制与上述记载完全符合,即:玉钩下,佩顶部云形片状玉为珩;下部中间六边形玉片为瑀,两侧圭形片状玉为琚;下接花形玉片,即玉花;底层中间云头形玉片,即为冲牙,左右两个玉滴,及两个璜形玉片,即玉璜。所以,朱檀墓出土的玉佩是明代亲王冠服的标准配备。

图十三 回纹青玉笔架

图十四 白玉花形玉洗

玉佩做工规整。描金白玉佩玉质白中微泛青,微透,玉饰件上浅刻云龙纹,描金。青玉佩玉色淡青,虽有杂质,亦属较好的白玉和青玉。环佩叮当,只要脚步移动,玉佩下冲牙、二滴与二璜即会相互碰撞,发出玉质特有的声响。依据古代的礼仪,在祭祀、庆典等大礼佩带玉佩时,移步要稳,缓急有度,叮当之音悦耳,则礼仪得当;如果急步,节奏无序,叮当之音杂乱,则礼仪失。

双手持玉圭、系玉带、挂玉佩,敬宗庙、礼天地,登朝堂、行典礼,玉礼器作为载体使礼仪文化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文房玉具

玉质文房用具一直为世人所关注,从宋代起文人书画兴盛,许多文房用具也成了玉匠们精心雕琢的对象。玉在中国文人心底占据着崇高的地位,玉有五德:仁、智、礼、义、信,再也没有比玉质文房用具更能体现文人对玉的精神追求了;玉砚、玉洗、镇纸、笔架开始涌现出来。这些玉质文房用具不仅实用,而且一些文房玉具造型活泼自由,极富文化气质和装饰效果,在明代逐渐成为便于陈设的工艺品。

鲁荒王朱檀墓出土了一整套的文房玉具,有玉管毛笔、青玉砚、青玉笔架、白玉花形玉洗、画押玉印等,足以证明鲁王朱檀是一个有着文人雅士风范的明朝亲王。

玉管毛笔(图十一),玉质笔杆长15.3厘米,玉管为和田白玉籽料旋制而成,中空,一端内插毛笔头,另一端为银制笔帽,帽顶一梅花。玉笔白玉银帽,清丽淡雅;笔杆玉质洁白温润,手感光滑。

青玉砚(图十二),由玉砚和木质贴金须弥座两部分组成。玉砚上有椭圆形砚池,长14、宽7.8、厚0.8厘米,青玉玉质微青,上有白色点絮状杂质,砚面磨制平滑光泽。金色的须弥座上托青玉,既突显高贵,又不失雅致。

回纹青玉笔架(图十三),长13.4厘米,玉质暗青,较多白色杂质,雕刻五槽六峰,正面阴刻六组回纹,刻工硬朗、豪放,峰背磨制二级圆弧台阶。

图十五 画押玉印

图十六 水晶鹿镇纸

白玉花形玉洗(图十四),花杯形,玉质洁白细腻、温润纯净,形如一朵盛开的花朵。玉洗由一块和田白玉籽料掏膛镟挖,采用圆雕与镂雕相结合的手法琢磨而成。口径7.35厘米,五瓣相连,中心浮雕花蕊,杯柄和杯托镂雕成曼妙相连的玉枝玉叶,将花杯衬托得更加典雅优美。这件玉洗,在雕琢艺术和风格上突显了宋元以来玉雕器具柔美的一面,注重外形,追求婉约流畅的轮廓线条,细部刻画勾勒传神达意。但宋元多数玉雕器胎体较厚,而此件白玉花形玉洗,杯壁琢磨精细,薄处可透光,捧在手里极其轻盈,观之如一朵出水白莲,玲珑剔透,光润无瑕。虽然,在宋代实用玉器皿特别是文房玉具已很流行,玉匠多有雕琢,但在元末明初有如此玉雕极品,亦实属难得。如此匠心独运、出类拔萃的玉品,一定出自明代宫廷玉作“玉雕大师”之手,不仅是实用的文房玉具,也是观赏的佳品。

图十七 水晶独角兽砚滴

画押玉印(图十五),即玉押,由青玉制成,方形印面,边长4.2厘米,上刻花押符号,双鼻形印钮,钮下部一横穿,用以系绳。押印的起始时间,可追至唐宋,但画押印出土多见于辽、金。由于当时辽、金、西夏民族不识汉字,在与宋经商交流时,方便的押印便流行起来,且押印风格与元押印完全相同。元代是押印的主要盛行时代,百官皆有押印,这与元朝百官多不能执笔写字而多画押有关。花押印,皆为朱文,形状多种多样。一般押印多以象牙、木刻制成。元代处理公文的玉器要数元代皇帝的国玺及玉押,玉押印只有一品以上高官由朝廷特赐方可使用。明代皇帝刻治押印从形式上看,大部分承袭了元代皇帝押印的形式。其中一种为皇帝修醮飞章所用的道教心印押印,这种押印钮制多样,质地玉石不一,突出的特点是上部皆为“一”形,下中为草书花押。朱檀的这枚玉押正是这种道教心印押印:上“一”形,下中为草书押。因此这枚玉押也契合了《明史》中对朱檀信奉道教的记载,也是明初王室玉押的一个有力的佐证。

朱檀墓里还出土了两件水晶文房器具:水晶鹿镇纸(图十六)和独角兽砚滴(图十七)两件水晶圆雕,质地晶莹剔透。卧鹿镇纸昂首竖耳,目视前方,四肢蜷起,神态机敏。兽头形砚壶,头顶一角,俯卧回首,背上一圆形圜底壶用以承水。两件水晶文房用具雕刻技法娴熟,生动自然,造型栩栩如生,达到仿生器具的最高水平。

这套明初文房玉具是明代最早的成套文房用具,除了玉、水晶具外,还同时出土了其他质地的多件文房用具。它们承载了元末明初的制作工艺,反映了早期文房用具的风格,寄托了明代的文化和追求,也折射出朱檀“好诗书礼仪”的文人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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