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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冯德麟与张勋复辟案

2019-03-15张士伟王文娟

安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6期
关键词:冯氏奉天张作霖

张士伟,王文娟

(1.铜仁学院 人文学院,贵州 铜仁 554300;2.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甘肃 陇南 742500)

1917年6月,张勋以调解“府院之争”为借口带兵入京,公开拥立废帝溥仪复辟,同时电召张作霖和驻扎奉天、辽中的陆军第二十八师师长冯德麟等地方实力派进京共商大计。

一、入京赞成张勋复辟,失败后被捕入狱

张作霖和冯德麟对复辟帝制都很感兴趣。早在1915年,他们曾配合段芝贵联名向北京参政院提出“变更国体请愿书”,率先发起奉天武官帝制劝进运动,为袁世凯称帝大造舆论。袁世凯称帝后,张作霖先后被袁世凯封为一等子爵、奉天盛武将军督理奉天军务兼奉天巡按使。

在这次张勋复辟活动中,张作霖仍然表现出了浓厚兴趣,收到张勋的电召后,为居于主动地位,让冯德麟担任东北全权总代表进京支持复辟。冯德麟及步军第五十五旅旅长张海鹏率领护兵二百名入京赞成张勋复辟。[1]1917年6月30日,冯德麟以三拜九叩的大礼,进宫谒见宣统皇帝,溥仪封冯德麟为“御前侍卫大臣”“赏穿黄马褂”和“紫禁城内骑马”。7月12日,复辟失败。在返回东北的途中,冯德麟、张海鹏及其所带部队在天津全部被捕,同时被抓获的还有参与复辟活动的军务参谋处总参谋雷震春和盐业银行董事长张镇芳。

1917年7月16日,段祺瑞召集随行诸人及在京重要人物商议善后诸事,颁发命令:“雷震春、张镇芳、冯德麟背叛共和,逆迹昭著,著即行褫夺官职暨勋位勋章,分交法庭依法严惩,以申国纪而儆奸邪。”[2]

对于如何审判张镇芳、雷震春、冯德麟等人却成了难题。有人认为“雷、冯系军官,普通法院不能管辖,应开军事裁判。”[3]还有人反对进行军事审判,主张雷、冯“业经明令褫职,则巳无军籍,与普通人民无异,故应由大理院审理。”[3]段祺瑞权衡再三,最后决定由大理院审理张镇芳,对雷、冯则成立陆军部高等军法会议进行审判。

值得注意的是,当时《益世报》发表文章,概述了冯德麟参与张勋复辟的过程,揭露了冯德麟的被捕是被某要人出卖的结果:“据某方面消息,冯之此次确被他人暗算。据云冯氏前次在京,某要人大为疑惧,恐冯汤(汤玉麟)等与张勋朝夕共处将不利于己。待张勋复辟后,讨伐军四起,张勋兵单势孤,迫冯师长调大兵进京,冯未敢从命,后冯又为避嫌计,将卫队百余名遣回北镇,并拟逃归东省,终未得隙。后张勋代冯氏调兵,而留北镇某旅长晋省面谒某要人,某要人以为此时有机可乘,凡不利于己者,均可除之。乃以冯氏助逆电告段总司令,略云冯师长助逆调兵,某旅长颇识大体,不为所动,请释东顾云云。段总理因此将冯氏扣留,而随行之张海鹏旅长在京时即恐受人暗算,权衡后早归,张旅长由津乘轮回营口北镇,冯师长晚行一日,到津乃被扣留,参谋亦被扣押。冯前尚来电请某要人代为缓颊,迄今未生效力,刻28师全体军官联名请某要人保释冯师长,冯之夫人已由北镇来署,请某要人保释,然以赏皇城骑马谢恩之孟恩远未被扣留而回任,而冯之受张威力挟迫者,竟遭扣留褫职,交法庭惩办,实为不幸云。”[4]

文中的“某要人”是谁呢?从文中“留北镇某旅长晋省面谒某要人”“刻28师全体军官联名请某要人保释冯师长,冯之夫人已由北镇来署,请某要人保释”等内容不难看出,该文作者认为是张作霖向段祺瑞告密,暗算了冯德麟,导致冯被抓。对此观点,笔者不敢苟同。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张作霖和冯德麟的确有矛盾,1916年在驱逐段芝贵的过程中,张作霖与冯德麟一唱一合,最终由汲金纯扮演黑脸吓走段芝贵。随后张作霖升任奉天督军兼省长,冯德麟却被任命为奉天军务帮办,引起冯德麟的不满,但张作霖是受益者,为何还要暗算冯德麟,置他于死地呢?而且在1916年郑家屯事件的对日交涉中,[5]在东北三省大勦蒙匪的行动中,[6]以及在反对司法总长张耀曾的斗争中,[7]两人配合得非常默契,甚至在张勋复辟前夕,“冯德麟与张作霖之妥协因张勋等之调停意外成立。”[8]由于张勋等人从中斡旋,张、冯两人已经冰释前嫌。后来冯德麟在张勋复辟案中被无罪释放,跟张作霖极力营救密不可分。

二、冯德麟被无罪释放的原因

《益世报》的作者认为张作霖对冯德麟被逮捕入狱而坐视不管,这不符合历史事实。张作霖曾为解救冯德麟而积极奔走呼吁,二十八师也为救冯而奋起抗争,再加上冯德麟在庭审上为自己所做的无罪辩解,最终使冯获得无罪释放。

(一)张作霖为解救冯德麟而积极奔走

陈独秀曾在《新青年》撰文说:“张勋、倪嗣冲、陈宧、汤芗铭、龙济光、张作霖、王占元辈本诚心赞成帝制者也。”[9]实际上张作霖并非诚心支持帝制,只是为了攫取更多的权利。1916年,当他看到袁世凯处于四面楚歌、即将覆灭的困境后,立刻与之分道扬镳,扬言袁若不退位,奉军将宣布独立。张作霖对张勋复辟也一样,把支持复辟看作捞取政治资本的筹码。在张勋的操纵下,张作霖被溥仪封为奉天巡抚,并派使臣至奉天赠黄马褂,反复劝说张作霖速发勤王之师进京。当张作霖在发觉复辟力量势单力薄、难成气候之后,立即见风使舵,通电反对复辟,声讨张勋,把自己打扮成再造共和的功臣。与之相反,冯德麟则极富侠义之气,相对缺乏智谋韬略。

张作霖与冯德麟都崛起于绿林,是患难之交,有结拜兄弟之友谊,故在冯妻的请求下,张作霖并没有像《益世报》作者所说的那样见死不救,而是一面驰电段祺瑞进行营救,[10]一面“召集军事会议,合两镇守使二十七八师全体军官名义拍电保全冯、张两氏,谓其居京,适当事变胁迫,实非本心,总司令部得电后即将张仙涛旅长释放,冯氏则以各方注意,一时未敢释放,随后张作霖又电请段总理令冯回防,亦未见覆电,张乃于十五日特派马凯、赵鹄斋两参谋一同来京,与段总理磋商,无论如何为难,务须关照奉省商民,将冯释放,令其回任。”[3]又动员“辽西十五县代表李云五等三十人来京求释冯德麟,原呈请愿列五十八万人,已交陆部核办。”[11]随后又派“奉天督军参谋长杨宇霆前日来京,谒见冯大总统,陈述奉天情形,为冯德麟代求释放,并谓如可释放,以速为佳云云。”[12]冯德麟之妻也“极力运动各要人出为缓颊,冀可保全其生命,各处代为营救之函电盈尺。”[13]

(二)庭审上的无罪辩解

冯德麟被监押后,由陆军部军法司呈请元首,特开高等军法会议审判,审判长为蒋雁行上将,陪审官为陆锦、吴炳湘、陈文运、贾德耀四中将。[14]冯德麟在法庭上为自己作了精彩的无罪辩解:

“周执法官问复辟之事,尔事前如何主持?尔既为师长,因何轻离所驻地来京?(冯答):因时局不靖,特来京调查真相,且先曾电报政府。问:尔又何必在京久留?(冯答):因患病在京就医。问:复辟发现后,尔如何赞成?(冯答):亦并未赞成,惟于六月三十日之夜,张勋忽遣人持大片,以汽车接我,到其私宅议事,张见面时,即云现有一种极利国家之事,求老哥帮忙。我答凡有利国家之事,当无不帮忙之理。张大喜,稍停即令其登车,同至一处,我亦不知系赴何处,及至始知已到宫内(绝妙)。侍从等即与我换衣服,我此时亦不知何事(绝妙),只得任其捉弄(“捉弄”更绝妙),少时出门,我即问张勋适为何事(绝妙),彼答云:‘此即复辟’。我又问:‘何为复辟?’(更绝妙,冯德麟真解人也。)彼答就是大清皇帝登基。我又问此事可以办得么?(真真绝妙)彼答:‘现在各省已经赞成,无妨碍。’我即回寓,心中非常游疑,不两日,听得讨逆军起,益愤,深恨张勋诓我。且我在前清时,不过一营长而已。所有现在之师长帮办勋位勋程,均是前袁大总统与总理予我,是我与前清并无甚关系,受民国之恩极重,我何能背叛民国,再保大清?越想越恨,遂即行出京回奉,不意半途被获。”[15]

冯德麟在庭审上巧舌如簧,将复辟之事推得一干二净,陆军部得不到想要的犯罪口供,便想弄到证据。经陆军部审讯,“闻其证据全在定密电报,惟部中并无定密电本,遂向冯索取,冯谓我的密电本共有三十余种,我向不经管,不知在于何处云云。”[16]结果冯参与复辟的证据和证言均欠缺,冯每天在监牢呼怨不止,“又闻冯在押所每痛呼老天不止,似有绝大冤枉者。”

(三)二十八师的奋起抗争

二十八师是冯德麟一手带起来的部队,很多将士是冯德麟生死与共的弟兄。冯德麟身陷囹圄,二十八师心急如焚。“因28师为冯氏所统带,冯被拘捕后,该师军官曾云冯氏倘不归任,其他皆不顾。”[17]“奉天广宁第二十八师之态度颇可引起焦虑,该师兵士斥责政府待遇不公,对于张勋任令逃网,而对于第二十八师师长冯德麟则拘禁之。”[18]“二十八师军官请释冯德麟政府交张作霖查办。”[19]“二十八师之现状岌岌可危,然未遽行暴动者,恐冯氏受害耳故。”“惟该师之态度已有不稳之形势。如新民屯之第五十五旅日夜设备不怠,盖一以对中央,一以备奉省,利用高粱繁茂时期,以冀贯彻其要求,其状态恰如负隅之虎。二十七师虽精锐,亦无如之何。再该师所辖区域极广,苟有意外,良民之受害将不可胜计。张海鹏由京归后,亦相与结合。”[10]

面对二十八师虎视眈眈的态势,张作霖为维持该师的秩序起见,曾保荐前五十四旅旅长孙赞尧为该师师长,引起了二十八师全体反对,“并以武力要挟张作霖立即请政府收回成命,否则即与张作霖脱离关系,宣布独立。”[20]大批土匪也乘机起事作乱,“现有大股马贼藉口冯德麟之部下二十八师反对张作霖,身着军服出没辽西一带洮南附近,亦有巴布札布之余党数千人出没,且各地此次水灾灾情之惨诚未前有,人民死者约数百人,汤玉麟亦率其旧部马贼三千余人盘踞法库门,奉天之边防从此益多事矣。”[21]

面对复杂多变的局势,张作霖不得已“将孙赞尧转任二十七师师长,二十八师由自己直接管辖,风潮始息。”[9]“政府方面以冯所统之二十八师,虽经张督军兼带,亦因该部军队与冯有种种关系,不易接受。若不允所请,恐不免发生冲突,情事于地方治安大有妨碍云。”[12]所以最后决定释放冯德麟。

1917年12月,由陆军部组织高等军法审判机关审判,判决如下:张镇芳、雷镇春各以叛乱罪判处无期徒刑,冯德麟认为无罪。[22]“冯德麟系陆军第二十八师师长,并未奉中央令调,于复辟前数日突然私自来京,曾与张勋见面二次。张勋宣布复辟后,第二十八师有抽调来京之说,兼有在沟帮子扣留火车消息。冯德麟由京回奉,至天津被获。……该被告雷震春、冯德麟均已自认,实犯暂行刑律第二百七十一条之罪,至第二十八师抽调来京一节,查系张勋中军处函致伪邮传部所为,自未便认为该被告冯德麟叛逆之证据。又第二十八师军队虽据京奉铁路,各站长电报当时有来京及扣车消息,迄未见事实发生,且当时该被告冯德麟本人在京,即使所部军队有扣车情事,究竟是否该被告冯德麟指使,抑或另有别情,均属无从证实。雷震春叛乱之所为,处无期徒刑,吸食鸦片烟之所为,处罚金八百元,应执行无期徒刑。冯德麟吸食鸦片之所为,处罚金八百元。”[23]“冯德麟之判处无罪,大总统之意以为据陆军部所呈报,因无附逆之充分证据,但其时冯适在京,与张勋往来亦多形迹可疑之点,即令免罪亦当察看三月,勿令其自由出京。”[23]

三、获释后的冯德麟

对此案件,新闻媒体纷纷表示不解,特别惊诧于冯德麟在监狱所受的优待。当时“雷张冯三人在陆军部羁押中异常优待,各居一室,每日每人为办价值一元之肴馔,并得吸食鸦片烟。”[12]并且在审判中多有违背常规之举,“陆军部决定交保,有冯之同乡内务部佥事张某出而具保,判决之前一日陆军部要人某亲以电话告保人次日到庭,判决之日审判长蒋雁行等于开庭之先,亲莅冯氏拘留之室,告以此项办法,宣布之后蒋等又亲往慰贺,闻者皆诧,为得未曾有之犯人。”[23]媒体认为冯德麟等会判死刑,因其认为冯德麟“内乱罪确凿有据,想侦查预审诸程序必无烦难,不日可以判决死刑。”[13]结果冯被无罪释放,新闻媒体认为“以如此国民公敌,政府尚不办一人,似政府不特不以复辟为非,且欲留此复辟种子以为他日之导线。”[24]

在张作霖和冯德麟之间,论友谊固属不薄。以彼此的实力看,张统二十七师,冯统二十八师,势均力敌,殊无轩轾可分。二十八师全体屡次要求释冯回任,张作霖顾及与冯德麟的多年故谊,遂据情上达。当该部队听到冯德麟出狱的消息后,再次请求张作霖力保冯氏回任,张再次据情上达。但是张作霖考虑到“冯氏赋性褊急,且好听谗言,对于张氏每有觖望,如前次军界风潮是也。冯果归任,安保不再蹈前辙,此实为张所审思熟虑者。”[25]所以张作霖便将二十八师师长的职位让给了二十八师56旅的旅长汲金纯,因为汲是冯德麟的得力干将,碍于汲氏的情面,二十八师不能再复申前请,冯德麟也不能再行运动回任师长,张作霖只此一举而各方面均能顾到,可谓妙算。实际上汲金纯与张作霖的关系非同一般,从此28师也在张作霖的控制之下,汲金纯成为张作霖手下的一员干将。

冯德麟出狱后,当局为了顾全其面子,任命他为总统府高等顾问。念及旧情,张作霖也聘请冯德麟就任东北三省的巡阅使署顾问。后来他又同徐世昌总统协商,任命冯德麟为三陵承办盛京副督统兼金州副督统,专司掌管皇陵的守护以及有关地亩管理等事宜。虽无实权,但也算照顾了冯德麟的脸面,而且掌管的土地面积广大,所收的租税额巨大。此后,冯德麟便投身工商业,不但在北镇创办了中医院,还成立了大冶铁工厂。1926年8月,冯德麟因突发心脏病而死,时年59岁。

纵观整个张勋复辟案,张作霖处理得游刃有余。张作霖竭力营救冯德麟,不但是两人友谊的见证,也是为了讨好和稳定冯的二十八师。通过张勋复辟案,张作霖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在奉天乘机吞并了冯德麟的二十八师。1918年9月,张作霖被北京政府任命为东三省巡阅使,成了名副其实的“东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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