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羔羊

表姨夫是位中巴司机。他的工作就是每天开着一辆中巴，从家乡的那个偏远小镇出发，目的地是火车站，单程30多公里。

车是自己买的，挂靠在公交公司。虽说是私家车，但规矩跟公交公司的车辆一样，站点、发车时间、行车路线，每一样都被人家圈了条条框框，逾越不得。唯一跟公交车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不能刷卡，因为不同的路程，收费也不一样，只能人工售票。

最初车上雇了一个小姑娘，负责卖票，兼打扫车厢的卫生。但是没多久，车辆就趴窝了。趴窝不是因为车有毛病，而是经常有乘客问东问西，小姑娘招架不住，就把人推到了司机那里去。表姨夫瞬间就成了“杂货铺”，一边开车，一边为形形色色的乘客提供五花八门的资讯和答案。

听表姨说，那段时间，表姨夫经常会开过站，要不就是一不留神漏掉站点。于是，投诉如雪片般漫天飞舞，表姨夫的车辆也收到了一纸停运整改通知。

没办法，表姨只能辞了保险公司的工作，改头换面，重装上阵。按表姨的话说，她这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我见识过她那张保险公司出品的嘴，逻辑清晰，话语流利。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她都能把你扯进她的轨道里，跟着她一起转。

表姨還有一个口头禅：“有事请您跟我说。”说这话的时候，大抵都是乘客想要“骚扰”司机的时候。表姨拦在车厢的过道里，指着表姨夫说：“他就会开个车，脑子跟个榆木疙瘩似的。有事请您跟我说。”乘客就笑。

那天，我跟母亲去表姨家做客，半开玩笑地问表姨：“当着一车的人，你那么寒碜表姨夫，他不跟你撸袖子？”表姨哈哈笑着说：“我这也是为了他好。开车要的是心无旁骛，整天陷在乌七八糟的话头里，不分心才怪。”边说，边指着墙上挂的一本安全行车记录簿，“你看看，自打我上了车，快3年了，一次事故没有发生过，也没有被投诉过。这说明什么？说明开车就要有一颗榆木疙瘩脑袋，除了方向盘，天塌下来都砸不开窍。”

说这话的时候，表姨夫就坐在一边嘿嘿地傻笑着。也不知道是被表姨给洗脑了，还是正体味着暖暖的幸福。

（丁强摘自《北京青年报》

2018年1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