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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亚主任医师辨治老年期抑郁障碍经验总结※

2019-01-30付秋菊

中国中医药现代远程教育 2019年3期
关键词:郁证气机病机

付秋菊 吉 亚

[南京中医药大学镇江附属医院脑病科(镇江市中医院),江苏 镇江 212000]

老年期抑郁障碍指年龄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出现的抑郁障碍[1],是老年期最常见的精神障碍之一,具有高发病、高致残性的特点[2],严重影响着老年人的社会功能和生命质量,也给整个社会经济带来沉重的负担。因此,积极寻求老年抑郁障碍的有效治疗方法,是目前中西医学研究亟需解决的课题。

吉亚主任医师是镇江市中医院脑病科主任,全国中医临床优秀人才,镇江市名中医,从事老年脑病临床诊治20余年,对老年疑难郁证、眩晕、不寐、中风、头痛等疾病均有自己独特的见地,临床疗效颇为满意。笔者自2015年有幸跟师于吉老师,受益匪浅,现将其辨治老年期抑郁障碍的经验介绍如下。

1 临床症状繁杂 类属郁证

老年期抑郁障碍的临床表现多种多样,繁杂多变,具有明显的异质性和复杂性,核心症状包括心境低落、快感缺失和兴趣减退,常见临床特征有焦虑或激越、躯体不适症状突出、精神病性症状、自杀行为、认知功能损害以及睡眠障碍等[1]。中医学并无抑郁障碍的病名,但对于一些病证的描述,与其临床表现相似。比如最早《内经》提出“木郁、火郁、土郁、金郁、水郁”五郁学说,可能是对抑郁障碍最早的认识。继“五郁”之后,后世又有“癫证”“百合病”“脏躁”“梅核气”“郁证”等病的描述。如《灵枢·癫狂》提到“狂始生,先自悲也。”、“喜怒,善忘,善恐者,得之忧饥。”与抑郁障碍重症的临床表现相似。《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毒脉证并治》提到百合病的症状“……意欲食,复不能食,常默默,欲卧不能卧,欲行不能行,欲饮食,或有美时,或有不闻食臭时,如寒无寒,如热无热……”体现了患者在精神、食纳、睡眠、感觉等方面的异常,与抑郁障碍之常见临床特征如易焦虑、多种躯体不适突出、睡眠障碍相类似。《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证并治》中首次提出了“梅核气”“脏燥”的病证,曰“妇人咽中如有炙肉,半夏厚朴汤主之”,“妇人脏躁,喜悲伤欲哭,如有神灵所作,数欠伸,甘麦大枣汤主之”,亦与抑郁障碍的某些临床症状相交叉。现代《中医内科学》[3]提及的郁证则将其临床表现归纳为“心情抑郁、情绪不宁、胸部满闷、胁肋胀痛,或易怒易哭,或咽中如有异物梗塞等”,但仍不能完全涵盖抑郁障碍所有临床表现。由此可见,抑郁障碍并不等同于中医学的“郁证”,它与中医学的“癫证”“百合病”“脏躁”“梅核气”等都有密切联系。因此,吉老师认为,抑郁障碍临床症状繁杂,病变范围广泛,只能类属于中医学之“郁证”,临床辨治不能完全沿袭郁证的辨治,必须努力寻求精确的辨治体系,以求精准治疗,提高临床疗效。

2 病因病机

详审病因病机,气血津液输布失常为核心,老年病者多虚中夹滞。目前对于老年郁证的病因病机,各个医家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尚无定论。吉老师在熟谙经典的前提下,结合其多年的临床实践经验认为,该病的发生,或因体虚外感,或因七情不遂,或因脏腑功能衰退,导致气血津液输布障碍产生多种临床不适,核心病机为气机郁滞、痰湿凝聚,气血失调,脏腑失和。病位涉及五脏六腑,但重责肝脾(胃),以气郁为先,兼有气血阴阳亏虚,而以虚中夹滞多见。

2.1 郁证与肝的关系 从肝主疏泄的生理功能而言,肝主升、主动,喜条达而恶抑郁,人体气血、经络、脏腑、器官的气机调畅以及人的七情变化均有赖于肝主疏泄功能正常,方能使脏腑气血和调,经络通利畅达,人才得以保持乐观的精神和愉悦的心情。正如《读医随笔·卷四》所言“凡脏腑十二经之气化,皆必藉肝胆之气化以鼓舞之,始能调畅而不病”。又如《血证论·脏腑病机论》曰:“以肝属木,木气冲和调达,不致遏郁,则血脉通畅”。而在病理情况下,或因老年退休脱离工作岗位而无所依托;或因丧偶子疏独居,“骤觉孤寂便生郁闷(《养老奉亲书》)”,或因疾病缠身,情志抑郁难伸,而表现出胸闷不舒,时时欲叹息,胁肋胀满,食欲不振等症,是肝失疏泄,气机不畅,肝气郁结使然。所谓“郁证多缘于志虑不伸,而气先受病(《张氏医通》)”,“气郁不舒,木不条达,噫则少宽(《临证指南医案》)”便是此意。另外,气郁又可导致津液停聚而成痰,痰气交阻于咽喉,则咽中如有物梗,吞之不下,吐之不出而出现梅核气的表现。故而,“郁而不舒,则皆肝木之病矣(《医碥》)。”郁证的发病尤其以气郁为先,最关乎肝。

2.2 郁证与脾(胃)的关系 脾与胃的关系密不可分,其二者位居中焦,沟通上下,灌溉四旁,为气血生化之源,情志调控之枢纽。一方面,脾胃为后天之本,受纳运化水谷,化生气血精微,达于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维持人的精神、思维、意识活动正常。所谓“血气者,人之神”(《素问·八正神明论》)、“神者,谷之精气也”(《灵枢·平人绝谷》)。可见,人的神志精神活动与气血精津血有着密切的关系。另外,脾藏营舍意,在志为思。意是五神之一,与人的思维记忆密切相关。思即思考、思虑,为七情之一,与人的思维意识活动有关。两者均受禀于先天,而充养于后天。意与志之正常有赖于脾胃化生营血充沛,方能记忆强健,思维清晰,意识活动正常。如年老脾胃虚弱,气血生化乏源,神明失于滋养,致意无所存,思无所主,则见《灵枢·本神》所云:“脾愁忧而不解则伤意,伤则悦乱,四肢不举”、“四肢不用,则五脏不安”,而出现精神恍惚、淡漠呆钝、失眠、多梦、健忘等症;或“思则气结”,脾气郁滞,见胸闷、嗳气之症;气机郁结不行,水谷精微失于输布,则出现纳呆、腹胀等症。另一方面,脾主升清,胃主降浊,“一升一降,为阴阳旋转之机枢”(《医门棒喝》)。肝气之升发、肺气之宣肃、心肾之交通,无不依赖脾胃中焦之枢的升降正常。如果脾胃气机升降失司,当升不升,当降不降,则气血不化,浊阴难泄,清气不敷,精不归藏,湿浊内生,更碍气机,易出现诸如心烦、不寐、痴呆、癫狂等证。由此可见,脾(胃)与人的情志思维活动密不可分,而脾失健运,气血生化乏源,气机郁结不行,湿浊内生是其发生郁证的主要病机之一。

2.3 郁证与年龄的关系 人至老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其脏腑功能的衰退是显而易见的,正如《灵枢·天年》云:“人生十岁,五脏始定,血气已通,其气在下,故好走……五十岁,肝气始衰,肝叶始薄,胆汁始灭,目始不明。六十岁,心气始衰,苦忧悲,血气懈惰,故好卧。七十岁,脾气虚,皮肤枯。八十岁,肺气衰,魄离,故言善误。九十岁,肾气焦,四脏经脉空虚……”显然,老年郁证发病并非单纯的气郁、痰湿、瘀血凝聚之实证,而是多伴有脏腑功能减退,出现不同程度气血阴阳受损,以脏虚中兼夹积滞多见。老年人五脏日衰,易感外邪,易伤七情,易生积滞,脏虚可加重积滞,积滞又反过来更损脏虚,两者互为因果,这也许是老年郁证缠绵难愈的病机之一。

3 立疏肝健脾法 临证辨体质而加减

吉老师基于以上对老年郁证病因病机的认识,在辨治该病时,首先切中病机关键,从调理肝脾入手,立足于肝失疏泄,脾失健运致气郁、痰凝、湿聚、血滞这一核心病理基础,确立以疏肝健脾为治疗大法,制定基础协定方:醋柴胡 10 g,生白芍 15 g,炒枳壳10 g,姜半夏 10 g,苍术 10 g,茯苓 10 g,苏梗 10 g,姜厚朴 10 g,合欢皮 30 g,酸枣仁 15 g,炙甘草 6 g。另外兼顾老年患者特有的病理生理,临证根据患者体质辨证加减,如偏气虚者,加党参、黄精、黄芪;偏阳虚者,加淫羊藿、巴戟天;偏血虚者,加当归、制何首乌;阴虚者,加生地黄、麦冬;瘀血显著者,加桃仁、红花、川芎、丹参等,以希冀肝气得舒,脾气健运,痰湿得化,津液布散,气血调和,阴平阳秘,临床治疗效果颇为满意。

该基础方是吉老师由四逆散、半夏厚朴汤合平胃散化裁而来。其中以四逆散易枳实为枳壳以防过于破气,白芍加量以防大量辛温药物合用而伤阴;以半夏厚朴汤去甘温之生姜以防助火伤阴,易紫苏叶为更善宽胸理气之苏梗;平胃散去陈皮、生姜、大枣,加合欢皮、酸枣仁而成。

四逆散出自张仲景的《伤寒论》,原为少阴病而设,具有透邪达表,宣通郁阳之效,后经历代医家对四逆散不断深入研究,衍生出诸如逍遥散、柴胡疏肝散、血府逐瘀汤等变方以疏肝理脾,常用于治疗肝郁气滞、肝脾失调引起的情志、饮食相关疾病,是公认的疏肝解郁的祖方[4]。而半夏厚朴汤源于张仲景的《金匮要略》,原方主治梅核气,后世将其推广运用于七情郁结、中上二焦寒痰停饮所致胸闷脘痞、咳喘气逆、食少嗳气等症[5]。平胃散最早见于宋代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由苍术、厚朴、陈皮、甘草、生姜、大枣组成,具有燥湿和胃健脾之功。吉老师将三方合用并以化裁,重在调畅气机,宣通气血,共奏疏肝解郁,重建中州之权,使气顺血和痰消湿去,郁解逆降,而达治疗目的。

从中医学来看,其组方中柴胡药性辛、苦,微寒,归肝、胆、肺经,善疏泄肝气而解郁,为治疗肝气郁结证之要药。苍术辛、苦、温,入中焦脾胃能燥湿健脾,使湿去则脾运有权,脾健则湿邪得化,杜生痰之源。正如李用粹《证治汇补·内因门·郁证》云“治郁之法,多以调中为要者,无他……所以中焦致郁恒多也,治宜开发运动,鼓舞中州,则三阴三阳之郁,不攻自解矣”,与柴胡共为君药以疏肝健脾;白芍味苦、酸,甘,性微寒,归肝、脾经,如《本草备药》中所言“补血,泻肝,益脾,敛肝阴”,功善养血柔肝,补阴抑阳,与柴胡合用,一气一血,一疏一敛,调节气血郁滞,取其“治其阳者,必调其阴,理其气者,必调其血”之意;清半夏性辛、温,归脾、胃、肺经,善燥湿化痰而消痞散结;厚朴味苦,性辛、温,本品苦能下气,辛以散结,温可燥湿,主入脾胃大肠经,既可以下有形之实满,又可除无形之湿滞,能助清半夏化痰散结降逆,且与苍术相配,行气以除湿,燥湿以运脾,使滞气得行,湿浊得去,三味药物共为臣药。枳壳性苦、辛、微寒,归脾、胃、大肠经,长于理气宽胸,消胀除痞,与柴胡同用,一升一降,枢机运转,与白芍相配,气血宣畅;茯苓性甘淡平,入心脾肾经,能渗湿健脾,宁心安神,助苍术以健脾,助清半夏以化痰;苏梗性味辛甘微温,入肺脾胃经,尤善宽胸理气解郁,性味平和,对老年体虚者更为合适,且与厚朴相伍,助其行气宽胸、宣通郁结之气;合欢皮甘平,入心肝经,清轻畅达,阴柔凉润。如《神农本草经》所言:“主安五脏,利心志,令人欢乐无忧”;酸枣仁甘酸性平,入心肝经,善滋养阴血,养心益肝而安神;以上共为佐药;使以甘草益气健脾和中,调和诸药。纵观全方,配伍严谨,组方精良,辛温并用,升降开合,刚柔并济,疏泄而不耗气,补益而不碍气机,终使气机条畅,血脉通利,五脏安和,诸症得解。

老年郁证的病因病机复杂,吉老师认为,在临床辨治过程中,首先要分期辨虚实。发病初期多以实证居多,可予基础方以调气开郁健脾以祛邪实。中后期则多出现虚实夹杂的证候,需以脏腑为目,明辨气血阴阳亏虚之偏重,或益气,或温阳,或滋阴,或养血,扶正以祛邪。另因本病总属气机不畅,气血津液输布失常,故而瘀血可常贯穿始终,尤其是疾病后期以及病情反复缠绵难愈的患者,瘀血尤为突出,如《类证治裁·郁症》指出:“七情内起之郁,始而伤气,继必及血,终乃成劳。主治宜苦辛凉润宜通。”故而治疗中常配合活血化瘀之法尚能奏效。其次,应灵活处置协定方与辨证加减之间的关系,断不可拘泥照搬,需据病情酌情调整其药味及药量。处方药味一般适宜控制在 12~16味,注重在补虚中调气血,祛瘀积,补其不足,损其有余。择药宜轻灵而平稳,不宜冗杂峻猛,禁用一切过分香燥、升提、破气、破血攻伐损耗之品。再次,治疗疗程一般多为 2~3月为期,临床症状明显改善后,多予以患者逍遥丸续服以图巩固疗效,预防复发。

4 典型验案

患者,陈某,女,75岁。2016年 3月 28日初诊。主诉:郁郁寡欢、胸闷不舒、兴趣减退3个月余。患者老伴于 3个月余前因突发脑出血不治而离世,患者情感深受打击,加之子女工作繁忙而无暇顾及,情感难以宣泄,随后其逐渐出现郁郁寡欢,难掩悲情,胸闷不舒,喉间时觉有痰,叹气而不觉舒,痰吐而不觉快,常呆坐无所事事,不与人接触,纳谷减少,形体日渐消瘦,夜寐差,晨起后头晕头昏,行走不稳,心情焦躁,时时要子女陪伴在侧。病程中在西医院查血常规、血生化、肿瘤指标、甲状腺功能及颅脑 MRI均未见明显异常,诊断为老年期抑郁障碍,给予盐酸氟西汀胶囊口服,出现恶心不适,为寻求中医治疗来诊。刻诊:精神抑郁,面露悲情,诉说中几度哽咽,自觉头晕头昏,胸闷不舒,时有两胁胀痛,喉中有痰欲吐为快,纳差,二便尚调,夜寐差,舌质紫暗,舌底络脉曲张、苔白腻,脉弦细滑。西医诊断:老年期抑郁障碍。中医诊断:郁证(气郁血滞,痰凝湿阻)。治法:疏肝理气,顺气化痰,运脾化湿,活血化瘀。处方:基础方加川芎 10 g,桃仁、红花各 10 g。14剂,每日 1剂,水煎服。

2016年 3月 11日二诊:情绪、胁胀胸闷、喉间欲吐痰等症减轻,舌质暗,腻苔稍退,脉弦细滑,守方继服14剂,并嘱其条畅情志,增加与人交流的户外活动。

2016年 3月 16日三诊:诸郁症状明显好转,唯有纳谷及身形未复,伴有神疲口干,心烦,夜寐多梦易醒,舌质淡,苔白,脉弦细无力,前方去川芎、桃仁、红花、苍术、厚朴、清半夏,加党参 15 g,黄芪 15 g,白术 10 g,当归 15 g,黄精 15 g,龙眼肉 10 g。再进21剂。

四诊:纳谷增加,心安,神疲口干缓解,夜寐 5~6 h/晚,继服三诊方1个月后患者郁闷诸症明显缓解,身形饱满,后停中药,续以逍遥丸及归脾丸口服巩固疗效,随访半年,病情稳定。

按语:本案患者系情感重创之后,未得到及时疏解,肝木失于调达,气机郁滞,故而郁郁寡欢,肝经循行之处胀闷不适;气郁津液停聚而成痰,痰气交阻于咽喉,故而喉中如有痰欲吐为快;肝木不和日久必克脾土,脾失健运,痰湿内生,更阻气机,清阳不升,则头昏头晕;运化不利,则不欲纳谷,四肢不养,则形瘦;气血生化乏源,则神志精神活动减弱,故而兴趣减退;气滞日久,瘀血内生,则见舌脉紫暗,脉络曲张;病机总属肝失疏泄,脾失健运致气郁血滞,痰凝湿阻。初诊及二诊时以实证为主,故处以基础方酌加活血化瘀之品以疏肝理气,顺气化痰,运脾化湿,活血化瘀,切中病机,诸症缓解。三诊时可见邪祛大半,但肝脾气阴受损,故前方去温燥活血之品,加用健脾养血宁心安神之药,取逍遥散及归脾丸之意,以扶正祛邪,取得满意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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