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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寒论》第99条方证正误

2019-01-09田永衍魏英俊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19年10期
关键词:颈项小柴胡张仲景

田永衍,魏英俊

(1.河西学院丝绸之路中医药研究中心,甘肃 张掖 734000;2.甘肃中医药大学中医临床学院,兰州 730000)

《伤寒论》第99条曰:“伤寒四五日,身热恶风,颈项强,胁下满,手足温而渴者,小柴胡汤主之。”笔者在翻阅《外台秘要·论伤寒日数病源并方二十一首》时发现,书中对本条的记载为:“伤寒四五日,身热恶风,颈项强,胁下满,手足温而渴者,小柴胡汤主之方。柴胡半斤,栝楼根四两,桂心三两,黄芩三两,牡蛎三两,甘草炙二两,干姜各三两。右七味切,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更煎取三升,温服一升,日三服。初服微烦,温覆汗出者便愈也。[1]”通过比较可以发现,《外台秘要》所载条文与《伤寒论》第99条条文完全相同,但所附方剂并非小柴胡汤,而是柴胡桂枝干姜汤。目前通行本《伤寒论》是在宋代经高保衡、林亿等校订之后最终定版并传承至今。那么究竟是《外台秘要》记载有误,还是宋本《伤寒论》记载有误呢?

1 对第99条的传统解释

传统上,对于本条的释义有以下两类情况:其一,本条属三阳并(合)病。清代名医徐灵胎在《伤寒论类方》[2]中认为:“身热恶风,颈项强,此是太阳所同。胁下满,此则少阳所独。手足温而渴者,前条之渴者属阳明,此因胁下满,则虽似阳明,不作阳明治矣。”或少阳证合(并)太阳证或阳明证,张仲景从少阳论治,用小柴胡汤和解表里。《医宗金鉴》对该条文解释为:“伤寒四五日,邪在三阳之时。身热恶风,太阳证也;颈项强,太阳阳明证也;胁下满,手足温而渴,阳明少阳证也。此三阳合病之始,固当权其孰缓孰急,以施其治。然其人胁下满,手足温而渴,是已露去表入里,归并少阳之机,故独从少阳以为治也。主以小柴胡汤者,和解其表里也。此三阳合病不必悉具柴胡证,而当用柴胡之一法也。[3]”中医专业五版、七版、八版、九版及十版《伤寒论》教材,人卫第一二版高等中医院校《伤寒论》教学参考丛书和熊曼琪教授主编的中医药高级丛书《伤寒学》均将此条列入小柴胡汤本证之下,且均认为此条文中身热恶风,颈项强,属太阳表证;胁下满,属少阳半表半里证;手足温而渴,属阳明里证。三阳病证同见,张仲景从少阳论治,故以小柴胡汤和解之,使其枢机运转、上下宣通、内外畅达则三阳之邪因而得解。在于己百主编的《伤寒论释义》中对该条的注解与上述观点基本相同。

其二,本条病证中既有表证也有里证,或为太阳少阳并(合)病。邪在表里之间,故用小柴胡汤原方以解表里之邪。金·成无己所著的《注解伤寒论》中认为:“身热恶风,颈项强者,表未解也;胁下满而渴者,里不和也;邪在表则手足通热,邪在里则手足厥寒。今手足温者,知邪在表里之间也,与小柴胡汤以解表里之邪”[4]。尤在泾在《伤寒贯珠集》中认为本条属“太阳少阳并病,以太阳不得有胁下满,少阳不得有颈项强。且手足温而渴,知邪不独在表,而一直在里也。欲合表里而并解,则非小柴胡不可耳。[5]”在冉雪峰所著的《冉注伤寒论》中引山田正珍曰:“太阳病以三日为期,今乃四五日,为少阳病可知矣,盖此条证,自太阳葛根证转来者,仍身热恶风,而颈项强也。胁下满,手足温而渴者,少阳所兼之证。柴胡本条中,所谓或胁下痞硬,或身有微热,或渴是也,虽无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等正证,然以其转入少阳部位,故用柴胡治之也。若其仍有表证,而不用柴胡桂枝汤者,以少阴证较重,而太阳证不盛也。[6]”

从上述古今伤寒医家的注释可以发现,虽然他们对条文病机的理解有差异,但用方用药应为小柴胡汤原方这一观点是共识。

2 从张仲景方证、药证分析

方证是指某一方剂的使用依据及指征,药证是指某一药的使用依据及指征。对于小柴胡汤相关方证、药证的记载见于《伤寒论》第96条:“伤寒五六日,中风,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或胸中烦而不呕,或渴,或腹中痛,或胁下痞鞕,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热,或咳者,小柴胡汤主之。柴胡半斤,黄芩三两,人参三两,半夏半升(洗),甘草三两(炙),生姜三两(切),大枣十二枚(擘)。上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温服一升,日三服。若胸中烦而不呕者,去半夏、人参,加栝楼实一枚;若渴者,去半夏,加人参合前成四两半、栝楼根四两;若腹中痛者,去黄芩,加芍药三两;若胁下痞鞕,去大枣,加牡蛎四两;若心下悸、小便不利者,去黄芩,加茯苓四两;若不渴,外有微热者,去人参,加桂枝三两,温覆微汗愈;若咳者,去人参、大枣、生姜,加五味子半升、干姜二两。”依据96条小柴胡汤加减变化之“若胁下痞鞕,去大枣,加牡蛎四两;若渴者,去半夏,加人参合前成四两半、栝楼根四两;若不渴,外有微热者,去人参,加桂枝三两,温覆微汗愈。”对第99条“身热恶风,颈项强,胁下满,手足温而渴者”,加减变化后为:柴胡半斤,黄芩三两,桂枝三两,甘草三两(炙),生姜三两(切),牡蛎四两,栝楼根四两。而由此加减变化所组成的方剂与《伤寒论》第147条所记载的“柴胡桂枝干姜汤:柴胡半斤,桂枝三两(去皮),干姜二两,栝楼根四两,黄芩三两,牡蛎二两(熬),甘草二两(炙)”,两方除干姜、生姜的区别及个别药物的剂量不同之外,其余均相同。《神农本草经》中关于干姜、生姜记载如下:“干姜,胸满咳逆上气,温中止血,出汗,逐风,湿痹,肠澼,下利,生者尤良。[7]”研究《本经》记载可以发现,张仲景时期对于医家来讲,干姜、生姜两者功效相同,区别只是药力强弱而已。而《伤寒明理论》中成无己也提出了相同的观点:“生姜、干姜一物也,生者温而干者热。[8]”

3 从第99条病机分析

《伤寒论》第28条云:“服桂枝汤,或下之,仍头项强痛,翕翕发热,无汗,心下满,微痛,小便不利者,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主之”,此证与第99条身热与颈项强并见。一般认为,第28条身热与颈项强系心下水气阻于太阳经脉所致。那么第99条“身热恶风,颈项强”有没有水饮阻于太阳的可能呢?紧跟“颈项强”之后的“胁下满”说明有这个可能。张仲景小柴胡汤方证加减,于胁下痞鞕者去大枣加牡蛎。“胁下痞鞕”就是“胁下胀满而硬”。用牡蛎者,以牡蛎利水化饮,软坚除满。《伤寒论·辨阴阳易差后劳复病脉证并治》:“大病差后,从腰以下有水气者,牡蛎泽泻散主之”,说明张仲景善用牡蛎利水化饮。故此“胁下满”为水饮阻于少阳,胁下气机不利所致。“手足温而渴者”,水饮阻于少阳,则三焦气化失司。三焦气化失司,郁而化热,则手足温;三焦气化失司,津不上承,则渴。故笔者认为第99条从病机来讲为太少合病,水饮内结。对于此证治疗,应给予柴胡、黄芩以清解少阳郁热,栝楼根、牡蛎逐饮开结,桂枝解太阳之表兼以温化水饮,干姜散寒化饮,与炙甘草同用可健脾化饮;炙甘草又可调和诸药,诸药合用既可使太少得解、表里协和,又可使气机宣通、水饮得化。

4 总结与启示

综上笔者认为,《伤寒论》第99条病机为太少合病、水饮内结,所用方剂应以《外台秘要》所记为准,用柴胡桂枝干姜汤。

张仲景著成《伤寒杂病论》后,经王叔和整理分为伤寒与杂病两部分。后因时局动荡,在晋唐800年间张仲景著作时隐时现。时至北宋,经校正医书局校订,《伤寒杂病论》正式分为《伤寒论》与《金匮要略》两部书。校成后经朝廷刊刻,成为今《伤寒论》与《金匮要略》通行本。就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伤寒部分而言,目前可见较为完整的传本除通行宋本外,还有王叔和的《脉经·卷七》本,孙思邈《千金翼方》卷九卷十本,《太平圣惠方·卷八》本等。通过比较各个传本可以发现,不同传本记载的内容有不少差异。但是目前多数学者对于《伤寒论》《金匮要略》及“张仲景学说”的研究多局限在“宋本”,这就有可能将“宋本”中一些传抄错误当作经文来研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将其研究结果应用于临床必然产生问题。笔者认为,由本条推而广之,对《伤寒论》《金匮要略》及“张仲景学说”的研究,学界不应仅局限于“宋本”,而应在整个汉唐经方传承的大背景下去考虑,才可能离张仲景的经文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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