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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玺璋,重新发现张恨水(下)

2018-10-29

北广人物 2018年41期
关键词:张恨水张学良副刊

张恨水曾说做副刊“绝不研究高深的学问”,“我们打算专往极小的问题上做去。自然,这无非就是些柴米油盐酱醋茶一类的题目。高明些,也无非是书画琴棋诗酒花罢了。”

作为一个副刊编辑,张恨水有自己的原则“,卑之无甚高论”。1926年8月7日,他在《世界日报》上发文,与读者《约法三章》,表明副刊“绝对不谈大问题”,“绝对不批评大人物”,“绝不研究高深的学问”,“我们打算专往极小的问题上做去。自然,这无非就是些柴米油盐酱醋茶一类的题目。高明些,也无非是书画琴棋诗酒花罢了。”

“副刊不仅成就了张恨水的报人事业,也成就了他小说家之路。”解玺璋说。自《世界晚报》创刊之日起,张恨水便开始在副刊上连载他的小说《春明外史》。每日刊登五六百字,历时近5年,不曾有一日松懈,直到1929年1月24日完结。

《春明外史》也是解玺璋最喜欢的张恨水的作品之一。这部小说的主角杨杏园,是一位客居京城老家安徽的记者,他和张恨水的身份大致相同。故事发生在北洋政府军阀混战时期,以杨杏园与妓女梨云、女诗人李冬青的爱情故事为线索,场景在豪门、妓院、剧场、会馆、高级饭店等地转换,角色上到总统、总理,下到妓女、戏子,穷尽各色人等,被人称为“一幅20世纪20年代的北京风俗图卷”。

“张恨水常把当天采访到的,或是在朋友那里听到的事,比如达官贵人的政治权谋、经济活动、艳闻趣事等,写进小说里。”解玺璋说。小说连载不久,市民们就开始猜测对应的人物是谁,影射的是哪件事,《春明外史》成了市民们街谈巷议的热点。据张恨水的同事回忆,《春明外史》连载期间,每到下午两三点,报馆门口“竟像老字号的鲜肉月饼出炉一样,排起了长队”,等候晚报出版。此后,张恨水频频在报刊上连载小说。《金粉世家》《天上人间》《啼笑因缘》等,都是在那个时期发表的。最忙的时候,他竟同时有6个长篇在连载。

章回体小说本为一些正统文人视为通俗读物,其中个别桥段的确格调不高,张恨水写了大量的章回体小说,是以被很多批评家所诟病。为此,他曾专门写文章自辩道:“我觉得章回小说,不尽是要遗弃的东西,不然,《红楼》《水浒》何以成为世界名著?……新派小说,虽一字千金,而文法上的组织,非习惯读中国书、说中国话的普通民众所能接受……”

“我认为张恨水把中国传统小说发扬光大了,把西洋新的写小说的手法融入了旧式小说中。这是他在文学上的意义所在。”解玺璋说。在他看来,张恨水在当时的地位很高,“鲁迅被看作是精英文学的代表,张恨水被看作是大众文学的代表”。

鲁迅的文章虽好,可他的母亲不爱看,有人曾特意送了本《呐喊》给她,还说《故乡》写得好。老太太读完却说:“没啥好看的,这怎么也可以算是小说呢?”老太太喜欢的是新鸳鸯蝴蝶派的小说,尤其是张恨水的作品。于是,鲁迅就跑到书店买来张恨水的《金粉世家》《美人恩》送给母亲。

仕途和情路

为了还原真实的历史和历史人物,解玺璋写传记有一个原则:没有材料不写,有材料但不能确定的,就把材料全部呈上,让读者自己分辨。秉着这样的原则,他笔下的张恨水,“另有一种厚重——那种历史事实的丰盈与厚重”,《张恨水研究》的副主编徐迅说。

张恨水与少帅张学良还有过一段渊源。张学良也很喜欢他的小说,有一次,张学良来到北京,亲自拜访了张恨水,说道:“你姓张,我姓张,500年前我们是一家,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后来,张学良曾多次邀请张恨水入仕,但均被他谢绝。“归根结底张恨水是个传统文人。他不是现代意义上的自由知识分子,他不党、不群、不官、不商。但是,对现实生活中的种种丑陋现象,他又不遗余力地揭露、讽刺、鞭挞和批判。”谢玺璋说。关于两张的交往,网上有一件逸闻,说的是1946年春天,仍被羁押在息烽的张学良,曾托朋友把他的两首新诗寄给张恨水,刊发在张恨水主持的北平《新民报》上。“我翻遍当年的《新民报》,也没有找到那两首诗。”解玺璋说。后来,他又多方查找资料,终于找到张学良秘书写的一本回忆录,书的附录上提到了那两首诗。

通过查找大量史料,解玺璋还原了这段历史的真相:张学良1946年春天的确写了《发芽》和《抢粪》两首新诗,刊发于1946年5月4日的《新华日报》。剧作家田汉读后还曾作和诗二首,并写了百余字的引言,感慨系之,均见于同日的《新华日报》。

张恨水一生写了很多个痴男怨女的情爱故事,他自己的情路也不简单。他有三次婚姻,在包办婚姻下,娶的是徐文淑,后来在北京“自由恋爱”,又娶了胡秋霞、周南。关于徐文淑,坊间一直流传有“调包计”之说——娶回的并不是相亲所见那位标致的女子,张恨水因此而不待见她。

“基本是民间的一种想象。”谢玺璋说。据见过徐文淑的人回忆,“她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丑”。解玺璋认为张恨水不满徐文淑,实际上是不满母亲的包办婚姻,向往自由婚姻。谢玺璋找到了张恨水1922年发表在《上海画报》上的一篇文章,其中就讲到他回忆自己少年时代的一段“初恋”。当时,他曾与一个名叫秋凤的女同学“朝夕过从,相爱甚昵”,这段恋情的无疾而终,让他久久不能释怀。“把张恨水婚姻的不幸,归结为‘调包计’强加给他一个‘丑’媳妇,这既是对徐文淑的不公,也是对张恨水的不敬,是小看了张恨水,把他庸俗化了。”谢玺璋说。

在《张恨水传》的最后,解玺璋以《晚景》为题,用大量的文字和史料描画出了张恨水晚年落寞、暮气横秋的原委,“文学界对他的作品冷嘲热讽,从未停止过,甚至一度不肯把他列入作家的行列”。1957年后,大批知识分子被打成右派,张恨水的小说也被说成是黄色小说而遭到封存。1967年,农历正月初七的早晨,张恨水起床,在家人为他穿鞋时,突然仰身向床上倒去,从此再没有起来。

两本传记一种巧合

在张恨水之前,解玺璋最感兴趣的民国人物是梁启超。上世纪80年代,他一度想研究梁的文学主张,但他发现,梁的文学主张是他不能接受的。当时都反对“文艺为政治服务”,而“梁启超是这个东西的祖师爷”。

后来经过多年的研究,解玺璋发现在社会共识极匮乏的转型期,梁启超几乎无役不予。“近现代史上的名人几乎都与他有或远或近、或敌或友的关系。如果梁启超是大树的主干,与他有关的人就是伸出的枝杈。”于是,以此为线索,解玺璋撰写了《梁启超传》,写他与子女,与康有为、黄遵宪、谭嗣同、胡适等人的过往,展示了晚清民国大变局中一代知识分子的痛苦、彷徨及艰难求索。

相比梁启超的宏大叙事,张恨水就有点“小桥流水人家”了。“我一直有一种平民情结,尤其是研究张恨水之后,一直想要为大众、为大众文化说话。我们不能整天都是八千里路云和月,也可以有小桥流水人家。”解玺璋说。

谢的好友孙郁曾说,谢玺璋早年喜欢梁启超,后来关注张恨水,这里未尝没有其内在的思想逻辑。而在解玺璋本人来看,先后撰写两人传记是“一种无意识的巧合”,“如果一定要有所联系的话,那就是两人都是报人,都是传统文人。”但二人又有本质的区别:梁启超办报是“高大上”,搞思想启蒙运动;张恨水办副刊是服务市民读者,提供休闲、趣味、知识和解闷的东西。

“作为传统文人,梁启超积极介入社会政治,公开发表自己的政治见解。张恨水则始终与政治保持距离,但他关心国家、民族的前途命运,对民众生存现状的改善有一种期待,甚至表现出深深的忧患意识。”而在两位名人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中,打捞被忽视的故事,既可以对人物和历史重新定位、评判,也对当下和未来深有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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