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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结得实在简单

2018-06-22赵红絪

特别健康 2018年5期
关键词:灶具年头公家

○赵红絪

结婚结得实在简单,两人把行李往一起一堆,也就是“家”。床、桌是借公家的,被褥是两人拼在一起的旧物,没置新衣。日后每每忆及,总会冲夫君讲:“连块手帕都没买。”反过来再想想,比那“半间草屋做新房”,还要强一些,起码有从公家借来的一间土坯房,两人相爱就得了。那份寒碜,可用“艰苦朴素”的幌子,遮住那囊中羞涩的窘况。

准备工作充分

我是从“山东响马”、多子女的知识分子家庭中走出;他来自鱼米之乡,一个标准的“上海鸭子”,且是独子。他有过一段不长的婚史,前妻在婚后一年多,生下的女儿,未足周岁,弃世而去。等我和他结合,他就要从适应一个弱不禁风的江南柔美女子,转而习惯一个“胳膊上走得了马,拳头上立得了人”的粗野“泼辣货”。好在婚前有一段相识、相恋的过程,并非进得新房才掀“盖头”的那种局面,准备工作还是比较充分的。

北方人说,南方人讲究面子,好穿不好吃。那叫个“错”。南方人实实在在地讲究个“实惠”,既顾面子,更在乎里子。是既好穿也好吃。同样的布票、肉票、粮票,到了人家手中,铺排得又经济又合理,没有北方人“有了一顿,没了瞎混”的难堪。

说来可怜,他的前任是一个标准的上海人,婚后一年多的光景,把两个大学生的收入合在一起,经营起他们的小巢。首先要把夫君打捞堂皇,可置办衣服要布票,于是各色毛线买进,各式毛衣织出,等我嫁给他时,有年头不必操办他的行头——足够。

河西的风寒,有时是相当严酷的。一个农工出身的我,在三十五年的工龄中,前八年,每月区区27元,夫君虽每月有54.08元(多年不予转正的66届大学生),每月30元寄回上海,养老育小,余额仅够果腹,不可能再有其他奢望。好在上海人的行头还算体面,而我只能凑合。

冬日来临,咱家把破旧的小棉袄一脱,里面只有各色杂线织就的小背心,赶紧钻进被中瑟瑟。人家上海人,可就阔多了,光对襟套褂和丝绵小袄,就得解十来个扣子,再脱元宝针、一字领的大毛衣,里面还有开司米对襟薄毛衣,最后还有鸡心领的毛背心。人高马大,脱了的衣服,堆成小山,回头望望被中瑟瑟发抖的妻,有时会感叹:“大家闺秀,如此可怜……”

第一次有锅

偶然一次在床头翻乱七八糟的杂志,在一本《儿童画报》的扉页上,有一幅漫画,非常有意思,让我睹画生情。那年头,就连儿童读物也趣事寥寥,所以,这幅漫画引来我的一阵遐思:画的是包心菜和黄瓜相约去洗澡,黄瓜跳入水中,冻得一身疙瘩,赤膊抱肩、愁眉苦脸,望着那岸上头顶棉帽、身着层层衣装脱也脱不完的包心菜。于是拉过夫君:“你好比这包心菜,我就是那根黄瓜。”夫君冲画报瞅了一眼,笑了:“真是那么回事。”之后,只要口袋中还能计划出几个小钱,夫君就催我赶紧置办件像样的衣服,不断提醒我:“别老当那根光腚黄瓜。”

结婚后,无一样灶具,好在夫妻分居两地,他在祁连山下黑河口的莺落峡水文站,我在合黎山旁的张掖火车站的农机公司。两人遥对河西走廊,他难得回家,我乐得吃灶。我们的“家”,一如单身宿舍那样简单,仅有的几个粗瓷大碗、几双筷子,还是灶上的。即便是回“家”小住两日,还是依然上灶。

偏偏一次他回来,单位农场杀猪,分了块肉。要在平时,我送往友好的同事家,一锅烩了,让我饱餐一顿了事,若赶上有人去省上开会、出差,赶紧求人家捎给二老爹娘。那时,还没有冰箱这一说。我那有“馋痨”的老爹,为经常能收到我补充的供应外之物,送我一个“乌进孝”的雅号。何况他们还替我抚养着嗷嗷待哺的儿子呢。这一次分肉,恰让夫君碰上了,怎么也得让他吃吧。

总得置办点过日子的灶具吧?没钱。或说是不够。夫君转悠到日杂公司的门面上,八分钱拎了一个药吊子回来。进大门时,门卫问了句:“谁病了? ”答曰:“谁也没病。”“没病,买这玩意干啥?”“有备无患。”“还是大学生有钱。”那年头,家家过得艰辛,没事买个药吊子备着,都让工人阶级觉得奢侈。

灶房的土灶边,多了只药吊子,进进出出的人一耸鼻子:“谁家炖肉?这么香。”往灶房一伸头:“噢,熬药啊。”我们就这样蹭公家的灶边,炖熟了那点子肉。

第一次有锅,第一次自家做了自家吃,那个香,日后再也不曾有过。

后来,我随夫君调离农机站。搬家的时节,蹲在地上收拾杂物的夫君,拎起墙角的药吊子,甩到墙上,“砰”的一声给砸碎了。我惊呼:“你干吗砸了?”夫君冲我说:“你还拎这破玩意上路啊?炖了肉的,又不能再熬药,也没听说送人还可以送药罐子的啊。”

我回过头,冲这患难年代的“小伙伴”说了句:“对不起。”

女人的怀旧,让我心底滋生出一丝莫名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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