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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巴族命名方式变迁研究
——以西藏米林县南伊珞巴民族乡为考察对象

2018-05-16朱玉福张学鹏

西藏民族大学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氏族谱系父子

朱玉福,张学鹏

(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 陕西咸阳 712082)

一、引 言

珞巴意为“南方人”[1](P6),来源于藏族对居住在珞瑜地区人群的习惯称呼,珞巴族内部,并没有形成统一的族称,其名称随部落的不同而异,1965年珞巴族被国务院确认为单一民族。珞巴族的大部居住在我国藏南实际被印度控制的达旺地区[2](P1)。我国控制区内的珞巴族主要聚居于西藏东起察隅、西至门隅之间的珞瑜地区,以米林、墨脱、察隅、隆子等地最为集中,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时,人口为3682人,是人口较少民族之一。虽然珞巴族有悠久的历史,国内对珞巴族的系统研究相对较晚,大约始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而关于父子连名的珞巴族传统命名文化的研究则更少,仅散见于其他研究之中。其中,关东升在其主编的《中国民族文化大观(藏族·门巴族·珞巴族)》一书中认为,父子连名是维系珞巴族父系氏族制度的重要手段和祖先崇拜的重要体现,同一氏族内,人们可以通过各人名字断定彼此的血缘远近亲疏,并且通过名字便能与祖先紧密联系起来[3](P517-519)。这是较早涉及父子连名的研究。陈立明的《走入喜马拉雅丛林》以游记的形式,对珞巴族名字的变化进行了非常有特色的记录,为我们研究父子连名的变迁提供了非常生动的案例[4](P79-94)。龚锐、晋美的《珞巴族:西藏米林县琼林村调查》对进入21世纪之后的珞巴族父子连名情况进行了研究,认为传统的父子连名制依旧存在,但存在方式已经发生变化,并且在研究中提出了此前学者并未发现的“家族名”这一理论上的命名方式[5](P146-148)。

笔者从CNKI上没有查询到专门研究珞巴族父子连名的期刊论文,涉及珞巴族父子连名的相关论文也不多。其中,陈立明认为,由于社会的变迁,珞巴族传统的以男性为中心的氏族社会已经逝去,反映在取名上,就是取名方式的多样化,传统取名方式日渐减少,常见的藏名越来越多,这既是社会的发展,也是民族文化交流的印迹[6]。在传统氏族和部落结构被新型社会组织和政权机构所取代之后,原本的血统等级之分也都退出了历史舞台,而与之配套的父子连名制度,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7]。

笔者在西藏林芝市米林县南伊珞巴民族乡(下文简称南伊乡)进行田野调查时发现,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珞巴族地区的经济文化生活得到极大丰富,珞巴族的父子连名命名方式和取名文化发生了巨大变化,其中有些变化是以往研究者没有关注到的。为了全面探究珞巴族命名方式变迁情况及其原因,以便更好地了解当今珞巴族社会文化和经济生活的变迁,笔者专门对南伊乡珞巴族的命名方式和情况进行了实地调查。南伊乡是珞巴族的主要聚居地之一,该乡下辖南伊村、琼林村、才召村三个行政村,现有人口117户529人,其中珞巴族98户425人,占全乡总人口的80.3%①。这里的珞巴族属于博嘎尔部落,是对父子连名制度实行较为严格的部落之一。

二、珞巴族的传统命名方式及其产生的原因

(一)珞巴族父子连名的命名方式

1、珞巴族父子连名的传统命名方式

博嘎尔部落的父子连名形式是以父名和本人名字相连组成的,而父亲的名字又与祖父的名字相连,一个氏族是从同一个祖先繁衍下来的,他们的名字也就一代一代地连起来,从而形成一个谱系。比如,比较完整的有萨及氏族的氏族谱系,从最初的“杜坚”“普坚”开始能够一直连成谱系到第十一代,这些血缘已经非常遥远的萨及氏族人还是能够通过这一谱系清晰地获知自己与同氏族他人之间的亲疏远近,而在这其中,女儿的名字同样会以父名相连,不过因为同氏族是不能通婚的,所以女子不会被放入这一谱系[8](P30-31)。笔者在琼林村调查发现,该村达久家的谱系就能够反映出这一古老谱系的特征:达荣→荣次→次仁→仁久(达久)→久娃(达娃),其中达久的儿子名为久娃,久是父名,娃是本名。

有意思的是,日常生活中人们通常会省略掉父名,而直呼本人的名字。一般是男子加“达”,女子命名时省略掉父名改加“亚”字。即金嘎是囊金的儿子,金是父名,嘎是他的本名,所以平日称呼他为达嘎。而穷加是金穷的女儿,穷是父名,加是她的本名,所以称呼她为亚加[8](P30)。我们可以用谱系表来表示珞巴族传统父子连名谱系(见图1)②:

图1:珞巴族父子连名谱系表

2、其他命名方式

父子连名是珞巴族的传统命名方式,是珞巴族命名文化的主流,但是即便在博嘎尔部落,也存在着其他采用较少的命名方式。

第一,与有福气的人连名。因为社会经济发展滞后,旧西藏珞巴族婴儿死亡率、夭折率非常高,一些家庭为了让孩子能够顺利长大,会选择有福气的人,让孩子与其连名,达到分享其福气,增加孩子长大成人的几率。这种所谓有福气的人一般包括生育孩子多、孩子成活率高的妇女;另外还指拥有较为传奇经历或者是公认为有福气的人。比如,亚琼生育三个孩子,并且三个孩子都无病无灾地健康长大了,村子里便会有人请求亚琼将自己的孩子与她连名,以“琼X”为名,以求孩子能够分享到亚琼的福气,从而像亚琼的孩子们一样能够安然长大③。

第二,取藏名。珞巴族与藏族很早就有了接触,《红史》中记载松赞干布时“将南面的珞、门,西面的向雄,北面的突厥,东面的草地居民和森林居民收归治下”[9](P45)。可以看出在松赞干布时期,居住在珞瑜的珞巴等部族就已经与当时的吐蕃开始了交流、来往,自然会受到其命名方式的影响。“扎西次仁”“卓玛”等藏名很早在米林珞巴族之中就有使用。不过在过去的传统社会中,珞巴族人使用藏名不是普遍现象,如今南伊乡珞巴族人之中,60岁以上的老人很少有使用藏名的[7]。

第三,采用自然现象、月份、天象、动植物名称等取名。珞巴族也存在类似汉文化中给孩童取“狗剩”“狗娃”等“贱名”以期盼孩子能够顺利长大的现象。比如给小孩子取名“多如”(珞巴语意为“下大雨”),“亚基”(珞巴语意为“爱哭”),“崩益”(珞巴语意为“老鼠屎”)等。类似的名字在珞巴族传统命名中是有一定的使用率。

(二)珞巴族父子连名制产生的原因

父子连名制普遍出现在珞巴族等藏缅语族的诸多民族之中,一般认为,珞巴族产生父子连名制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1、为记录谱系、断定彼此血缘远近[10](P43-44)。在原始社会尤其是母系社会时期,人们为了避免近亲通婚,所以在某一部落之内,多是以女子为首领,实行族外婚的方式,这样才能够清晰地区分出不同血缘家族,形成清晰的谱系。而在进入父系社会之后,想要进行区分就困难了许多,很多民族便使用姓氏来进行谱系的记录与血缘的区分。而类似珞巴族这种社会发展水平进入父系社会,仍然还受到母系社会影响的民族,可能便从母系社会之中,继承了母女的连名方式,从而形成父子连名的方式。由同一祖先谱系、同一血缘结成同一部落,借以确定氏族成员间的相互义务与权利。

2、对祖先的崇拜催生了父子连名制的产生。珞巴族有阿巴达尼始祖传说的祖先崇拜,相传阿巴达尼是天与地的儿子,“阿巴”是父亲的意思,达尼是他的名字。在博嘎尔部落之中共有七个氏族,也就是萨及氏族、海多氏族、达芒氏族、东鸟氏族、另腰氏族、崩英和噶若氏族。据传说,这七个氏族最早是由两个氏族发展而成的。其中萨及、海多、崩英、噶若是由一个氏族分裂而来,达芒、东鸟和另腰则从另一个氏族分裂出来。他们最早的共同祖先名为嘎尔波[11](P2-3)。这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原始社会氏族发展到一定程度从而主动进行分裂扩张的过程。

因为年代久远,很难弄清楚这些氏族的最早世系,如今人们在讲述世系的时候,一般就从阿巴达尼说起(见图 2)[11](P2-3):

图2:珞巴族父子连名传说世系表

其中约尔尼的后裔为萨及氏族,约尔嘎的后裔为崩英和噶若两个氏族,由这些传说中的世系可以看出,父子连名的取名形式,在珞巴族之中很早便已经开始实行。而珞巴族的先民们正是因为存在着对祖先的崇拜,才通过这种父子连名的形式,将自身与祖先紧密地联系起来。

3、生产力发展,私有财产的出现。父子连名制的出现本就是原始母系氏族社会进入父系氏族社会的一个表现。随着生产力发展,私有财产的出现,男性的生理优势得到体现,进入父系氏族社会之后,通过命名方式来确定血缘谱系,同样也是通过命名方式来确定财产的继承权。这一点可以通过无子的珞巴族人往往以“收养子”这一方式来找到财产继承人的事例予以佐证:桑中娶过两个妻子,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所以在他年老之后并没有儿子来继承他的财产,他曾经买过一个奴隶名叫达拉尔,所以在他晚年便决定收达拉尔为养子,让他来继承家产,同时将他的两个女儿养育成人。而在成为桑中的养子之后,达拉尔便需要改名为中拉尔,这个父子连名的过程本身就是达拉尔获得财产继承权的一种象征[11](P8)。

三、南伊乡珞巴族命名方式的变迁及其原因

(一)现有的命名形式

属于博嘎尔部落的南伊乡珞巴族本应该是对父子连名的命名方式最为尊行的,可是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及与外界的交流交往增多,命名方式也在发生着变化,呈现多样化态势,如珞巴名、藏族名、汉族名等④。

表1:南伊珞巴民族乡珞巴族命名方式汇总表

根据笔者调查梳理,如今南伊乡珞巴族中主要存在着以下几种命名方式:

1、基于传统父子连名转变而成的以“达”(男)和“亚”(女)为固定组成的珞巴名的命名方式。这种命名方式是南伊乡珞巴族最为普遍的一种命名形式,由表1可知,这种命名方式占珞巴族人口总数的58.1%。有意思的是,在不了解父子连名的人看来,这种形式的命名方式与传统的父子连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最终的称呼依然是男子名为“达X”,女子名为“亚X”。但实际上这种命名方式已经与传统的父子连名大不相同,传统的父子连名中,是将父名的最末一字或者是两个字冠于子女的名前,比如父名为“林东”,儿子名为“东嘎”,“东嘎”的平日称呼便可以省略父名的“东”而叫做“达嘎”,即真名实为“东嘎”,日常则被称为“达嘎”。如今这种命名方式发展为单纯的以“达”和“亚”为基础,省略了父名的部分,直接取名,如“达嘎”,“东嘎”偶尔在结婚等大事时,被老人以谱系提醒不能与某些人通婚,甚至根本就不使用。

案例∶珞巴族传统取名是用父子连名这种方式的,但是现在完全按照父子连名取名的不太多了,就算是按照连父亲名字取名,很多人也不太清楚,最多在结婚和一些重大事情或闹矛盾骂人的时候可能会用。像我取名的时候就直接取的DN,但是我的父亲叫DY,所以我也能叫YN,不过我所有证件上都叫DN。我的姐姐和侄子取名都是用的藏名,姐姐当时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侄子们用藏名更多是为了上学方便。另外,现在不少人取名都会请僧人取名,他们大多到羌纳乡和附近藏医院找那里的僧人取名。僧人们取名的方式稍微复杂一些,有的会按照我们父子连名的传统取名,有的会按照小孩的相貌特征等取藏名。⑥

这种命名方式,很容易出现重名的情况,没有了父名的区分,很难将重名的人区分开来,所以,在这种命名方式的基础上又衍生出了另一种区分的方式,即在名之前加大、中、小,以区分不同的人,譬如才召村就有“大亚加”“中亚加”“小亚加”“中亚依”“小亚依”等称呼。可见这种基于传统的父子连名方式的命名方式带来了诸多不便。不过即便如此,琼林村、南伊村、才召村的珞巴族仍然以父子连名为主,其人数分别占三个村人口的62%、43%、60.4%(见表1)⑦。

2、受藏族影响而起藏名。历史上珞巴族受藏族文化的深刻影响,部分珞巴族会使用藏名,但这种情况在严格遵守父子连名制度的博嘎尔部落是极为少见的。除珞巴族外,今天的南伊乡还有一定数量的藏族和门巴族,即使是珞巴族最多的琼林村也有10个藏族和14个门巴族,这主要是由于通婚和迁居形成的。随着与藏族交流交往交融增多,现在的琼林村、南伊村、才召村使用藏名的珞巴族人显著增加,分别占23%、39%、30%(见表1)。

南伊乡珞巴族取藏名大概可以分为以下几种情况:

第一,父亲或母亲是藏族,子女取藏名。例如才召村的边巴家,边巴是藏族,他的妻子亚给是珞巴族,两个孩子一个叫边巴卓玛,一个叫亚崩。边巴卓玛使用的是藏族命名方式,亚崩则是珞巴族命名方式。笔者发现,边巴家的情况并不是孤案,在其他家庭中,配偶是藏族的,子女也多使用两种命名方式,这与如今珞巴族和藏族通婚较多有很大的关系。另外,因为门巴族在历史上与藏族交流较多,所以使用藏名较多,因此配偶是门巴族的珞巴族家庭,使用藏名的现象也比较多。比如才召村达义的妻子西绕措姆是门巴族,他们有三个孩子,都是珞巴族,名字却都是藏名,儿子名为巴桑次仁,两个女儿分别取名边巴拉姆、巴桑拉姆⑧。

第二,家庭成员中有藏名的,子女也会取藏名。老一辈的南伊乡珞巴族人多使用传统的珞巴族命名方式,中年人则有不少使用藏名的,而现在的年轻人使用藏名的现象更为普遍。比如,南伊村的亚娘今年54岁,她的子女多使用经过改变后的珞巴族父子连名命名方式,两个女儿名为亚白、亚吉,儿子名叫达前,在这个家庭的两代人中并没有使用藏名的成员。随着达前的珞巴族妻子白玛措吉(藏名)嫁入亚娘家,亚娘的孙辈则多使用藏名,两个孙子分别叫米玛次仁和拉巴扎西。这显然是受儿媳取藏族名字的影响。

第三,有些珞巴族家庭受当地藏族命名方式的影响,以藏名给下一代取名字。长期以来,珞巴族与藏族、门巴族等民族相互依存、相互联系,尤其是珞巴族从山上迁移到如今居住的地方后,南伊乡珞巴族与当地藏族的关系更是密不可分。如今当地珞巴族同时使用珞巴族语和藏语,与藏族共同劳动、共同生活,使用藏名为孩子取名也是很正常的选择。比如,琼林村驻村队队员告诉笔者,琼林村的达林、亚日夫妇都是珞巴族,且使用的都是珞巴族名,却给他们的子女取藏名,两个女儿分别叫次仁卓玛和尼玛卓玛。琼林村地处南伊沟景区,旅游开发使珞巴族群众与游客的接触非常频繁,且旅游公司里也有部分藏族职工,平日里生活工作都少不了与藏族人接触,达林、亚日为自己孩子取藏名也就可以理解了。

3、受汉族影响而使用汉名。笔者调查发现,这种类型比较少,采取这种命名方式的大多是因为与汉族通婚,比如琼林村的珞巴族女子巴吉与汉族男子张雷朋结婚,他们的孩子,分别叫张雅荣和雅馨卓玛。这两个名字是她们户口本上的名字,平日里雅馨卓玛也被叫做张雅馨。这种情况比较少见,整个南伊乡只有两家,另外一家是琼林村的刘江。

还有一部分珞巴族人会请当地的僧人给孩子取名,主要是根据经典或是根据孩子身上的特征取名。比如才召村亚娘的女儿亚白(珞巴语意为肥胖)、亚给的女儿亚崩(珞巴语意为不胖不瘦)。除前述命名方式外,还有一种将家族名冠于名字之前的方式,例如,琼林村的达波属于多波儿家族,他也可以被叫作多波尔达波[5](P148)。不过这只是一种历史上的使用方式,在笔者的实地调查中,并未发现有类似的名字在使用。

(二)南伊乡珞巴族命名方式变迁的原因

通过田野调查,结合史料分析,笔者认为,南伊乡珞巴族父子连名这一传统命名方式和文化发生变迁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1、社会形态更迭导致以父子连名制度为代表的珞巴族传统命名方式的变迁。由于历史和自然条件等原因,居住在喜马拉雅山林的珞巴族社会发展缓慢,直至20世纪50年代,珞巴族还处于原始社会末期家长奴隶制社会阶段。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进而于1959年进行民主改革,彻底废除了统治西藏近千年的封建农奴制度,珞巴族人民和西藏各族人民一道,实现了社会发展的历史性飞跃[7],珞巴族社会迅速经历了由原始社会到现代社会的跨越,正是因为这种社会形态的跨越式发展,使如今的珞巴族文化之中属于原始社会的文化并未全部消失,还保留有父子连名这一传统的命名方式和取名文化。随着珞巴族从大山之中走出来,离开了原有的血缘社会封闭的环境,原有的血缘大家庭渐渐被分支而出的小家庭所代替,父子连名命名方式能够起的作用也越来越小,为了适应新的社会生活,珞巴族的文化发生了巨变,传统的命名方式也在这种巨变中随之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是珞巴族适应、融入时代和新的社会环境的产物。

2、受其他民族文化的影响,促使珞巴族采用更为丰富的命名方式。这方面的原因具体可以归结为以下几方面:

第一,珞巴族在离开传统的生存环境之后,不可避免地与周边的其他民族特别是藏族产生日益紧密的交流交往,尤其通过与藏族等民族通婚,彼此不断加深联系。珞巴族命名方式也随着这种联系的加强而不断发生改变,采用藏名是在此之前就已经有过先例的,随后普遍使用藏名也就顺理成章了。

第二,有些珞巴族人会请僧人为孩子取名,而这些僧人大多数是藏族僧人,其中很多对珞巴族的命名方式并不熟悉,简单的使用“达”“亚”,或者使用藏名为珞巴族孩子取名就成了他们的选择。所以导致当今珞巴族中采用完整的珞巴族父子连名制取名的越来越少。

第三,信息时代,文化的交流与交往并不仅限于一地,珞巴族也能通过网络等现代信息手段了解到更多的外界文化,加上人口流动性不断增强,使其他民族文化能够更加深入珞巴族的生活,迥异的命名方式必然会影响到珞巴族。

第四,受教育程度的影响,如今南伊乡珞巴族很多学业较好的年轻人在初中时便考入内地班(校),常年在内地上学,他们接触到的命名方式迥异于父子连名的取名文化,反之对珞巴族传统的父子连名制度则了解较少,且与外界接触促使他们大大增加了与其他民族通婚的机会,在子女的命名上也更容易采取其他的命名方式。

3、受外来人口影响,采用多样化的命名方式。当地人口构成的改变,影响了珞巴族文化的变迁,同样也影响了命名方式的变化。越来越多的内地人、外地人进入南伊乡,而且大部分外地人是以公务员或商人的身份出现的,这些群体的生活条件和社会地位普遍高于当地普通的珞巴族人,出于对这些外来人的羡慕,一定程度上自觉或不自觉地对这些群体进行模仿,从而促使他们改变作为文化表现之一的命名方式,也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4、户籍、身份证登记的需要。户籍、身份证登记制度,需要一个固定的名字,以便于管理,按照传统的父子连名制的命名和称谓,很大程度上会造成户籍与平日称呼的混乱,比如,名为金崩的男子,平日里的称呼为达崩,这两个名字哪一个注册到户籍就成了一个问题,大部分珞巴族人会选择日常使用的名字用于注册户籍、身份登记,而很少用父子连名的名字作为户籍、身份登记,渐渐地成为了一种习惯。

此外,法治社会,财产继承不再单纯依靠姓名和世系,有了法律的保护,父子连名的这一项特殊功能也就失去了作用和意义。

四、结 语

以父子连名为代表的,产生于父系氏族社会的古老命名方式,在经过时代的变迁后正在逐渐成为历史。类似珞巴族父子连名的传统命名方式的变迁过程,曾经发生在基诺族、怒族、哈尼族等其他民族身上。随着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当血缘社会被地缘社会所替代,人们不再需要依靠血缘和同样的祖先抱团取暖才能够生存,传统的血缘大家庭也被一个个小家庭所替代之后,这种命名方式已经渐渐被后辈族人渐渐淡忘。现如今,这些民族的记忆中只遗留着祖辈曾经使用过的这种谱系清晰的命名方式,而现实生活中已经很少被使用了。相较而言,珞巴族还保持着传统的父子连名的命名方式,但笔者认为,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时代变迁,作为珞巴族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父子连名命名方式和取名文化可能终将退出历史舞台,珞巴族命名方式和文化会更加多元化。当然,我们不能用简单地以先进抑或落后的价值判断来评价民族文化变迁,却也能够理解,当这些文化失去了它们本应有的功能和作用,完成了它们的历史使命之后,会渐渐地成为一种历史记忆。珞巴族命名方式变迁既是珞巴族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的必然,也是珞巴族人民适应现代社会文化、经济发展的主动适应。

[注 释]

①根据南伊珞巴民族乡人民政府提供的人口数据整理而成,除特殊标注之外,本文所有数据、案例均为笔者访谈或乡政府、村委会提供的资料。

②笔者根据2009年由民族出版社出版的《珞巴族社会历史调查(一)》一书整理而成。

③根据笔者2017年7月25日对才召村村民ZX(男,珞巴族,38岁)的访谈整理而成。

④笔者根据南伊珞巴民族乡人民政府提供的《南伊珞巴民族乡居民家庭档案》整理所得。

⑤南伊村珞巴族名占比较低,是因为该村藏族人口多,受藏族命名方式影响大。

⑥根据笔者2017年7月28日对才召村村民DN(男,珞巴族,30岁)的访谈整理而成。

⑦笔者根据南伊珞巴民族乡人民政府提供的《南伊珞巴民族乡居民家庭档案》整理而得。

⑧根据笔者2017年7月25日对才召村村民DY(男,珞巴族,38岁)的访谈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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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公哥朵儿只著,陈庆英,周润年译.红史[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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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西藏社会调查丛刊编辑组.珞巴族社会历史调查(二)[Z].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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