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孟子与韩愈的诗歌创作

2018-04-01乔萌惠陕西国际商贸学院文化与艺术学院陕西咸阳712046

丝路艺术 2018年11期
关键词:养气仁义韩愈

乔萌惠(陕西国际商贸学院 文化与艺术学院,陕西 咸阳 712046)

思想史上,孟子地位的提高、《孟子》的由子升经,始于中唐韩愈的尊崇。韩愈尊奉儒学,于历代儒者中,独崇孟子。以孟为得孔门真传的“醇乎醇者”[1],并且以孟子之学为入室门径:“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送王秀才序》,《韩昌黎文集注释》,第397页)。无论在学理还是情感认同上,韩愈都对孟子有所钟爱。孟子对其产生的影响,可想而知。关于这一影响,或者说韩愈对孟子的接受,历来所论,多在思想、人格、文论、文风等方面,于诗歌则关注较少,尚可探讨。

(一)

韩愈“生死文字间”(《杂诗》),其诗是学者诗,属“无一字无来处”之俦,往往广引经典,锻造诗语,乃至有“造语皆根柢经传”[2]的论断。韩愈自幼苦读,学养深厚,又值诗坛处于不满前代诗风,力图转变之际,自作诗之初,就表现出了熔炼经史百家之言丰富诗语的特色。作为韩愈“少而乐观”(《送王秀才序》,《韩昌黎文集注释》,第396页)的著作,《孟子》的文辞文意,自然成为韩诗的一大取材处。韩愈诗歌语言对《孟子》文辞文意的陶铸,有以下几种形式:

直用其辞,如“伫答逾兼金”(《县斋读书》)的“兼金”,语出“王馈兼金一百而不受”(《孟子·公孙丑下》)。《符读书城南》中“木之就规矩,在梓匠轮舆”一句,用“梓匠轮舆,能与人规矩”(《尽心下》)之辞。《此日足可惜赠张籍》中的“仁义路久荒”,则出孟子仁宅义路、居仁由义之说(见《离娄上》、《万章下》、《告子上》、《尽心上》等篇)。

化用文意,如《北极一首赠李观》言自己与李观志趣相投:“所尚苟同趋,贤愚岂异伦”。“同趋”语出《告子下》:“三子者不同道也,其趋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荐士》中的“行身践规矩”,是对“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离娄上》)的改造。《符读书城南》中“人不通古今,马牛而襟裾”一句,是从“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滕文公上》)中来,将道德修养要求改为勉子读书之言。

(二)

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於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公孙丑上》)。孟子所言养气,本是指儒者反身而诚,居仁由义的道德境界、精神层次。当孟子集刚直之气的诸般言行,落实为《孟子》的文辞,其文气势自生。这就为后代文士将思想、道德高度与文学创作联系贯通起来提供了启发和方式,韩愈的“气盛宜言”说便是承此而来。

韩愈素以直道自许,以刚直见称,于养气自有心得。其于文章更是力求行乎仁义、游乎诗书,致力于醇而后肆,故刘熙载云“昌黎接孟子知言养气之传”[3]。韩愈诗中,颇多言气诗句,状我精神,如“吾欲盈其气”(《病中赠张十八》)、“壮气起胸中”(《赠族侄》)、也常用来状人精神,如“叔起君今气方锐”(《赠侯喜》)、“才豪气猛易语言”(《赠崔立之评事》)等。

至于创作主体养气集义,对诗歌创作的影响,大致有二端:一是诗歌自我形象正义凛然,气魄宏大;二是诗句正气凛然,气势雄伟。

韩愈自言“少小尚奇伟”(《县斋有怀》),“生平企仁义”(《赴江陵途中寄赠王二十补阙李十一拾遗李二十六员外翰林三学士》),于内在修养方面,“犹嫌子夏儒,肯学樊迟稼”,可见志之所向,是儒之大者,是大丈夫。于外在事功则“事业窥皋稷”(《县斋有怀》),抱有致君之志。怀揣如此理想,韩愈诗中所呈现的自我形象,就是忧时伤乱、仁民爱物、居仁行义、为民请命、舍我其谁的仁人志士。即便是志气不遂、行有不得时的悲愤之语,也是汤汤浩愁,气魄极大。如论佛骨而初贬潮州的名句“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颇有“自反而缩,虽万千人吾往矣”(《公孙丑上》)的风骨,气概何其相似。收骨江边的激切怨语,也正是由于所极大的心理反差所致。

此外,创作主体的养气集义,往往使其诗中透出正气。韩愈坚决维护中央政令的统一,因而在《征蜀联句》、《元和圣德诗》两诗中,站在国家立场写征讨逆贼的情节,正气磅礴,大有劈山倒海、逼人就范之势,以至于有惊骇残酷的一面。韩愈文作《原道》辟佛老,诗也有所驳斥。如《谢自然诗》、《谁姓子》两诗,以人伦斥升仙之妄作,谆谆教导,义正辞严。《记梦》则于诗末云“我能屈区自世间,安能从女巢神山”,纯以不屈气势压倒梦中仙人。

(三)

韩愈中期的险怪诗风,可从孟子心性论隐约找出一缕关联。孟子倡导仁义,注重挖掘心性,较之于孔子,已趋向内求。其“反身而诚”、“万物皆备于我”(《尽心上》),“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告子上》)等思想本指仁义之心人皆有之,反求即可,无须外索。将这类思维方式移植于文学的形象思维,则与“寂然凝虑,思接千载”,“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窥意象而运斤”[4]的构思过程有相通之处了。韩愈的“窥奇摘海异”、“精神驱五兵”(《城南联句》)。它虽广搜意象,却不在乎外物的本体,不着意客观描述外物,更多地依据创作要求,向内搜求所积累的经传知识、文学经验,由主体精神驱使驾驭,主观意念剪裁锻炼。如钱锺书《谈艺录》所云,是“只以山水就我之性情”[5],以形象就我之需要,驱使万象而凌驾万物,正好达到了他对李杜的评价——“万类困陵暴”(《荐士》)。同时,在这一过程中,诗人的主体精神得到了彰显与膨胀。

孟子的思想与人格,无论对韩愈的精神气质还是艺术创作,都有着深刻影响。力大思雄的韩愈诗,为唐诗之一大变。在韩愈诗风形成和改革的过程中,在语言的熔铸、创作主体的完善、艺术构思的改变等方面,孟子都起到了积极作用。

注释:

[1]韩愈《读荀》,阎琦校注《韩昌黎文集注释》,三秦出版社2004年版,第396页。

[2]马位《秋窗随笔》,钱仲联集释《韩昌黎诗系年集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1340页。

[3]刘熙载《艺概·文概》,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20页。

[4]周振甫简释《文心雕龙今译》,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248页。

[5]钱锺书《谈艺录》,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138页。

猜你喜欢

养气仁义韩愈
跨越千年仍美丽,韩愈从来不“退之”
三轴搅拌桩在仁义排涝站基础处理中的应用
仁义不过是“客栈”?
仁义不过是“客栈”?
意外
论《筱园诗话》中的“积理养气”
健康上手指南!不要做弱鸡小公举!初秋补血养气So Eas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