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成

那年大学毕业，我去一个城市打工。7月8日的一天，我租住进了城郊一户人家的一间平房内；同年的8月8日，她也来到这座城市打工，租住进了同一户人家的另一间平房里。没有谁要求我们记住这个日子，可后来我们都牢记住了，因为我们从此成了邻居。

成了邻居的我们从一开始就相处得很融洽。每天早晨出门时碰上了，就微笑着互相打个招呼：“早上好！”然后你走你的路，我上我的道；下午下班回来，看见了仍是一句很暖心的话：“回来了？”然后各进各的屋，各做各的事。平日里不会有太多的客套，因为我们是邻居。

邻里间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和睦相处是应该的事。后来我们相处，由于她大学毕业比我早两年，社会经验比我丰富一些，年龄稍比我大一点，所以平日里她主动关心和照顾我就成了自然的事。记得我初到这个城市时，由于对这里人生地不熟，所以寂寞无聊时就常跑到附近一个酒吧去喝闷酒。大姐知道后就劝说我，不要独自一人去外面喝酒，一来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二来也不安全。记得有一次我真喝多了，歪歪扭扭地在回来路上，被大姐看见了，大姐就把我扶到了屋子里让我睡下，第二天等我醒来时她又苦口婆心地劝我说，让我以后坚决戒掉酒，有时间了多看看书和做些有意义的事情。那次我是被大姐的一片真心真感动了，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单独去外面喝过酒。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两年多的时间里，大姐给了我的关怀和帮助真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数不胜数。比如我出远门时忘了收拾晒在院子里的洗过的衣被，大姐看到天要变了，就主动跑去帮我收起，并熨烫得平平整整、叠得整整齐齐地等我来拿。一次我生病了，缩在床上一天不吃不喝不起床，大姐知道后就一次次跑来照看我，给我弄上吃的东西，像母亲一样哄我吃，后来还不惜浪费自己的时间陪我去医院检查；有时我在工作中遭遇了打击和不开心的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表现得闷闷不乐，大姐知道了就来给我比前比后做思想工作，鼓励我要在生活中学会坚强，要活得自信和勇敢。

大姐就是这样，最让我难忘和感动的一次是：那是在我跟大姐刚熟络不久，一天下午下班后在我回住处的路上，我被一场突然而降的倾盆大雨困在了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上。就在我望着头顶黑压压的天空正发愁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时，我突然看见大姐举着一把伞正在风雨中趔趄着朝我这边走来。我当时惊奇地想，这个时候了，天又下这么大的雨，大姐这是要去哪里呀？

可谁知当大姐走近我而看到我时，她欣喜地快步走到我跟前，把伞移到了我的头顶上，高兴地对说。“我就知道你被困在了这里，快过来走呀！”大姐说着，挥着另一支手向我招手示意。

大姐是在叫我吗？我莫名地愣在那里，望着她。她这是要叫我去哪里呀？我想着，但站着一动不动。

“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走呀！我是来接你回去的！”大姐显然是猜出了我的心思。她急切地喊我说。

“你是来接我的！”这次我听清了大姐的话，但还是有些犹豫地望着她不动。

“是呀！天下这么大的雨，我不来接你，还会有谁来接你呀？难道你是想要等到天黑，像淋得像个落汤鸡似地跑回去，然后再等明天得一场重感冒呀？”

大姐说这话的意思我明白。我们住的地方虽然离这个公交站点只有几里远的距离，但它是处在城乡结合部的一个棚户区内。天好的时候去那里路就坑坑洼洼的不好走，如果是下雨了，路面更是泥泞不堪，难走得连出租车司机都不愿去。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困在了这里？”我钻到了伞下，还是心有疑虑地问大姐说。

“呵呵！这还用问呀？”这时大姐也表现出几分孩子似的天真烂漫对我说，“你出门时不是常忘了带伞吗？今早出门时我正好注意到你又没有带伞；你每天下班回来不就准时在这里下车吗？昨天你不是告诉我你今天不去哪里，下午回住处要请我帮你修改一份设计方案吗……所以刚才我一回到住处，见你没回去，看到天又下这么大的雨，就猜到你准是被大雨困在了这里，可不？你不是真被困这里了吗？”

听了大姐这么一解释，我一切都明白了。不过那时看着大姐已被大雨淋得湿透了的双肩和裤管，鞋子在水中也被泡得成了一艘盛满水的小船，我的心中就不由泛起一股酸楚来。我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地埋怨她说：“等会雨小了我就自个回去了。你看这么大的雨，你都被淋成这样了！还管我干什么！”

看到我面带歉意的样子，大姐就笑着对我说：“你看这雨一时半会还能小得了吗？姐姐知道你被困在了这里，总也不能不管不顾你吧？再说姐姐也是想立个功，等有一天我也被大雨困在了这里，也希望你能来及时‘解救’我！难道这还不行吗？”

听了姐姐的话，我也就不好意思再跟她说什么了，再说也就是跟大姐见外了。于是我就表现得很高兴地接过姐姐手中的伞，微笑着对她说：“那，我们走吧！”说完，两个人缩起脖子，蜷缩在了伞底下，互相依偎着，消失在了雨雾中。

那天，雨一直下着非旦没停，而且越下越大。我们跑在很窄的小巷内，几盏路灯迷迷蒙蒙地照着，看不清脚下的路面，我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在泥水中，头顶伞面上的雨滴蹦蹦跳着像紧擂着的鼓，伞面的四周雨水哗哗地流淌着形成了小瀑布，大风还不时把伞面吹个底朝天，把我跟姐姐弄得一惊一乍地在喊叫着，但那叫声现在想起来却是那么的甜美和快乐，至今都让人觉得怀念和幸福。

后来，让我没想到的是那次回去，我好端端的，而大姐却得了一场重感冒。她是在医院输了几天的液后才渐渐好转过来的。记得我去医院看望大姐，听到她还在不停地咳嗽，就心怀愧疚地对她说：“这可都是因为我造成的！不然你就不会受这么大的痛苦！”听了我的话。大姐却显得不以为然地笑着对我说：“这有什么呀？这又怎么能怪你呢？再说不就是一次感冒嘛！就算是老天安排我提前完成了一年一次的感冒任务，这也是好事呀！”——那次我知道了，大姐小时候由于身体弱，经常得感冒。一次因感冒得了急性肺炎还差点要了命，到现一感冒她就咳嗽得厉害。

听了大姐的话，我无话再可说。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助人为乐，处世乐观的态度至今还影响着我。

当然，在那两年里，我也一直把大姐当成了我的亲姐姐一样对待。只要我知道大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不管事大事小，我都会义不容辞地主动前去帮助她。比如，当我知道姐姐房间里的电路坏了时，我就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师傅似地跑去帮她修好；当我听到她的钥匙忘锁在了房间里而进不了门时，我就会像个小猴子似地翻窗取出或者想办法开锁让姐姐进去；再如，当我知道姐姐用的液化气罐没气了时，我就会像个小主人似地扛起罐去帮她买；就是有时听到姐姐在外面遇到了一件难办的事，我也会自告奋勇地帮姐姐想办法解决。就这样，在那两年多的时间里我跟姐姐建立了很亲密的关系，大姐也是把我当成了她最亲爱的小弟弟一样对待。

可就是这样美好的时光，在两年后的一天却戛然而止了。那天下午，我像平常一样下班后按时回住处。可回到住处后却发现大姐的门一直锁着，我心里就纳闷起来：大姐今天是去哪里了？她之前可没告诉过我她要去哪里的呀？——平日里我们俩不论谁要走哪里，都会事先告诉对方一声，免得对方牵挂和着急。

到了晚上，我还时不时地跑出门外想看看大姐回来了没有。可当我看到大姐的窗户一直暗着时，我的心里就越发忐忑不安起来——现在的人们可能有好多人不知道，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我们国家好多地方通讯还很落后，电话远没有普及，当时通信还是最主要最普遍的方式。

就在我正为大姐担心的时候，房东大妈突然敲开了我的门。她说：“小张啊！小韩今天中午急匆匆回她老家去了，她留了这封信，让我交给你。”

“大姐回老家了？”我当时感到自己的心猛地像被什么揪了一下。我忙接过信，送走了大妈，打开一看，里面写到：

“小张弟弟，我家里因出了点事得急着回去，没来得急跟你告别就这样匆匆离开了，真对不起！这次我走了也不知道还能否回得来，所以姐姐这里要真心地谢谢你这两年来给我的关心和帮助，姐姐也衷心地祝愿你今后工作顺利，前程无量，生活快乐幸福。好了，我们有缘再相会，再见！”

看过了信，我恍然若失般地靠在了门框上，久久而迷茫地望着夜空，仿佛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是什么滋味。那时我感觉夜空中的星月也比以前一下子变得灰暗了许多。

大姐自那次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一年后我也搬离了那里，跟大姐就彻底失去了联系。现在算算我跟大姐分别已经有整整二十年的时间了，再回想那段时光，一切感觉都是多么的珍贵而美好。

让我遗憾的是至今我还不知道那次大姐匆匆回家究竟是处出什么原因，我更不知道她现在的境况如何。尤其让我感到遗憾的是在我跟大姐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里，我们竟然连个日后联系的方式都没有留下——我只记得一次在跟她聊天时，大概说起过她的家乡是在四川省的某某市，而其他情况我就一概不知。此时望着远方，我感到特别的想念她。我想对大姐说：感谢在我青春时节遇到了你，是你在我最迷茫和困顿的时候给了我莫大的关怀和帮助，让我懂得了人生许多的道理，让我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才有了今天的成绩和幸福。这里我也衷心地祝愿姐姐能生活得快乐幸福，这是小弟对你最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