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素 于贤昌

（中国农业科学院蔬菜花卉研究所，北京 100081）

为促进我国蔬菜产业可持续健康发展，从消费者、产地环境、劳动者和经营者等角度提出了蔬菜绿色发展“4H”理念，即蔬菜产品要安全优质，有利于消费者的健康（healthy for customer，1H）；化学投入品和蔬菜废弃物不能污染环境，保持产地环境健康（healthy for environment，2H）；蔬菜生产管理要实现机械化和智能化，降低劳动强度，有利于劳动者健康（healthy for labor，3H）；蔬菜生产要节约成本，提高产出，获得高效益（high economic，4H）。

20世纪80年代，我国蔬菜产业起步发展。30多年来，随着我国高速公路、铁路运输网的快速发展，形成了相对发达的蔬菜物流系统，促进了蔬菜生产的区域化、规模化和品种多样化，蔬菜“适地生产”格局已基本形成。2016年全国蔬菜播种面积2 548.8万hm2（38 232万亩），产量91 834.9万t，总产值首次突破2万亿元大关（张真和和马兆红，2017），为乡村居民提供了近7 000万个就业岗位，人均增收约993.45元（杨其长，2016），为保障我国蔬菜周年供应、推动农民就业创业、促进农民增收农业增效等作出了巨大贡献。但也存在产品质量事件偶发、化肥与化学农药过量使用、机械化水平低、劳动力成本上升、效益下降等问题，制约着我国蔬菜产业的可持续发展。

2015年3月18日，原农业部印发了《到2020年化肥使用量零增长行动方案》和《到2020年农药使用量零增长行动方案》的通知，要求贯彻落实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中央一号文件和全国农业工作会议精神，紧紧围绕“稳粮增收调结构，提质增效转方式”的工作主线，大力推进化肥减量提效、农药减量控害，积极探索产出高效、产品安全、资源节约、环境友好的现代农业发展之路，“到2020年我国农业化肥和农药使用量零增长”。2017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要深入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建设美丽中国，为人民创造良好生产生活环境，为全球生态安全作出贡献，并强调：“必须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2018年中央一号文件《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明确了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三步走”的时间表，提出：“让农业成为有奔头的产业，让农民成为有吸引力的职业，让农村成为安居乐业的美丽家园”。

上述论断和要求给我国蔬菜产业发展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针对目前我国蔬菜生产中存在的主要问题，为促进我国蔬菜产品优质、节本高效、环境友好和可持续发展，提出蔬菜产业绿色发展的“4H”理念。

1 我国蔬菜生产存在的主要问题

1.1 蔬菜产品质量安全风险依然存在，产品安全事件偶有发生

我国蔬菜产品质量总体较好。2017年第一季度国家农产品质量安全例行监测结果表明，我国蔬菜抽检合格率为96.8%。但为追求高产高效益，蔬菜栽培过程中盲目超量使用化肥农药现象比较普遍，高毒农药屡禁不止，“黑心菜”、“有毒韭菜”、“毒豇豆”、“敌敌畏保鲜”、“永年大蒜”等食品安全事件偶有发生。另一方面，为追求货架期等，也存在蔬菜保鲜剂滥用现象。如被媒体曝光的“甲醛白菜”、“敌敌畏生姜”等，严重影响了蔬菜产品质量、行业信誉和消费者信心。蔬菜质量安全体系建设也不够完善。虽然我国对食品安全的宣传力度不断加大，但基层宣传有的流于形式，很难取得好的效果。另外，我国在食品安全知识公共教育上做的也不够。政府监管力度不够，导致对蔬菜产品无法实现从地头到餐桌的全程监督管理。

1.2 化肥农药等化学品投入量较高，产地环境污染风险日益升高

我国蔬菜化肥养分（N+P2O5+K2O）用量平均为1 092.0 kg·hm-2，是全国农作物化肥养分用量（328.5 kg·hm-2）的3.3倍，其中设施和露地蔬菜化肥养分用量平均分别为1 354.5 kg·hm-2和859.5 kg·hm-2，分别是全国农作物化肥养分用量的4.1倍和2.6倍（黄绍文 等，2017）。重化肥、轻有机肥，重大量元素肥料、轻中微量元素肥料，重氮肥、轻磷钾肥“三重三轻”问题突出。传统人工施肥方式仍然占主导地位，化肥撒施、表施现象比较普遍，机械施肥仅占主要农作物种植面积的30%左右。

蔬菜生产盲目大量施肥导致土壤和地下水出现许多严重问题。① 土壤富营养化。河北定州低龄棚硝态氮、速效磷、速效钾及水溶性磷含量分别为 377.2、448.8、1 405.6、30.6 mg·kg-1；老龄棚硝态氮、速效磷、速效钾及水溶性磷含量分别为 629.1、555.0、2 567.1、35.2 mg·kg-1。设施土壤速效养分深层累积比例随棚龄增加而增加（袁丽金 等，2010）。② 蔬菜肥料吸收利用率极低。2014年，山东寿光单季养分N、P2O5和K2O利用率仅在5.76%～47.00%之间（郭金花，2016）。③ 土壤次生盐渍化大面积发生。与露天菜地相比，设施菜地土壤酸化、盐渍化、养分累积明显，田间最大持水量和土壤呼吸速率降低；各类种植年限和种植模式的设施菜地表层土壤（0～20 cm）可溶性盐分、硝态氮和全磷含量分别达到4.18、121.8 mg·kg-1和1.38 g·kg-1，分别为露天菜地的2.9、1.7倍和1.6倍。随着设施菜地种植年限的增加，土壤pH值由原来的7～8降低到4～5（Guo et al.，2010；钱晓雍，2017），土壤pH值下降使土壤中的可利用元素，如Ca2+、Mn2+等析出，但也使得Cd2+、Pb2+等重金属离子析出。而当土壤中Cd2+浓度达到0.3 mg·kg-1时会导致蔬菜中的Cd2+超标（Jinadasa et al.，1997）。④ 地下水污染风险增大。我国北方部分蔬菜大棚50%以上的氮肥养分进入地下水，造成饮用水硝酸盐污染（Guo et al.，2010）。河北定州设施蔬菜栽培区表层地下水（地下饮用水，20 m）硝态氮含量超标率和严重超标率分别为39.3%和7.1%，而深层地下水超标率和严重超标率分别为25.0%和37.5%（袁丽金 等，2010）。

施用化学农药是蔬菜防病治虫的重要措施。据统计，2012～2014年我国农作物病虫害防治农药年均使用量31.1万t，比2009～2011年增长9.2%。一方面，蔬菜生产化学农药施用量非常大。山东寿光日光温室秋冬茬蔬菜单季的农药用量高达46.5 kg·hm-2，北京地区则为40.4 kg·hm-2（郭金花，2016）。另一方面，蔬菜生产中农药利用率较低。目前我国喷施农药使用的喷雾器80%以上仍然是20世纪50、60年代设计的背负柱塞式手动喷雾器，由于结构不合理，即使是全新的合格喷雾器，农药利用率最高也仅有30%（郑建秋 等，2017）。其余大部分农药通过径流、渗漏、飘移等流失，污染土壤、水环境，也导致天敌、微生物群落的多样性减少，影响农田生态环境安全。

蔬菜生产另一种主要化学投入品是农膜。长期覆膜农田土壤中地膜残留量为71.9～259.1 kg·hm-2（严昌荣 等，2014），且回收率不足2/3。而设施土壤中酞酸酯（PAEs）的平均含量已达到mg·kg-1的数量级（崔学慧 等，2010；Kong et al.，2012）。农膜在使用和残留的过程中，会有部分酞酸酯释放后被植物吸收，导致酞酸酯在蔬菜内积累。叶菜类的雪菜和芹菜中酞酸酯总含量较高，其中具有类雌激素作用的邻苯二甲酸二（2-乙基）己酯（DEHP）浓度高达4.3 mg·kg-1，高于欧盟食品DEHP最高限制浓度（1.5 mg·kg-1）（马婷婷，2012）。农膜使用及残留释放的酞酸酯，通过食物链途径对人体产生潜在健康风险。

1.3 蔬菜生产机械化程度较低，导致劳动力投入多，劳动强度较大

我国蔬菜生产机械化水平较低。目前设施种植业综合机械化水平为26.62%（含设施蔬菜），蔬菜生产综合机械化水平不足25%（肖体琼 等，2017），远低于农业机械化发展初级阶段的相关指标。蔬菜生产机械化作业主要应用在耕整地环节，做畦、覆膜、定植、收获等环节的绝大部分仍由人工完成，劳动强度极大。田间管理环节中，部分地区设施保温被、通风口卷放仍需管理者手工完成；农药喷洒以手工喷雾器较多，负重大，喷雾效果差；产品棚间运输仍以筐驮人拖为主，田间运输车刚刚开始普及。一般30人可管理设施蔬菜3～4 hm2，或露地蔬菜5～10 hm2，劳动力投入相当于发达国家的5～10倍。设施蔬菜劳动者每日平均劳动时间为9小时以上的高达77%，其余均为6～8小时，在此环境下长期劳作易引起风湿病、关节炎等疾病（代晓彤 等，2013），严重影响了劳动者的健康。

1.4 蔬菜生产成本逐年攀升，效益无法保证

一方面，蔬菜生产成本逐年攀升。我国蔬菜依然以个体农户生产经营、劳动力密集投入为主。随着劳动力成本的逐年攀高，全国范围内蔬菜生产中人工成本已占据全部成本的73.66%（吴文稢，2015）。调研发现，设施黄瓜种植中人工成本占总成本的50.01%，其次为生产资料与服务费用，占比46.32%，土地成本仅占3.66%；在山东省设施黄瓜种植中，生产资料与服务费用与人工成本均是影响总成本的主要因素，而土地成本影响较小（曹晓会，2015）。山东省设施黄瓜种植净利润下降，主要是因为设施黄瓜种植中机会成本的不断增加。

另一方面，我国蔬菜产出率较低。单位面积产量、质量、效益和劳动生产率与国外相比还有较大的差距，我国日光温室蔬菜平均年产量约为90 000 kg·hm-2（蒋卫杰 等，2015），仅相当于荷兰单位产量的1/6，露地蔬菜单产更低。没有较高的产量，就无法获得更高的效益。

此外，因跟风盲目扩种、产品缺乏竞争力、产销脱节、渠道不畅、信息不灵等原因，我国蔬菜局部、同季节过剩现象偶有发生，导致“菜贱伤农”。例如，2018年5月云南、四川产地洋葱价格均跌破种植成本，洋葱收购均价0.30元·kg-1，环比4月下跌48.15%，同比2017年5月下跌76.56%，种植户损失惨重。

2 蔬菜绿色发展“4H”理念

2.1 蔬菜产品要安全优质，有利于消费者的健康（healthy for customer，1H）

以政府为主体，立法、执法，对蔬菜产品从种植到餐桌进行全程质量监督、监管；宣传相关政策、法律与知识。生产者要自律，采取各种措施，提高蔬菜产品质量。例如，选用优质多抗品种，科学配方施肥，减少化肥用量；建立病虫害综合防治体系，科学施用农药，尽量少用农药；减少生长调节剂使用，推广熊蜂授粉等。消费者也要对蔬菜产品质量进行监督，有质量安全问题的要积极举报。

2.2 蔬菜生产的化学投入品和蔬菜废弃物不能污染环境，保持产地环境健康（healthy for environment，2H）

深入研究明确不同生态条件、不同目标产量下蔬菜的养分需求，制定肥料投入标准。推广测土配方施肥。推广机械施肥、水肥一体化和适期施肥技术。推进新肥料、新技术应用，推广缓释肥料、水溶性肥料、液体肥料、叶面肥、生物肥料、土壤调理剂等高效新型肥料，提高肥料利用率。推进有机肥资源利用。提高耕地质量水平。

深入研究明确不同病虫害的发生特点和化学农药使用限量标准。大力推广蔬菜病虫害的农业防治、物理防治、生物防治等绿色防控技术，创建有利于作物生长、天敌保护而不利于病虫害发生的环境条件，预防控制病虫害发生。大力推广应用生物农药、高效低毒低残留农药，替代高毒高残留农药。开发应用现代植保机械，替代跑冒滴漏落后机械，减少农药流失和浪费。准确诊断病虫害，在明确其抗药性水平的基础上，配方选药，适时对症用药，避免乱用药。按照农药使用说明要求的剂量和次数施药，避免盲目加大施用剂量、增加施用次数。扶持病虫防治专业化服务组织、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大规模开展专业化统防统治，推行植保机械与农艺配套，提高防治效率、效果和效益，解决一家一户“打药难”“乱打药”等问题。

研发、推广新型高透光、高散射功能膜，提高设施内温光条件，促进设施蔬菜优质高产，研发推广可降解棚膜和地膜，减少非降解农膜的使用。研发废旧地膜回收机械，推广废旧地膜回收技术，减少田间残留。研发并推广蔬菜废弃物资源化利用技术，大幅度提高蔬菜废弃物资源化利用比例，变废为宝，减少环境污染。

2.3 蔬菜生产管理要实现机械化和智能化，降低劳动强度，有利于劳动者健康（healthy for labor，3H）

加快研发推广蔬菜专用机械，大力推进蔬菜生产机械化，提高蔬菜生产各环节的机械化水平。对于设施蔬菜，研发低成本、易学易用的深翻、做畦、起垄、覆膜、水肥一体化、自动喷雾、田间运输等机械，在成本可控的条件下建造结构优化的设施，配备机械化设备、环境控制设备和智能控制设备。对于露地蔬菜，加快推广各生产环节机械化，研发并应用露地蔬菜机械采收。推广工厂化育苗。总之，要切实减少蔬菜生产的劳动力投入和劳动强度，有利于劳动者健康。

2.4 蔬菜生产要节约成本，提高产出，获得高效益（high economic，4H）

随着蔬菜产业的发展，经营者和劳动者逐渐分离，对于蔬菜生产经营者来说，要追求高效益（high economic，4H），否则难以实现蔬菜绿色生产的可持续发展。大力推进机械化应用、减少化学品投入、大幅度降低劳动成本，是提高经济效益的主要途径。推进集约化育苗、土地耕整、施肥、做畦（起垄）、覆膜、田间管理、采收、田园清洁等全程机械化。培育家庭农场、蔬菜生产企业等新型经营主体，建立社会化服务体系，降低蔬菜生产服务成本；加强信息流通，科学合理布局种植，坚持“适地适时适菜”；做大做强品牌，健全流通体系和销售模式，加强产销联合，保证蔬菜“种的出、卖得好”。改变国家补贴方式，完善农业补贴制度，加大有利于蔬菜绿色生产发展的新技术及其设备的补贴额度，特别是新型设施、机械设备、智能化设备、生物肥料和生物农药等。

综上，从消费者（1H）、产地环境（2H）、劳动者（3H）和经营者（4H）等不同角度，对蔬菜绿色发展“4H”理念进行了阐述。只有符合了“4H”理念，才能实现我国蔬菜产业的绿色发展。“4H”绿色发展理念不仅适宜于蔬菜的绿色发展，也适宜于农业整体的绿色发展，如种植业、畜牧业和农产品加工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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