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涛

金 邻

金邻，一名金陈，去扶南可二千余里。地出银。人民多，好猎大象，生得乘骑，死则取其牙卡齿。（《御览》七百）

笔锋秃去，最后一根毛发

裹挟不住，一点陈墨

不必谈及所有的来龙去脉

最终都不过，一笔勾销

我们微不足道

但仍会颤抖，仍会懦弱，仍会

饮醉。这微醺的目光穿过雪山

穿过中原，穿过城镇

农田一退再退，酒劲

一涌再涌

在狂热的森林里，圈下

水杉、木棉和长牙大象。狮子

于悬崖最凶险的隘口，张开

血盆大口，吞下

所有的箭镞和凉薄

我们当是崖边那棵倔强的老松挂着的

最后的松针

谁来入侵，都要递出一根

最软弱的刺

穿胸人

穿胸人，其衣则缝布二尺幅，合两头，开中央，以头贯穿，胸不突穿。（《御览》七百九十）

爱过篮球场上的黑姑娘

爱过被足球砸碎的镜框

爱过呼伦贝尔草原上空的鹰

爱过刻在心灵墓碑上的名字

爱过放弃和佛像

爱过沉甸甸的保险柜以及

深夜里纠心的疼

爱过二尺亚麻，遮住

呼吸的盐。

脸上溢满笑容，胸部以下

赤条条，装满秋风

把目光调转，二尺的绫罗

遮住寺庙，所有的佛

紧闭双眼

活着，把身体裹进二尺粗布

死后，把身体楔进胸口

在通往光孝寺的路口

布满鲜花

瓮 人

瓮人，齿及目甚鲜白，面体异黑若漆，皆光泽，为奴娇，强勤力。（《御览》七百九十）

天越来越冷

南方有严冬，雕塑

在公园里暗自解冻。

有人在慢跑，咳嗽一声

一路的树叶跟着凋落

打太极的人，深缚于慢

一谈到阴阳

就调转方向，剑走偏锋

书本摊开，文字里演绎风暴

追随的目光，勤劳而灰暗

手指一动，战争已成往事

在相似的春天，我们

紧裹大衣，走过冬天的人

将双手背在背后

锦 鸟

形微大于雉，其雄特有文章，五色甚可爱。（《御览》九百二十八）

北有高峰高于喜玛拉雅终年不化的雪花

南有浩海阔于西子湖千古凄美的爱情

飞来峰上石头变换成一只飞鸟

它一定在天空一次次张开过七彩的翅膀

如果可以拥抱

它一定拥抱过神女峰、望夫石、迎客松

如果可以翻越

它一定翻越过黄河、长江、珠江

如果可以降落

它一定降落过悬空寺的飞檐、丹霞山的阳柱、宋徽宗的画轴

如果可以想象

它一定无法想象

自己赤身裸体躺在五星饭店的骨瓷盘里

乌 浒

乌浒，南蛮之别名。巢后，鼻忙，射翠取毛，割蚌求珠为业。无亲厂戚，重宝货，卖子以接衣食。若有宾客，易子而烹之。（《太平寰宇记》一百六十四）

应该短衣襟，小打扮，一身漆黑

应该绑腿，提臀，收腹，腰插弯刀

应该怀揣飞黄石，流星镖，左轮手枪

应该怀揣弹夹和婴儿

应该带足七发子弹

应该月黑风高，弯腰匐行

应该走辅道，地铁，或者阴沟

应该手捧诗书，不修边幅

应该坐公交，不带零钱或硬币

跟在免票老妪身后

应该带上墨镜，不小心

经过公共浴场

应该把肋骨抽出，肌肉拆卸

应该把皮肤，眼睑涂成漆黑

应该对着池水打坐，念经，余光

瞟向乳沟

应该对着江水而跪，膝下垫一片灰瓦

应该把孩子是举过头顶

应该把第七颗子弹留给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