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阳

舞台戏剧创作是一门综合艺术，在众多创作专业门类和展现手段中，灯光艺术可算是最晚起步，发展最快的了。19世纪中叶以前的艺术演出活动大多在白天开展，如果是晚上，则必须燃起篝火、举着火把才能进行。因为，所有的表演、面具、服饰、道具必须在观众“看得见”的基础上才能体现。这样的演出模式延续了几千年，直到人造光被成功运用到舞台戏剧演出当中，戏剧才开始了其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进程。

由此可见，舞台灯光的最基本任务就是——照明。这一基本任务主要由面光、外侧光、内侧光、顶光、天幕光等光位灯具来完成。上世纪80年代以前我国的传统戏曲舞台演出由于其化妆、服装的色彩都比较艳丽，布景又相对简单（往往是非常写意化的“一桌二椅”等），加之观众欣赏和审美的主要取向是演员（角儿）本身的唱、念、做、打，所以对舞台灯光的要求仅仅是照明。直到1987年由成都市川剧院推出的大型川剧《红楼惊梦》（徐棻编剧、胡伟民导演、舞美设计指导周本义、舞美设计韩生、灯光设计指导金长烈、灯光设计肖丽河）这一在川剧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伟大作品的出现，才开创性地在戏曲艺术创作中引入了现代舞美灯光的表现手段，使荒诞、梦幻、象征等多种多样的西方现代派手法与中国戏曲传统美学表现形式完美融合。

舞台灯光的第二级任务是——时空交代。戏剧演出是在一个假定形空间里面展开的，在写实表现手法中，一个重要元素就是故事发生的时间（年代、季节、白昼等）和空间（室内外、形状和大小等）。而这些都可以用灯光的色彩、明暗、渐变的手段来完成。2002年成都话剧院创作的大型话剧《儿子》中有一场戏，描述的是邓小平同志在文革期间被下放到江西新建县拖拉机厂劳动改造，他的大儿子邓朴方因受牵连导致双腿摔伤残废，父子俩在家中相见后，小平同志推着轮椅上的邓朴方从室内走到了外面的院子，整场戏中，父与子敞开心扉、彻夜长谈，一直延续到天光再次大亮。以下是当时设计的CUE：

从上述灯光程序表可以看出，灯光的变化完成了剧情发展时间的交代（从傍晚到夜晚再到天明）、空间的交代（从室内走向了室外，又从室外回到了室内）、表演区域的划分（一顶树叶图案成像灯定点光的突出照明）。

舞台灯光的第三级任务是——环境渲染。2008年成都市话剧团与国家话剧院联合出品的大型抗震救灾话剧《坚守》，描述的是在“5.12汶川特大地震”发生后，极重灾区的一个镇与外界失去了联系，面对满目疮痍的废墟、妻离子散的灾民，一名普通的共产党员率领幸存的灾民奋力自救的事迹。为了在舞台上真实再现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惨烈情景，舞美设计严文龙在大型转台上设计了四个半立体的场景：断裂的预制板、倒塌的房屋、被掩埋的学校、凸显的断头路……当地震发生的那一刹那，伴随着音效发出山体撕裂和垮塌的巨大轰鸣声，舞台灯光用大功率的侧光和逆光，分别从高中低三个角度九个光位，由白光和色光交替打出高亮度光束，配合分布在各个角度的烟机，在整个舞台空间渲染出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感，引起了在场的观众强烈的共鸣。

舞台灯光的第四级任务——人物造型。在舞台灯光光位中，侧光、逆光、侧逆光、顶光、脚光都是具有明显和强烈的造型作用的。当剧情需要时，这些光位的光可以给舞台上的单人、双人甚至多人进行造型。其中单人造型多用在展现主要人物的形象，双人造型多用在跨时空、跨时代对话等情景，而多人造型在舞剧中被大量采用。人物造型光的合理使用可以非常有效地完成突出人物形象，推动剧情发展，引领观众视线等方面的任务。

舞台灯光的第五级任务——人物的内心外化。第五级任务，也是舞台灯光的最高级任务，同时也是舞台灯光协助演员进行表演的重要体现。如果说上面四项任务对于一般的燈光设计师都能理解并完成的话，这项任务就只能是资深灯光设计师通过不断完善自身的艺术修养才能达到的最高境界。正因为如此，几乎每一个专业的灯光设计师都有自己对此的独到见解和展现手段。让我们来回顾一下成都话剧院创作的大型方言话剧《死水微澜》中剧情高潮灯光处理：风云突变之际，罗歪嘴等众多参与烧教堂、杀洋鬼子的袍哥兄弟遭到官府捕杀，受其连累，邓幺姑之夫蔡掌柜惨遭杀害，邓幺姑本人也被兵勇头领扯下“裹脚布”并鞭刑示众。要知道，在封建社会里，扯下“裹脚布”无异于剥光女人的衣服，是对受刑妇女的极大侮辱。当时的灯光设计如下：

这样的灯光处理，将受刑后遍体鳞伤、一边喃喃自语“罗哥他是好人、他没有去烧三道堰（教堂所在地）”，一边默默收拾自己的“裹脚布”的邓幺姑，在最后那一刹那的悲愤与绝望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充分展现了邓幺姑这一封建社会下的悲剧人物内心的愤懑与无奈的呐喊，在很好地协助演员表演的同时，给予了观众强烈的视觉冲击，也将戏剧情节推向了高潮！

综上所述，舞台灯光从基本照明到人物内心外化一共要完成五个层级的任务，只有将这五个方面的任务融会贯通、交叉运用和综合考虑，才能专业系统地完成一台舞台戏剧的灯光设计工作。随着科学技术，特别是灯光、视频技术向智能化方向发展，灯光设计师将获得更多更好的展现手段来完成自己心中的艺术。

参考文献：

[1]金长烈等.舞台灯光[M].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4.

[2]徐明.舞台灯光设计[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6.

附：话剧《死水微澜》导演查丽芳、舞美设计叶健、灯光设计肖琪，该剧荣获文化部第二届“文华大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话剧《儿子》导演查丽芳、舞美设计罗平、灯光设计肖琪，该剧荣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话剧《坚守》导演王晓鹰、舞美设计严文龙、灯光设计卢卫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