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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2017-05-15陆嘉明

教育界·中旬 2017年3期
关键词:张昭孔明东吴

陆嘉明

(续前)

50

诸葛亮之“应”又表现为从容应对的雄辩智慧。

雄辩,是一种对应抑或对抗性的语言表达,关乎口才,关乎思维,也在乎天赋,在乎智慧,更在乎情理互融的恰如其分的应答,在乎文化自信的。刚柔相济的应和。这既是勇者的对决,也是智者的较量。

在诸葛亮的戎马生涯,不知遭遇过多少争辩激烈甚至身处险境的对决场景,无论是惊涛骇浪气势压人,还是居心叵测而阴阳间之;无论是暗藏杀机的生死关头,还是群舌如簧的左右开弓;无论是微风细雨的表象之下的暗流涌动,还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胶着状态……悉皆明里可争,可斗,暗里可进,可退;应急时,可先行设防,可淡而处之;群起而攻时,可以静御动,可乘隙反击;似是而非的胶着之际,可旁敲侧击绵里藏针……隐现离合不可端倪,左右逢源潇洒出尘,应而付之无可招架,应而对之使对方措手不及口拙无语,……口舌之战的内里,难道不是智慧的拼搏厮杀?难道不是文化实力的呼应和应对?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顺时即连珠齐放御风远举,逆时则稳坐钓台诱鱼上钩,从而给予对手以致命一击!

无怪乎时人皆称之为“神人”也。

那么,智慧的对决,将以怎样的姿态和招数来回应和对答呢?

招术随初心,语态由本性。

不同的事由和场景,不同的人物和心计,诸葛亮恰能视具体缘由和情景即时变化,自生应对之策,没有一成不变的招数,没有一成不变的表达方式。行于当行处,止于当止处;守于当守时,攻于当攻时。应变自如滴水不漏,声色多端气象万千。即使身处对方话语霸权的氛围中,依然姿态洒脱而话锋犀利,一发即可击中要害,竟使论敌始料未及招架不住,如若心有不甘而强词夺理,则更露出马脚无所逃遁,只得灰溜溜夹起尾巴自惭形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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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为精彩的是诸葛亮孤身入吴“舌战群儒”的章节,罗氏娓娓道来,时或风起青苹,时或波澜迭起,妙在场景历历看似拂水飘绵却藏无穷算计,声声应答听似冷峭流宕却尽显超迈骨韵和磊落之气。

是时,曹操新败刘备,巧夺荆襄,随即陈兵百万,虎踞江汉,假意联手孙权“会猎于江夏,共伐刘备”,实欲挥师江东直取东吴。

曹操虎视眈眈来势汹汹,孙权处于弱势,远非曹操对手,深忧三世基业即将毁于一旦。当其犹豫不决举棋不定之际,麾下形成以张昭为首的主降派,以及以鲁肃为首的主战派。两派势均力敌难分高下。然曹操兵临江畔,东吴生死存亡已到关键时刻。鲁肃为力劝主公奋力抗曹,假奔丧之机从江夏坚请诸葛亮来吴共商大计。

于是,诸葛亮孤身一人与东吴主降派众谋士演出了一出“舌战群儒”的活报剧来。

诸葛亮知己知彼,胸有成竹,深知一旦孙权归降曹操,孙曹联手,南北一统,哪有势单力薄的刘备立足之地?故而单枪匹马毅然入吴说项,必欲“说南北两军互相吞并”,“无论哪一方胜,皆可坐得渔翁之利”;“若南军胜,共诛曹操以取荆州之地;若北军胜,则我乘势以取江南可也。”因而,“降”,还是“战”?虽为孙曹两家事,却关乎隆中决策的顺利实施,关乎灭曹匡汉的复兴之梦,更关乎刘备的生死存亡……诸葛亮此行身负多么沉重又多么关键的历史使命啊。

论战在即,一触即发。有称东吴第一谋士者张昭挺身而出先发制人,自不量力频频出招,目空一切意态轻慢,极尽讥讽揶揄之能事,孔明自思“若不先难倒他,如何说得孙权”?于是先就其冷嘲热讽——以慷慨陈词洒然应答。然张昭依然喋喋不休声势夺人,更以刘备新败归咎诸葛亮,一时自鸣得意大有不容置疑和辩驳的自信和傲气。

“先生自比管、乐,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国天下;乐毅扶持微弱之燕,下齐七十余城:此二人者,真济世之才也。先生在草庐之中,但笑傲风月,抱膝危坐。今既从事刘豫州,当为生灵兴利除害,剿灭乱贼。且刘豫州未得先生之前,尚且纵横寰宇,割据城池;今得先生,人皆仰望。虽三尺童蒙,亦谓彪虎生翼,将见汉室复兴,曹氏即灭矣。朝廷旧臣,山林隐士,无不拭目而待:以为拂高天之云翳,仰日月之光辉,拯民于水火之中,措天下于衽席之上,在此时也。何先生自归豫州,曹兵一出,弃甲抛戈,望风而窜;上不能报刘表以安庶民,下不能辅孤子而据疆土;乃弃新野,走樊城,败当阳,奔夏口,无容身之地:是豫州既得先生之后,反不如其初也。管仲、乐毅,果如是乎?愚直之言,幸勿见怪!”

殊不知张昭已于得意忘形之际,误入诸葛亮预先设定的靶场,竟然还毫无知觉的以一己之身树为引矢之的,反倒让诸葛亮有的放矢持弓连发,轻而易举的化被动为主动,化抵挡为进击,一一反驳落地有声。

仁义立本而胸襟旷远,出言高绝而气势遒劲,此一番智慧应对,犹若云锦文章却骨力雄强,引古喻今无一不奇警,据古之贤良以比今之“夸辩之徒”,足以令今之闻者无地自容。那就且听诸葛亮如何说来:

孔明听罢,哑然而笑曰:“鹏飞万里,其志岂群鸟能识哉?譬如人染沉疴,当先用糜粥以饮之,和药以服之;待其腑脏调和,形体渐安,然后用肉食以補之,猛药以治之:则病根尽去,人得全生也。若不待气脉和缓,便投以猛药厚味,欲求安保,诚为难矣。吾主刘豫州,向日军败于汝南,寄迹刘表,兵不满千,将止关、张、赵云而已:此正如病势尪赢已极之时也,新野山僻小县,人民稀少,粮食鲜薄,豫州不过暂借以容身,岂真将坐守于此耶?夫以甲兵不完,城郭不固,军不经练,粮不继日,然而博望烧屯,白河用水,使夏侯惇,曹仁辈心惊胆裂:窃谓管仲、乐毅之用兵,未必过此。至于刘琮降操,豫州实出不知;且又不忍乘乱夺同宗之基业,此真大仁大义也。当阳之败,豫州见有数十万赴义之民,扶老携幼相随,不忍弃之,日行十里,不思进取江陵,甘与同败,此亦大仁大义也。寡不敌众,胜负乃其常事。昔高皇数败于项羽,而垓下一战成功,此非韩信之良谋乎?夫信久事高皇,未尝累胜。盖国家大计,社稷安危,是有主谋。非比夸辩之徒,虚誉欺人:坐议立谈,无人可及;临机应变,百无一能。诚为天下笑耳!”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一则以把张昭之论驳得体无完肤,“说得张昭并无一言回答”;再则以顺其话题借机畅叙刘备麾下虽然兵少将寡却为仁义之师,数与曹兵交战而能以少胜众以弱胜强,并令之心惊胆裂落荒而逃;三则以据用兵实例可见,自比管、乐决非虚言,岂不与“虚誉欺人”者可谓天壤之别!

如此道来,字字落实,句句坐稳,情理经纬交错气势如虹,陈词丝丝入扣天衣无缝,机锋穿透其中,针砭意出言外。是论战,然谋略深寓其间,“以言挑之”者如张昭流,闻而自惭形秽威风扫地;是辩才,寄意远出其表,但座中仍有不自量力者,依仗人多势众群起发难,一个个搜索枯肠跃跃欲试,必欲置之于绝路而后快。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大浪既已洒然踏平,岂在乎微澜余波泡沫泛起?管、乐之才既已现于当世,更何忧群儒攻讦的迂腐妄议和蚍蜉撼树的轻狂?

虞翻“抗声”责难“冷笑”嘲讽,反遭痛斥:“今江东兵精粮足,且有长江之险,犹欲使其主屈膝降贼,不顾天下耻笑”,终而“不能对”;

步骘比附“辩士”之舌“游说东吴”以讥之,反落得个“畏惧请降”的臭名,自讨没趣,当也“默然無语”;

薛综色厉内荏,妄议“天下”“归心”曹操,讥讽刘备“不识天时”,“强欲与争,正如以卵击石,安得不败乎”,自然更遭孔明“厉声”痛斥,“不足与语”此辈“无父无君”之人,使之“满面羞惭,不能对答”;

陆绩欲以出身贵贱扬曹抑刘并恣意辱之,孔明则居高临下揭其“怀桔”老底,继而慨然应之陈明大义,终以一言铿锵落地,使之“语塞”:“公小儿之见,不足与高士共语!”

严畯口不择言,指责“孔明所言,皆强词夺理,均非正论,不必再言。”

程德枢更是口出狂言:“公好为大言,未必真有实学,恐适为儒者所笑耳。”

……

一个个以迂腐之论发难,更被孔明驳得体无全肤,悉皆“低头丧气而不能答”……

好一场硝烟弥漫的口舌之战!

且看东吴一班谋士,自视饱学鼓舌如簧,一个个仗势出招得意忘形,其实色厉内荏,不堪孔明一击!而孔明之所以能从容应之,一在探得曹操虽强然表里不一的家底和致命弱项;二在深知东吴主降派畏强惧战的私心和心理状态;三在洞彻东吴主“和”与主“战”两派之争的矛盾和症结;四在自信联吴抗曹战略方针的实施可能和力量……如此智慧过人,定然难遇敌手。

那种攻中有守的机锋,那种直中有曲的较量,那种急迫与和缓的方寸调节,那种柔中带骨抑或刚而犹绵的落落风度……无一不在与论敌针锋相对的论辩中运用自如浑如天成。

诸葛亮单挑群儒,以一敌众,且智且勇,如入无人之境。

漫步荆棘,胜似闲庭信步。拨云见日,顿现光明一片!

52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智者与智者的口舌之争,就更有意趣了。棋逢敌手,智出无痕。花团锦簇可醉死一个人;剑出偏锋可盘活一盘棋。智者较量之际,随意一着,就是一个响雷,可藏万钧之力于无形;随心一言,就是一脉流水,可听万顷波涛于无声。

一个孔明,一个周瑜。二者相应,智慧拮抗,再加忠厚老实的鲁肃周旋其间,随时的一个转身,就可自由地在云里雾里出没无迹;随性的一声应答,无易污之皦皦,也无缺之峣峣,却时露利剑出鞘的灼灼光芒。

一个智者,一个也是智者。二者各为其主,难分是非,有心心相印,也有心心相悖;有休戚与共,也有生死对决;有九曲十八涧的溪水,也有或湍急或潜缓的暗流;有直攀登临的云梯,也有或盘纡或险峻的危途……人处其境,心游其间,实在有挑战和应战的刺激,步步惊心而有趣极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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