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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忧虑和人文关怀
——从生态批评角度解读《匿名》

2017-03-12李姝莹

洛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自然生态

李姝莹

(安徽大学 文学院, 安徽 合肥 230039)

生态忧虑和人文关怀
——从生态批评角度解读《匿名》

李姝莹

(安徽大学 文学院, 安徽 合肥 230039)

生态批评理论越来越多地适用于社会和精神的领域, 将生态学与文学批评相结合, 实现生态学的人文转向, 其特征既有对当下自然、 社会和精神生态的忧虑, 又不乏现代视角下的人文关怀。 王安忆在其《匿名》的写作中将自然生态恶化、 社会生态失衡以及精神生态危机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更进一步地对其揭露和批判。 当然王安忆并非一味否定和批判, 在揭露生态的恶化、 失衡和危机的同时也表达出深刻的内省态度, 更充分地展现出对当下生态的关怀和精神救赎的希望。 探索《匿名》下的实名存在, 传达给读者的是对人类自然、 文化、 社会等问题的思考, 这也正是作品背后隐含的潜在力量。 关键词: 《匿名》; 自然生态; 社会生态; 精神生态; 人文生态

面对当下社会极速发展所造成的一系列的问题, 在20世纪90年代, 鲁枢元就在其《生态文艺学》中提出了“精神圈”这样一个概念, “这是一门研究作为精神性存在主题(主要是人)与其生存环境(包括自然环境、 社会环境、 文化环境)之间相互关系的学科。 它一方面关涉到精神主题的健康成长, 一方面关涉到一个生态系统在精神变量协调下的平衡、 稳定和演进”[1]148。 以此, 将纯粹自然性主导的生态意识扩展到社会和精神的生态层面, 将三者作为一门显学勾连起来。 并且“自然生态体现为人与物的关系, 人与自然的关系; 社会生态体现为人与他人的关系; 精神生态则体现为人与他自己的关系”[1]147。 三者之间虽然隶属不同的表现层次, 但是其各构成部分都有着必然的本质的联系。 本文尝试从生态批评的角度对王安忆的《匿名》进行解读, 以此探究《匿名》纷杂表象之下的深层哲思。

小说通过一个绑架事件将我们抛入时间和空间的洪荒中, 从文明到原始蛮荒, 再从原始蛮荒到文明, 通过一个上海老人的“重新进化”, 带领我们重新经历从蛮荒原始到文明的进化, 在这个进化的过程中, 映射当下生活中不可回避的几个重大问题。 在小说的写作上, 王安忆仿佛将主人公立于一个坐标点上, 以此辐射这个由人、 社会、 自然界共同组成的有机整体, 通过纵向的历史和横向的社会关系熔铸作家对自然生态、 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的思索, 传达出作家的诗性思考。 “抛弃人类狭义上的回归自然, 倡导广义上的回归, 即以研究文学文本中的生态哲思来达到人内心世界的自然回归。”[2]

一、 自然生态的恶化与内省

自然生态问题在王安忆之前的作品中有表现, 但是绝对不能说是突出。 王安忆的作品不像张炜的作品那样, 将自然作为小说永恒的主题来书写, 而仅仅是根据故事框架建构, 但是《匿名》的生态书写较之之前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现代工业社会的到来, 经济的迅速发展, 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也越来越强。 他们从在自然中谋生到疏离自然, 又到掠夺自然, 人与自然的关系从融合走向分裂, 从和谐走到对立。 面对当下自然生态的急剧恶化, 深刻的反思与审视似乎是迫在眉睫的工作。 王安忆在《匿名》的写作中, 对其也是展现了一个作家的责任和担当, 其背后是我们需要深切关怀的主题。

通常意义上我们可以根据自然不同的属性, 将其划分为作为认知对象的自然、 作为实用对象的自然和作为审美对象的自然。 作为认知对象的自然是一种原始的本真的自然生态, 而作为实用对象的自然偏指人类生存所获得的必要的生产资料, 作为审美对象的自然则是一种文化风景、 一种艺术魅力。 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 我们一切的生存是源于自然, 从最初的认知到利用, 人类的文明在发展, 生存方式在改变, 与自然的关系也在变化。 王安忆在《匿名》中让一个受现代文明熏陶的人因为绑架事件而突然远离都市文明, 最后被抛入原始蛮荒, 直至一步步地再从原始自然走进人类文明。 在这个重新进化的过程中, 带着我们重新认知自然, 重新去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 去反思自身。

不管何时, 当我们切实地站在人类生存本源的角度来看, 人与自然从来不是相对立的关系。 但是在现实社会的发展中, 很多地方却已经像作者笔下的林窟一样, 人类从中获取生存的资料, 当生存资料采取过度或者自然不再满足当下人的生存欲望时, 就如林窟——这一个嵌在深坳里的村落, 从开始索取生存的物质材料, 到与其的深度融合, 而最终走向了分裂。 林窟也从一个山林天地到炊烟四起再到荒无人迹最终从所有的行政区划和地图上消失。 人类从自然中获取生存资料, 却在转眼间又将其肆意地抛弃, 将“文明”的痕迹掩埋掉, 一切在技术化的生存的自信下, 欲望被过多地放大。 而在马和尚的老家, 为了所谓的现代化的建设以及真正文明的发展, 人类做出库区移民这样的大变动。 这个大变动在彰显人类改造自然的伟大能力的同时, 也致使房屋拆迁、 熟麦泡汤、 瘟疫横行以及杂树灌木会在一夜间枯死, 等等。 作者笔下这一满目疮痍的世界, 不正是让我们看到“文明自有另一种野性, 它纵容人的强力, 激励这生物链上的一环无限制发展壮大, 破坏循环的平衡”[3]175吗?

作者在小说中将一个受都市文明熏陶的上海老人抛入蛮荒, 让他失去记忆, 回归原始的进化状态, 然后又让我们一点一点地看到这个上海老人在原始自然面前所爆发的强劲生命力。 他对自然生存的适应, 他对生存方式的重新探索, 他一无所知, 但又拥有一切。 作者让深陷文明狂想中的人类意识到自然才是生命力的源泉, 我们与之应是和谐相待的态度, 而不是在城市的建设中, 一味地将自然的痕迹抹掉, 追求技术化的生存, 更不是让传统语境中“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哲学观在现代也几乎被文明湮没。 透过杨莹瑛的视角, 反观我们当下的大都市, 又有几个不是在大兴土木呢!我们总是借着文明发展的名义, 不顾自然法则, 一味地索取, 看似我们将原始落后的生活抛向了身后, 可是谁又能保证现在建设的都市不是下一个“林窟”呢?人类从原始到现代, 在各种生存模式之下, 将自身逐渐从自然中剥离出来, 越来越依靠科技的同时, 把自身带上了偏离自然的轨道, 这里有骄傲, 有困惑, 有焦虑, 自然也有恐惧, 这里就不难看出作者所想要表现的一种内省的态度。 我们都知道小说不是一种纯粹客观的反映, 而是人的主观的表现。 《匿名》在客观展现之下饱含着对自然生态的主动反省, 不管是原始偏僻之所还是现代文明都市, 人与自然的关系时刻都需要我们警示。 正如作者所说:“不要以为文明史终结了自然史, 自然史永远是文明史的最高原则, 只是文明使之变得复杂和混淆。”[3]175从文明改变自然, 自然牵制文明, 林窟的消失, 村庄的凋敝看, 这些没有生机或者渐渐失去生机的地方, 却分明让我们感到文明突然坍塌了一块, 这里面隐藏的缝隙需要我们去审视和反思。

二、 社会生态的失衡与理性批判

社会生态主要是指“社会性的人与其环境之间所构成的生态系统”[1]104。 其实简单来说, 社会生态主要是人与他者的关系。 在当下的社会生活中, 一种普遍的社会感觉是人们在对物质和财富的追逐下, 却有着一种无根的焦虑和压抑。 人类不断地从自然中脱离, 拥向城市, 对物的追逐最终造成了整个社会生态的失衡, 而对自身存在的本真意义的追问又不得不成为我们重新需要思考的问题。

首先是人与社会的失衡关系。 通过上海老人被绑架到蛮荒之地, 在作者的笔下透视了两个世界的存在。 一个是大都市上海, 通过杨莹瑛的寻夫之路展示社会的变迁与发展; 另一个是遥远的偏僻之所, 由林窟、 九丈等组成的乡村世界, 形成城乡对峙的视角。 《匿名》的写作中虽然没有大的时间跨越, 但是在文明的废墟中, 写出了沉重的思考。 透过杨莹瑛一路寻夫的视角, 展现上海这个城市的发展变化。 这个上海早已不是杨莹瑛这个本地的上海人所熟悉的上海, 可能也不是作家王安忆《长恨歌》笔下的上海。 作家让我们跟着这个寻找自己丈夫的上海女人游走在这个城市, 在不断寻找、 不断“参观”中, 她悲哀地发现, “自己已是局外人, 被这城市排除出去了”[3]45, 又通过寻夫中遇到的萧小姐道出人与社会的另一种失衡。 在萧小姐的眼中, 杨莹瑛丈夫有此横祸, 是因为他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 “不懂经”, 完全不了解现在的时代、 现在的社会, 而最终生出“自己身在世界的边缘”[3]73的感慨。 另一方面, 在王安忆笔下的“九丈”老街众多的人物场景组成一幅社会“浮世绘”。 这里表现出一种奇怪的生机, 发廊、 车行、 牙诊所和分阶级的集市等。 在文明中夹杂着腐烂的气味, 老街的市面, 在凋敝中生长, 呈现一种离经叛道的繁荣。 老街的夜生活, 有其野蛮的乐子和疾病, 电线杆上的广告充斥着放债、 讨债、 买卖婴儿等暗夜里的交易信息。 这样的城市看似热闹繁荣, 却深刻揭示了隐藏在文明体下的如蛮荒一样的社会存在。 这一切揭示了在不断物质化的环境中, 人与社会的生态越来越处于一种失衡的状态, 对物质越追逐, 精神仿佛越空洞, 就像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一书中所说“城市是在欲望和恐惧中疯狂增长的梦”。 文明和城市, 仿佛就是人们自我构筑的一个封闭的空间, 而在这个空间中人类已经失去了太多。 作者想要找回在城市化、 文明化的进程中所失去的自然天性, 所被阻隔的人与自然的交流, 更有人与社会所需要的和谐共生。 而上海老人的重新进化, 未尝不是一次找回尝试!

另一种失衡无疑是体现在人与他人的关系上。 在这一点上, 最明显的莫过于人与人之间的“利益链”关系。 杨莹瑛在丈夫失踪事发之后, 没有人说过认识那走失的人, 即使是当初介绍工作的人, 也忙于撇清关系; 丈夫供职的那个公司的老板虽然人没有出现过, 但是在萧小姐的描述中, 又是一个精明的商业者; 而警署在作者的笔下也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作为。 整个腰子弄又展现了另一个现代都市的浮世绘, 融合了各个地方的人, 钩织了一幅人际关系网和复杂的世相。 城乡交叉的地带又有自己的一套社会生存法则。 它虽然没有城市文明法规的约束和管理, 但是在一个小小的九丈的集市上, 却分明让读者看到了九丈的敦睦在某种程度上超越政府的影响, 作为一个真正的管理者或者主宰者看护着自己的“天下”; 就连对商贩摊派收缴几同勒索的协管, 面对高深莫测的敦睦, 同时出于对自己地盘不让他人侵犯的担心, 果断地改变利益关系, 重新建立一个法则, 对敦睦从开始傲慢到后来的谄媚世态; 等等。

再一种是建立在社会生态之上的理性批判。 王安忆虽然写人与社会的失衡矛盾以及各种“复杂”人性世相, 但是却不是一味批判和攻击。 比如敦睦, 是一方的主宰者, 在管理者中不是高层, 而是直接位于顶层, 绝对凌驾于他人之上, 但这种失衡, 却在某种程度上造就了这个地域的“平衡”, 反而促进了一个地区的和谐发展。 同时, 也借敦睦之口写出了对“三人行, 必有我师”的另类解读, 作者并不是完全批判复杂的社会关系网, 在复杂世相下, 失衡的社会生态外, 还让读者看到一点, 不管在都市, 还是在这个现代社会边缘的小镇, 依然存在着社会伦理维系的一面, 一种相互依存而不是对抗的关系, 表现了一种理性批判态度。

三、 精神生态的危机与救赎

精神生态主要体现为人与他自身的关系。 在《匿名》中, 王安忆对现代人的精神问题的极大关注, 着重揭示了现代人心灵异化下的精神症状,引发我们对于当下人类精神生态失衡的思考。 文明是越来越发达, 人类面对自然界发挥了超强的主观能动性, 但是在强大的物质文明面前, 带来的不是人类精神世界的丰富, 却是精神空间的日趋狭小, 相伴而生的精神危机也越来越严重。 她透过当下生活一种匿名状态下的书写, 展现社会经济发展和社会转型下的生命之痛。

首先是欲望的无限膨胀。 根据生态学和格式塔心理学的观点, 人是自然界生命循环系统中的一环, 人的身体和精神也与自然万物一样, 存在着调节生态平衡的动因。 在这个由自然界、 社会、 精神构成的地球生态系统中, 任何一环出现了无限制的膨胀都会带来无穷的灾难。 然而, 可怕的是, 已有三重膨胀出现在我们面前:自然界出现了人的膨胀, 社会出现了城市的膨胀, 精神出现了欲望的膨胀。 这三重膨胀就是酿成人类社会当前困境的原因, 尤其是“欲望的膨胀”[4]。 在人与人之间正常和谐的关系湮没于利益性的主导力量之下, 随之而来是社会的畸形发展和数不清的矛盾冲突。 真正的吴宝宝在欲望的驱使下, 成为这宗绑架案的导火线并一直逍遥法外; 哑子和麻和尚绑架吴宝宝的是一种湮没于欲望之下的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犯罪行为; 更是在欲望的驱使下, 将误绑架的上海老人随意放逐在深山荒林里, 枉顾其性命……更最有意思的是小说中为张乐然治病筹措的钱, 因为政府的介入而用不到的时候, 他们为其寻找的放置地方竟然是一个壁龛, 而这个壁龛一开始供奉的是佛, 而现在呢, 人们几乎可以达成共识般地说“钱就是俗世佛”[3]293, 而精神在物欲的泥淖里深度沦陷。

其次是“孤独”主题的再现。 《匿名》中在人际隔绝、 人城对峙的书写下,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作者创作他们的影子, 每个人都是孤立的存在。 他们几乎都处于一种外在表象的“匿名”和内在身份的“隐匿”状态。 文本时刻透露着作者对这种“孤独之因”的探索以及对“彼岸之路”的寻求。 主人公上海老人, 我们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从头到尾有的只是绰号“吴宝宝”或是“老新”; 其他的如鹏飞, 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 敦睦也是他出狱之后新的名字, 他从山里来, 却不说哪个山, 他“不是忘记, 而是不说”[3]263。 然后是麻和尚、 哑子等, 作者没有告诉我们真名, 反而通过鹏飞的口大呼:“我知道我从哪里来, 但我不告诉你。” 这几乎是他们所有人的自白, 这是一种隐匿的心态, 对身份的隐匿, 对过去经历的隐匿。 这种“我不告诉你”的刻意, 仿佛整个社会都处于一种“匿名”和孤立的状态。 尤其是敦睦, 这个街上的混混、 江湖上流浪的人, 这个可以说饱经风霜的男人, 在小说的最后因为“一粒菜籽”的隐语在大街上却又哭又笑。 菜籽很小, 可是这世上哪个人不是渺小的一个?就像在街市上, 没有人会注意又哭又笑的敦睦一样, 没有人会真正地了解这个社会上 “那些生长在乡土上的人, 他们为什么远离了故乡?他们为什么孜孜于对财富的追逐?他们心灵的荒芜起因于何?他们承受着历史和现实强行加诸他们身上的多少重负与困境?他们在重重困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需要犯和被犯多少罪孽, 需要忍受良知与情感的多少创伤”[5]? 这是王安忆作品中一直孜孜不倦追寻的问题, 在《匿名》中也是如此。 作者将这种孤独意识放置在小说中几乎每个人身上, 这种深深的孤独意识, 它不仅是个体面向客观世界的孤独, 更是升华到所有人的孤独层面。 作者苦心孤诣地向我们揭示了各色人的“孤独感”, 其真正的意图不止于向读者讲述孤独, 描写孤独, 展现精神世界的虚空, 而是向我们揭示其背后的精神意蕴和理性思考即精神的虚空和孤独都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是如果人们一直陷入这种精神的荒芜和失衡中, 人, 才是彻底走向孤独, 走向毁灭。

再次是自我瓦解和身份感迷失的反复表现。 正如王安忆所说:“人类进化得太快, 进化到生物的最高等, 就有能力改变外部环境, 适应自己的需要, 代价是丧失自身改变功能, 于是, 变成最缺乏适应力的一类物种。”[3]108这归根结底是精神虚无和灵魂被欲望掩埋之痛。

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 不管是杨莹瑛还是失踪的丈夫, 都不得不以一个外来者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城市。 在社会变迁中, 于他们自身, 是渐渐地模糊了自己的身份; 于外来的仿佛要占领上海的外乡人, 他们又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个体生命的精神家园的呼唤, 已变成了一种对人生意义或价值的追寻。 小说里的人都没有“根”, 没有“根”也就是没有乡愁, 他们的故乡被所谓的现代文明侵蚀, 而这些流落在外的人却一直在拼命地想要跻身现代文明社会中, 而老新的死, 不失为一种个体声音的湮没, 这个上海老人却在即将和家人团聚的最后时刻, 命运或就是单纯的作者所为让他坠入河中, 漂泊在永恒的时空中, 一些问题, 一些思考也就不得而知。 而最后麻和尚“一粒菜籽”的比喻, 更像是对其个体生命及其价值的抹杀, 其中也隐含着自我身份感的迷失。

四、 人文生态的忧虑与关怀:“匿名”下的实名存在

王安忆一直是一个注重心灵实感的作家, 不断地从我们生活中的世界寻找心灵的材料, 在文学的批判意义和探索的层面, 她也是一个勇于担当的作家, 始终关注作为精神主体的人, 关注人的生命、 精神和灵魂, 在字里行间都体现一种深刻的人文关怀。 这种人文关怀, 指向整个时间和空间, 延伸在历史深处。 “匿名”二字在本质上就形成了对整部小说的解构, “匿”与“名”、 “名”与“实”, 大量关于时间、 空间和文明思辨的存在, 促使我们思考该如何去评估自己的生活, 又如何达到一种整体生态的和谐和平衡。

我们都知道“文学是人学”, 从具体的人出发, 上海老人的经历无疑是人的历史重新进化, 但在这个历史进程中人是回不到真正的最初的。 在《匿名》的上海老人的身上, 我们看到的表象是一个失忆的老人走出文明世界走向荒芜, 又一步一步地从荒芜重新接触文明, 最终在文明世界的边缘戛然而止。 作者将他推向蛮荒, 但是这个蛮荒是建立在文明遗迹之上的蛮荒, 我们很难看出作者对文明是批判还是赞颂, 这是模糊的意义存在。 而其后上海老人历经艰辛活了下来, 却在最后即将回到家的时候永远停留在时间的长河中。 这个“死”似乎有点荒诞, 但是我们分明又看到了荒诞中抵达的真实, 其背后是在回避与现实世界的直接冲突。 就像我们难以想象, 如果这个人回到了上海会怎样, 回到他被绑架之前的生活轨迹吗?如果是那样, 作者探索的意义又何在?不如就在这个人马上就要进入原来状态的时候, 就让他死了, 而这个时候, 原始、 蛮荒、 文明的界限就变得模糊了, 整个作品在表象底下, 就表达出一种抽象的存在, 从个人单纯的生与死, 超脱出时间和空间、 文明和原始等, 它的意义也变得含混而丰富。

从具体的社会现象出发, 麻和尚的老家, 木刻年画随窑业的凋敝下滑, 这是现代文明的冲击, 但是这种冲击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社会的进步。 传统与文明的较量下, 还有更需要我们关注的“人”。 麻和尚在这个时代中是远离现代文明的同时又疏离传统的一代人的代表。 麻和尚对年画的不敬, 是对没落传统的鄙夷和不屑, 但是这样轻视并不是完全的, 远离现代文明, 使得他的思想并不是完全脱离蒙昧的。 他的叛逆具体到行为上的破坏, 但是当在小庙中看到韦陀塑像像极了曾经被自己破坏的年画上的秦叔宝的时候, 内心的荒芜让他选择了皈依, 做了居士“麻和尚”。 而“居士”在我们的眼中, 应该是向佛家靠拢的、 慈悲济世的人, 但是前文一开始就先告诉我们麻和尚是绑架“吴宝宝”的主凶, 前后的反差, 不可谓不是一个“映射”!而在这个“映射”背后他何以有绑架这个行为,才应该是我们真正需要沉思的地方。 在传统和文明的夹缝中的“人”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这个位置又造就了怎样的人生?我们失去了什么?又要找回什么?这可能才是作者想要追寻的答案。 文明的发展, 城市的进化, 究竟使得多少生存的联系发生了断裂?而在麻和尚的老家, 其父母叔伯回来奔丧的时候, 竟然彼此认不得, 人与人之间血浓于水的亲缘关系, 在时代的变迁下显得那么脆弱, 而“血族的定分, 不认也得认”[3]352, 仿佛将原本人与人之间的最亲近的血缘关系变成了一种被迫和强加的附属, 人类在自我构筑的空间里到底失去了多少?当一个社会普遍失去了对生命的同情、 对自然的敬畏, 失去了对于生态环境的责任、 对于进步与发展的反思、 对于现实的超越与憧憬时, 那还不是一场真正的“文化灾难”吗?[4]75小说最终呈现给我们的是作者对人文生态深切的忧虑与关怀, 在这种思考下去探讨“匿名”下的实名存在, 从而引发读者深思。

王安忆坦承她是想写一个原本过得井然有序的老年男子, 如果突然脱离熟悉的生活原则, 面对完全不同的人生历练时会发生什么, 以此来探索对世界的疑问。 笔者从生态批评的角度跟随王安忆设置的故事主线, 从一个老人的归去来兮, 在揭露自然生态恶化的同时也看到了内省的态度; 在表现社会生态失衡的同时也看到了作者的理性批判的态度以及当下一种精神生态的危机和救赎的希望, 最后突出作者对人文生态的忧虑和关怀, 以此探索“匿名”下的实名存在, 传达给读者的是对人类、 自然、 文化、 社会等问题的思考, 是作品背后隐含的潜在的力量。 《匿名》这种复杂而又深深带有思辨的书写, 正是她为自己的情感倾向找到的具象载体。 但是如果仅凭一部小说, 就想把有关世界、 有关生活、 有关社会的问题都探索清楚是不可能的。 因而王安忆在《匿名》中进行的这种创作尝试, 对小说本身而言是一个超负荷的挑战, 不得不说王安忆的《匿名》是一场大胆的冒险, 想写的东西太多, 想要告诉我们的东西也太多, 但是这些不为人知的、 难以仅仅凭借一部作品就可以回答的问题, 在一定程度上却能使得人们开始以自己的方式和立场去观照人生, 去关注这些问题。 这是极具现实效应的写作, 即使它没有答案可寻, 但却是一种不自觉的投射, 读者在其中依然可以看到现代社会中所缺失的存在。

[1] 鲁枢元.生态文艺学[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

[2] 刘蓓.生态批评:寻求人类“内部自然”的“回归”[J].成都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2):21-24.

[3] 王安忆.匿名[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

[4] 鲁枢元.生态批评的空间[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134.

[5] 李静.不冒险的旅程:论王安忆的写作困境[J].当代作家评论,2003(1):25-39.

[责任编辑 尹 番 杨 倩]

Interpretation of Anonymity from the Eco-Critical Perspective

LI Shu-ying
(SchoolofLiterature,AnhuiUniversity,Hefei230039,China)

Ecological criticism theory more and more applicable to the social and spiritual areas, Combining ecology and literary criticism, realize the ecology of human translation. Its characteristics not only the concern of nature, social and spiritual ecology, but also reflect the humanistic care under the modern view. Anonymity shows the deterioration of natural ecology, social ecological imbalance and spiritual ecological crisis, carries on the exposition and the critique to the reality. Of course, Wang Anyi is not blindly negative and criticism. In exposing the deterioration, imbalances and crises of the ecological at the same time also express a profound introspection attitude. More fully express the concern of present ecology and hope of salvation, to explore the existence of real-name under Anonymity. In order to convey to the reader in human nature, culture and social problems, such as thinking, and it is also the implicit potential power the behind of a work.

anonymity; natural ecology; social ecology; spiritual ecology; humanistic ecology

2016-11-29

李姝莹 (1993—)女, 河南项城人, 硕士研究生。

I207.4

A

1009-4970(2017)04-004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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