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溪的冰

早些天，工作所在的酒店升为五星级，评定之前请国外的专业人士来指导。我没想到，这位圈中有名的专业人士是位20多岁的小伙子，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我老家的邻居欧伯的孙子。他气质不凡，专业过硬，细致入微，几圈走下来，就指出了酒店存在的一些实质问题，并且提出了合理有效的完善方案。看着他，我忍不住想起欧伯，他告诉我刚才回去看过爷爷。提起爷爷，他的眼里除了尊重，还有崇拜。确实，这个奠定了他们家族优良家风的老人，值得尊敬和崇拜。

在我的记忆里，在我们那小县城，欧伯一直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讲话喜欢偶尔抬起头来看看前方，口头禅是“从长远角度来说”。

上世纪80年代末，家家开始想办法建楼房，一律追新，旧物件通通贱卖或扔掉。欧伯却没急着建房子，他的钱，都送给了废品店，秤砣、门环、蚊帐钩、钟表、旧书，等等，甚至连陈旧的大茶叶包，他通通收回来，后来人家便干脆不送废品店直接送他这来了，因为他的收价比废品店高一点。这些旧东西，堆得像一座山，欧伯又不得不花钱租了房子来放。

我和欧伯的女儿小飞是同学，去他家玩时，忍不住问欧伯：“这些东西以后有用吗？”欧伯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用，但是，你们看，这些东西做工可真好，还有这茶叶，好香！从长远角度来说，我觉得好东西即便一时被遗忘，隔一段时间还是会重放光彩。留住好东西，也是一种远见，和追求好东西一样！”果真，七八年后，来自全国各地的古董收藏者汇聚我们这小小的县城，都为欧伯的那些旧物件而来。有人说，欧伯的那些旧物件，够在我们县城买一条长街了。光那几包年份黑茶，就有人出了几百万元。

欧伯去日本出差，花了几个月工资，买回来一个卡带机，好贵！当时大家都说他傻，买点吃的、衣服啥的值当多了。可是，正是这个又可以当收音机的卡带机，让小飞的哥哥迷上了钢琴。也让我们感受到什么是真正优质的卡带音质，我甚至觉得我后来对任何东西追求质感的上乘这种观念就来自欧伯这台昂贵的卡带机，小飞他们三兄妹的这种感受应该比我更浓，实际上，这种高质感的追求让我们这些孩子受益终生。

欧伯说，帮孩子把眼光放远，是很重要的教育。我记得那时我们几个小孩的成绩都不太理想，我的父母会骂，会死抓着成绩不放，每天催促我赶上同学，可是欧伯没有，他不知从哪弄来各种各样的测验表，还做什么行业形势图，让我们做一些好玩的测试题，然后跟我们分析职业理想。那时，我第一次从他那听到“职业规划”这样的词，要知道，这可是20多年前的小县城呀。

欧伯省吃俭用送儿子去学钢琴，后来逐渐卖掉一些旧物件，支持他去国外学音乐。有人说这些东西一点都不实用，只怕到时连混饭吃都难，但欧伯说，我们不能只看着碗里的饭，得看到一片稻田，甚至一大座农场。小飞的哥哥在国外做音乐很成功，受欧伯的影响，他也很有远见，知道自己在专业上可能天赋不够，早早地加学乐器知识，在英国开了很大的琴行。他的儿子从小便对酒店感兴趣，他便像当年欧伯给他们做职业规划一样，带他学习酒店知识、管理，甚至花重金带他去往全球各地的酒店住。这个孩子，年纪轻轻就成为有名的酒店星评师，并且拥有了自己的连锁酒店。

小飞从传媒大学毕业后，很多同学都挤破脑袋想尽办法进了传统媒体领域，她却预感传统媒体很快将受到大冲击，选了一家门户网站做编辑，并且在网上坚持写博客。随着网络文学兴起，她的博客内容受到关注，后来成为畅销书。她敏感地搜集一系列证据做调查，预见到治愈、励志系图书应会受欢迎，于是开始成立自己的团队策划畅销书，非常成功；又预感剧本业的发展前景广阔，努力带领团队成功进攻到剧本行业。当她越走越宽时，当年无限光鲜的很多同学却面临淘汰、失业。我们羡慕她，她说得感谢父亲灌输给她的远见思想。

“不能只盯着眼前的饭碗，要看到远处的大农场”，欧伯的这句话作为家训，如今摆到了小飞北京明亮宽敞的办公室里，也挂到了她哥哥伦敦的花园别墅里，推动着这个家族的成员奔赴更高远灿烂的风景。编辑/张立平laomalp82011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