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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儿鹤儿满天飞

2016-12-19陈慧杏

西江月 2016年12期
关键词:小叔赵国儿子

陈慧杏

鹤儿鹤儿满天飞

陈慧杏

山寨手机没啥好,就是铃声特响,一早在九平方米的卧室里回旋,“铃,铃,铃——”非常刺耳。

文惠芬在床上翻了个身,伸左手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右手食指在显示屏上一划,又点了免提键,对着手机就喊:“喂,这么早打过来,你烦不烦?我昨晚加班,你让我再睡一会,行不?”

“呵呵,惠芬,我是怕你忘记了,我就在你楼下等,你再睡一会。”电话里传出赵国维赔笑讨好的声音。

“行了,才几点啊,你急什么?”文惠芬没好气地说。

“九点多了,就怕民政局登记的人多,咱们先把手续办了,再弄几个菜回家庆祝庆祝。”赵国维说。

庆祝?有什么好庆祝的!文惠芬皱皱眉头,暗骂一句:“赵国维,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离婚三年混不出一个人样,要不是看在儿子份上,我才不会答应跟你复婚。”

“得了,你在下面等着,我一会就下来。”文惠芬一边说一边下床伸脚套了拖鞋,奔阳台往楼下探看,前夫赵国维正站在楼下一个糖烟杂货小卖部门前,身边停着一辆半旧的电动自行车。哼!一个领着一千三百块月工资的住宅区小保安!文惠芬常常问自己当初怎么想的,竟然嫁了这个外表帅气却钱囊羞涩的男人。

她洗漱了一番,穿戴整齐,把准备复婚登记的材料装进手袋,才慢吞吞地下楼。赵国维已经等了有半小时了,心急,眼睛就盯着大门口看,一见文惠芬开门出来,连忙迎上去。

文惠芬侧身坐上后座,赵国维跨上车座,一拧手把,电动自行车便驮着两人向民政局驶去。

“哎,房子的事解决了吧?”她问。

“阿芬,咱们是不是先缓缓,妈正病着,这时搬走,恐怕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难道我还要回去服侍她不成,丑话说在前,我可不干!”

“也不用你伺候,行了吧?阿芬,我妈以前偏疼老二,钱都给他刮走了,但老二没良心不管她。可怎么说妈也是辛辛苦苦把我养大的,再说,你走了以后,妈也很疼爱亮亮的,以前的恩怨,你就别小肚鸡肠跟她计较了。”

“我小肚鸡肠?赵国维,你什么意思?”文惠芬声音有点大。

“没什么意思,你看你,也太敏感了。”

“你跟我说清楚,二手房到底买不买?”

“实话说吧,那套二手房太贵了点,我一时借不来钱,不买了。”赵国维说。

“赵国维,你原先答应我买二手房,咱们另外安家,我才答应跟你复婚,原来你根本就不想买房,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吗?你还想哄我回去服侍你妈?”文惠芬开始生气。

“暂时的,困难是暂时的,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的,你相信我。”赵国维安抚她。

“这话我听了N次了,没钱你答应我干嘛?你没有那么大的头就不要戴那么大一顶帽子,我看你就是没本事!”

“你……”赵国维一时语塞,思忖许久才又吐出一句:“你说话不要这么尖酸行不行?”

“我这算刻薄?你不想想你妈当年怎么对我的,如今要人服伺了,想哄我以德报怨,我没那么高尚!”

“算了,你先消消气,咱办了手续再好好商量。”。

“没商量!你先把房子解决了再复婚。”文惠芬毫无商量余地,从车后座跳下来,差点就摔倒了。她气冲冲地往回走,走了十几步,立即拦了一辆摩的,连价钱都不问,直接跨上车座,“去惠民小区。”她吩咐道。

赵国维感觉到了车后座重量的变化,他一只脚落地支撑着车子重心,回头看前妻已上了摩的,他无可奈何地眼巴巴看着摩托车发动,“突突突”载着她越走越远。

回到家,文惠芬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用洗面奶洗脸。洗好后,文惠芬仔细地端详自己的脸,三十八岁了,肤色还算白净,额头眼角眉间,太明显的皱纹还没有出现,怎么看也算是有些风韵吧。

她幽幽地叹口气,和赵国维离婚三年,竟也没再觅到一个好归宿。如今明知道赵国维还是以前那个没出息的男人,却答应和他复婚,何苦呢?她对着镜子苦笑一下。但她还是想回去,九岁的亮亮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子,而且是剖腹产。离婚时,在孩子的监护权上,赵国维寸步不让,她想:孩子始终是自己生的,血缘所系,还怕日后儿子不认娘吗?她就放弃了。文惠芬那会儿一心南下广东打工赚钱。

文惠芬在广东做保姆,包吃住,每月工资一千五,每月按时寄三百块钱给赵国维,承担亮亮的一部分生活费。平日自己除了买日用品也没有什么花销,两年多下来也积攒了一些钱。日子本来过得很平静,不过对于一个内心不甘寂寞的人来说,太平静的生活就犹如死水一潭,毫无生气。要是有人这时投下一颗石子,就会荡起涟漪。

文惠芬偷偷想,男雇主吕明辉也在偷偷想。

“吕明辉”,文惠芬呆呆地盯着镜子出神,脑海里不由自主涌上这个五十六岁男人的音容笑貌。吕明辉是个干部,论年纪,他比文惠芬大了许多,但论相貌,或许是工作轻松生活无忧的缘故,吕明辉却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人也儒雅。可吕明辉偏偏有个患了中风后遗症的老婆,她叫杨芳,五十九岁,双脚行动不便,平时偶尔出行都是坐轮椅,由保姆文惠芬推行。杨芳表面对文惠芬很满意,暗地里一双眼睛却老是警惕地注意自己丈夫与保姆之间的一举一动。

那些日子,吕明辉若在书房夜读,文惠芬会沏好一杯香茶奉上。文惠芬遇到经期不舒服,吕明辉也很关照她,还专门为她买来竹丝鸡和红枣党参,让她自己炖了吃。相处久了,彼此关心,两个寂寞的人竟对对方生出莫名的依恋。

去年夏天傍晚,吕明辉从外面回家,第一时间就进厨房看看。有时候误会就是那么巧合,文惠芬做好了饭菜,顺便用地拖把厨房地板拖干净,出来时冷不防自己脚下打了滑,差点往后倒,吕明辉反应快,上前一把将她往怀里抱。

“哎呀,要不是你在,我可就摔死了!”文惠芬说,红晕上脸,要推开他。

“你以后要小心啊,吓死我了。”这一抱,吕明辉仿佛舍不得放手。

这时,杨芳忽然像鬼魂一样出现在厨房门口。文惠芬浑身打冷颤,猛推开吕明辉。

吕明辉一回头,杨芳自己摇着轮椅回客厅去了,当晚,早已成家别处居住的吕家儿子和女儿都回来了,他们的辱骂带着各种的尖酸、犀利。

文惠芬知道,留在吕家已经没有意思。她别了广东,回到小城,在酒吧当杂工。两年多没见儿子了,她真想念啊!她打电话给赵国维,他回答:“你来劲龙公园门口吧,我和亮亮在那里等你。”

文惠芬把自己打扮一番,来到公园门口。她远远看见赵国维和儿子手里各抓了一大把氢气球,在向公园里的游客和孩子们兜售。近前细瞧,儿子赵亮虽然又长高了些,约有一米四,可比她离家时瘦多了。别人家的孩子都穿得光鲜干净,尽情享受快乐的童年,可自家孩儿呢,文惠芬不看则可,一看呀,眼泪是止不住流,孩子的白鞋鞋面不仅脏而且破,衣服扣子不全,裤子还有些短,成了吊脚裤。

文惠芬上前一把抱住孩子:“亮亮。”

亮亮一愣,依稀认得是妈妈,咧嘴一笑,亲热地搂住文惠芬的脖子,高兴地喊:“妈妈,你回来啦!”

“是,妈妈回来了。”文惠芬鼻子发酸。

“妈妈,我这次期考只考了九十九分,爸爸说,我只要全部考一百分,妈妈就会回家的,下次我一定争取考一百分,妈妈你不要再走了,好吗?”

“好,乖儿子,妈妈带你去麦当劳吃一顿,奖励奖励你。”

“我还要帮爸爸卖气球呢。”

“卖什么气球,别卖了!妈妈在外面赚到钱了,跟妈妈走,先把衣服鞋子换了,再去麦当劳吃炸鸡翅。”

“真的呀?”亮亮高兴地蹦起来。

“亮亮,咱们先把气球卖了再去吧?”赵国维说。

文惠芬狠狠瞪了赵国维一眼,夺过儿子手里的气球,往赵国维手里一塞:“拿着,你自己搞定吧,你喜欢当小贩自己当去。”

文惠芬拉起亮亮的手,拦了一辆候客的士,母子俩坐上去,“砰”的一声,文惠芬关上的士车门,撇下赵国维一个人在公园门口。车子启动,她回头,见他还在吆喝“买个气球吧,升得很高的”,她摇摇头,心里叹息:“俗话说得没错,烂泥是扶不上墙壁的,像赵国维这样没知识没头脑的男人,就知道打小工,下班兼职做做小贩,一辈子就这样穷了。”

文惠芬把亮亮拉到服装店,给儿子换上价格不菲的新衣服、新鞋子,然后带他到游乐场玩了一圈,又进麦当劳大快朵颐了一顿。一天下来,用了八百多块钱,但是只要儿子高兴,文惠芬就觉得值!

“妈妈,我想多拿两个鸡翅回家。”临结账时,亮亮说。

文惠芬笑了:“这么馋,还没吃够啊?”

“我想给爸爸和奶奶都留一个。”

文惠芬不禁脸色一沉。

提起儿子的奶奶、自己的婆婆张玉群,文惠芬心里老大不舒坦。张玉群偏疼小儿子赵国雄,自己和赵国维结婚时,张玉群只赞助了五千块钱。而小叔赵国雄成家时,婆婆具体给了多少钱,张玉群不说,文惠芬无从得知,但同样是打工仔的小叔竟然有能力买了一套二手房作为婚房,小叔的婚礼也明显办得比自己的大方体面。文惠芬嘴上不说,对婆婆的偏心,她心里早有不满。

文惠芬生了儿子后在家闲着带孩子,整整两年没有工作,家里开销就靠老公赵国维的工资和婆婆开废品店维持。对此,婆婆一直挂在嘴边说。

后来张玉群年纪大了,干不了活没有收入。而这时文惠芬刚刚有了新的工作,矛盾终于爆发了!文惠芬认为,小叔夫妇拿走了婆婆毕生的大部分积蓄,张玉群晚年应该由小叔夫妇来照顾。而赵国雄的妻子也不吃亏,她只字不提婆婆当年的资助,却提出老母亲是大家的,应该由两家轮流养。但赵国维住的这套廉租房,是张玉群名下的,婆婆不应该搬到小儿子家而应该继续留在大儿子家居住。这样一来,小叔夫妇无形中等于把日常照顾老人的义务往赵国维身上推。对此,文惠芬非常气愤,指责小叔夫妻两个过桥抽板。可是,小叔的老婆不是省油的灯,也毫不示弱回敬一番。斗嘴解决不了问题,妯娌眼看就要“武斗”。婆婆张玉群气呼呼地往中间一站,终于开腔:“房子是我的,我就住这里,谁要是不想住,给我滚!要打架都到外面打死去!”

文惠芬一听,婆婆这不明摆着还在偏帮小叔吗?心里顿时又气又恨,气的是婆婆太偏心,恨的是老公赵国维没本事买房,自己跟着他寄人篱下,受尽委屈!

跟赵国维离婚那年,亮亮六岁。离家时,张玉群冷冷地在背后赠一句:“我早就知道这个家留不住少奶奶,老娘没有钱给你们,一个个就鸡飞狗走了!”

文惠芬一想起这些往事就怨气难消。

亮亮正在家里撕下一年级的课本书页,“嘶”的一张,“嘶”的又一张,他还在撕……

隔不远处,床上的张玉群勉强支起身,有气无力地问:“亮亮,你怎么把书给撕了?哎呀,你这孩子,你爸爸回来要打死你了。”

“我撕一年级的书,已经学过了,奶奶你睡吧,我把它撕下来叠纸鹤呢。”亮亮朝奶奶调皮地笑笑。

张玉群摇摇头躺下,晚期的糖尿病弄得她整天头晕脑胀,极其难受。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不清三米之外东西,她感觉自己已是行将就木的人了,内心不免有些凄苦。什么事都管不了啦,睡吧!最好是一睡不醒了,免得拖累后生!她艰难地翻了个身,虽然是夏天,但是身上总觉得有些冷,她穿了两件衣服。侧身时有什么东西垫了她的腰,她把手伸进内衣口袋,摸出一个小方布包,拉开拉链,里面是一个红本本,掏出来,原是本存折,打开凑近看看,里面有两万元的存款。

张玉群眼里涌上混浊的泪水,存款是这些年从政府发给她不多的最低生活保障金里面省下来的,她准备补偿给大儿子赵国维。

国维人老实,嘴巴不及小儿子国雄乖巧,正因为这样,她早年曾经偏帮小儿子国雄。后来大儿媳的离开,小儿子夫妇的冷漠,更显露国维对她的孝心,这令她十分愧疚,趁如今神智还清醒,把存折给了国维吧,免得两脚一伸,国雄夫妇又来争了,这两个没良心的家伙!

亮亮正在叠纸鹤,一个接一个,摆满了桌子。

张玉群隐约听到开锁的声音,不一会,赵国维推门而进,在门口一边换拖鞋一边说:“妈,我回来了。”

“爸爸,妈妈呢?”亮亮立即跑出去,往门外瞧了一会,然后把门一关,扭头问赵国维:“妈妈怎么不回来?”

“妈妈有事,今天不回来了。”赵国维回答。

“她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都是你不争气,你不是没考一百分吗?还问!等你考一百分,妈妈才回来。”赵国维连责带哄,塞给儿子这么句话,像一支针,扎向他的梦想泡泡。

亮亮呆在门边,无比失望。“我已经很争气了。”他想着,委屈的眼泪说流就流。亮亮想忍住,泪水还是不争气溢出眼角,湿了两颊,他擦,再擦。为了妈妈能回来,他已经很努力了,这学期语文考了九十九点五分,数学一百分,就是英语差些,只考了九十分。他从班上的第二十五名上升到了第十五名。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还要离开,他实在是怀念以前爸爸妈妈一起带他到公园玩的那些快乐时光呀!

以前妈妈在身边的时候,亮亮衣服的扣子总是齐全的,鞋子洗得干干净净。妈妈走了以后,爸爸是个粗心鬼,不懂照顾孩子,结果有一天早上因为起得晚害怕迟到,亮亮随便拿了一条裤子穿上就飞跑到学校,没想到裤裆后面那条缝接线已经开裂,再加上内裤也破了洞,做早操时身体一运动,屁股都露出来了,惹来后面同学一顿嘲笑,羞死人了!别人都有妈妈在身边,我妈妈为什么不要我呢?亮亮想不通。

赵国维没来得及理会儿子,张玉群又在床上叫他:“国维,你快过来。”

“哦哦,妈,我过来。”

……

亮亮回到桌边,坐下来,又开始撕课本,一张纸,横折,竖折,对角折,嘴巴尖尖的纸鹤在孩子手里一只一只诞生。隔壁晓红姐姐说,叠九十九个,用绳子穿起来挂在窗台,再许个愿,晚上睡着的时候,仙鹤就会飞,把折纸鹤人的愿望带给神仙爷爷,然后神仙爷爷会帮他实现。我要叠够九十九个,许愿让妈妈回来。

吕明辉竟然来了!文惠芬回小城半年了,没想到吕明辉对自己还是念念不忘。当初分别时,吕明辉就很舍不得她走,让她给他留个电话,彼此做个朋友。

傍晚,充满异国风情的小餐厅里,隔着桌上一朵鲜艳的红玫瑰,文惠芬看着小方桌对面的吕明辉,心开始乱。

“杨芳不在了,我要向你表白,惠芬,我很喜欢你,你愿意回到我身边吗?”他轻轻问。

“辉哥,我……”

“你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我有个儿子,他还小,我舍不得丢下他。”

“哦,孩子多大了?”

“九岁。”

“惠芬。”吕明辉温暖的手伸过来拉住她,柔声安慰道:“只要你愿意,把孩子一起带过来,我一定会对他很好的。”

吕明辉和赵国维根本就是两个不同层次的男人。赵国维即使外表再高大帅气也比不上吕明辉,不仅仅是经济环境,更有内在的涵养。吕明辉虽年纪大些,却很体贴人。桌上这一盅“花旗参枸杞子炖雪蛤”,就是他特别为她要的。“惠芬,你吃这个好,滋补养颜。”吕明辉说。那种暖,直暖到文惠芬心里去。赵国维呢,匆匆嫁给他的那些年,除了干活吃饭睡觉,就是睡觉吃饭干活,生活机械性往复循环,像一片死海,泛不起快乐的浪花了。

享用过晚餐,文惠芬回宿舍,吕明辉执意要打的士送她。到了宿舍,他坐了一会就告辞回宾馆过夜。

“真是个君子!”文惠芬心里赞赏。

她送他到门口,正要替他开门,吕明辉却忽然反身抵住了门。

“惠芬,你不留我么?”他眼神停在她身上,开始迷离……

亮亮把纸鹤用包装绳串起来,每隔一只打个结,每一串九个,一共十一串,他终于完成了。

亮亮敲开了隔壁念高一的晓红姐姐的家门:“晓红姐姐,我不够高,你可以帮我把仙鹤挂到窗台上吗?谢谢你了!”

“嗯,好的。”

仙鹤终于挂起来了,好漂亮啊!风一吹,一串串荡悠悠的,仿佛真要振翅高飞似的,亮亮高兴极了!

“你许愿没有?”晓红姐姐问。

“许了,我写在纸片上了。”

“拿来,我帮你挂在仙鹤身后。”

亮亮拿来一张写满字的纸片,晓红偷偷看了内容,扑哧一笑,逗他:“亮亮,你好厉害哦,居然写一首诗呀?”

“老师教我们读过唐诗,我也学写一首,姐姐你看写得好吗?”

“嗯,我念念。”晓红念道:“鹤儿鹤儿满天飞,飞到南来飞到北,飞到妈妈跟前去,载我妈妈快快回。”

“怎么样?可以吗?”亮亮眨巴的那双眼睛像文惠芬,大而明亮。

“很好哦,挂到仙鹤身上去喽,你妈妈一定会回家的。”

“呵呵呵……”亮亮一想到妈妈回家,抑不住喜悦,笑出声来。

七夕节下午两点,茶餐厅。

“你想把亮亮带走?文惠芬,我告诉你,你不跟我复婚,我不勉强,你走吧,谁好你跟谁去,我儿子绝对不会认别的男人做爹!”赵国维气愤地说,他本来满怀希望而来,不料文惠芬却说,她已经再婚,并和他商量,要他把亮亮的监护权转让给她。

亮亮是自己的命根,不能给她!赵国维立定心肠。

“你这么穷,你能给儿子一个好的教育环境吗?亮亮跟着你,难道你想把他再培养成一个小贩吗?现在谁不想把自己的孩子送进最好的学校,想进好的学校就要赞助费,你负担得起吗?好好想想。”文惠芬单刀直入,直切软肋。

赵国维便沉默了。

“我不会亏待自己儿子的,你还不放心吗?还有,我会给你补偿。”

文惠芬迫不及待地从手袋里掏出两万元钱,推到赵国维面前:“这些钱给你,你可以再娶一个女人给你生孩子。”

“文惠芬,你……”一向温顺的赵国维渐渐变了脸色,突然一把抓起那叠钞票狠狠地朝文惠芬脸部掷去,文惠芬用手一挡一接,手掌生疼。“我虽然穷,但还没有穷到卖儿子的地步,你就搂着你的钱去死吧!”他失控大声狠狠骂道,然后起立,转身欲走。

口袋里的山寨手机响了,铃声特大,邻座几对客人不约而同投来目光。

“喂,谁呀?”赵国维对着手机大声吼,怒气未消。

“你是赵亮爸爸吗?”

“是的。”

“我们是西堤派出所的,你的孩子和几个同学到西堤三号闸门附近河道游泳,你的孩子可能是突然抽筋,溺水失踪了,现在暂时还没找到,你马上到现场来一趟。”

“什么?我儿子在河里游泳失踪了?我即刻到,即刻到。”赵国维脸色马上煞白了,发疯一般奔出茶餐厅。文惠芬听得清清楚楚,亮亮出事了!她惊慌失措地把钱塞进手袋,立刻跟上前夫。两人拦了一辆出租车……

车上,文惠芬突然记起去麦当劳餐厅那天曾答应过儿子,七夕节下午带他去游泳的,自己怎么就忘了呢?菩萨保佑,我儿子千万别有事。文惠芬的心“噗噗”跳,手不停地抖。

孩子溺水失踪现场的河边围了一群人,警察、武警战士都到场了,几个孩子眼神惶恐,瑟缩在大人背后。两条冲锋舟在江面上来回搜寻,却一无所获。

几个调皮鬼结伴游泳,亮亮泳技最差。出事后,几个孩子慌慌张张告诉了家长,家长再去报警,一来二去,耽搁了最佳救援时间。

“亮亮好久没去游泳了,他老缠着我带他去,可我没空带他去,我该死,我真该死!”赵国维喃喃自责,直觉双腿发软,跪在江边,泣不成声。

文惠芬泪流满面,踉踉跄跄沿着河岸撕心裂肺喊儿子的名字:“亮亮,亮亮,你在哪里?呜呜……”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文惠芬什么也不要,房子、财产、赵国维、吕明辉,她通通不要!只要儿子就够了,只要她的亮亮就够了!

夜色,苍茫。江水,悄悄地涨,落。

孩子戏水前卸下的新衣服、新鞋子,落寞地躺在河滩上。

渐渐趋向圆满的月亮,它温柔的眼波正眷顾着赵家窗台上一串串跃跃欲飞的“仙鹤”。

昨宵窗台前,有个眼波澄澈的小男孩,亦曾凝视街口的往来人群,试图寻觅着什么。今夜,只有随意折叠的许愿纸片随风摇荡,摇荡……

忽然,白色纸片从折痕处慢慢张开,像一朵午夜的薄命昙花,一瞬绽放。

责任编辑:张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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