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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卡大夫

2016-11-22

绿洲 2016年5期
关键词:大夫夫人

杨 春

永远的卡大夫

杨春

卡大夫背着药箱穿行在白哈巴的山林间,有时骑马,大多数步行,大踏步地,是一副爽朗又豪迈的形象。他带着浓郁的中草药药香,穿过满开野花的草地,穿过树林、草甸、小河、房舍、木栅栏。然后,他走进一扇门,那苏图老人得了伤寒,半夜咳嗽睡不着,等着他的几粒白药片;小巴图噶尔从马背上摔下来,断了胳膊,他要去换药;吉日嘎朗的婴儿百天了,请他去喝杯马奶酒,那个健壮的胖娃娃是他接生的呢。

卡大夫什么时候来到白哈巴村的?你可以去问问那苏图老人。那苏图老人脑子里记得的事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乱了,却能说出卡大夫初到白哈巴时的每个细节。他说,有一天,一个身背药箱的年轻人在村口突然出现,就像天上掉下来一样。风吹动着年轻人黑黑的头发,推着年轻人在一座木房子停下,年轻人推开木门走了进去。一会儿,风中响起砰砰砰的木锤声,年轻人在门的上方钉了一颗钉子,挂上一块匾——白哈巴卫生所。那阵子,那苏图刚好蹲在木栅栏前晒太阳,他看到那块匾,却不知道卫生所是做什么的。他慢慢走过去问年轻人,年轻人说,如果身上哪个地方疼了,卫生所能帮忙止疼。那苏图刚好腰有点疼,是早晨砍柴时扭伤的。年轻人给了那苏图一张膏药,贴上膏药那苏图的疼痛就缓解了。从此,那苏图常去卫生所坐坐,有一次他的小巴图在山里放羊,被蛇咬了,卡大夫用嘴吸去了蛇毒,给伤口敷上绿绿的草药,再骑马把小巴图送出了山。如今,小巴图的小巴图已经可以放羊了。对于白哈巴的许多村民来说,卡大夫什么时候来白哈巴不重要,反正谁家有人不舒坦了,谁家的母牛要牵到谁家跟他家的公牛配种了,谁家的丈夫喝酒又打老婆了,就有人飞跑着去找卡大夫。

卡丈夫总是这样不知疲倦地穿行在白哈巴的山水间,这个身体健硕、说话爽朗,浓密胡子的图瓦汉子,毫无疑问地与白哈巴的山水融为一体了,白哈巴人熟悉卡大夫,就像是对推开窗就能望见的那座常年不化的雪峰的熟悉,就像是对赶着牛羊去河边饮水这种活计的熟悉,他的每一次穿行都构成一幅充满美感的图画,有一份等待,一份企盼,还有一份信任,一份踏实。

白哈巴村在新疆阿勒泰,被称为西北第一哨和西北第一村,因为她位于中国与哈萨克斯坦接壤的界河畔,也因为她的美丽幽静。

在董力的画室里,我第一次看到了白哈巴的秋色,那是一个色彩斑斓的童话世界,河谷内的杨树叶是金黄的,山脚下桦树的叶子是火红的,落叶松的针叶下缘是淡黄的,山岗上的草甸一片褐红,白雪覆盖着雪峰,云朵在蓝天上盛开。

这是董力二十年前的画作,董力说他第一次站在白哈巴村的清晨就再也不能忘怀,彼时,已是初秋,他爬上山岗,眼前豁然开朗:环山的森林、河谷,在草甸和白桦树林中间的村庄,走进村子,古朴、独特的小木屋升起袅袅炊烟,错落有致散布于村中的栅栏打开了,一群群牛羊走了出来,漫步到小溪边悠闲地吃草饮水……

二十年前,白哈巴“天生丽质难自弃”却是“养在深闺人未识”。从布尔津到白哈巴的山路崎岖不平,路的拐弯处紧挨着陡峭的山崖。从布尔津到白哈巴,白哈巴村民骑马走三天,守边防的武警战土开军车走五六个小时,拉木头的卡车司机走十几个小时。到白哈巴村得过边境线,需要边境通行证,而边境通行证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

董力背着画夹去白哈巴写生,坐骑是一辆破旧的212吉普车,吉普车走到哨卡就不能走了。军帽下的年轻面孔,严峻得像冬天的冰雪,平展得似一块坚硬的铁板。董力拿不出边防通行证,不能到达那座充斥着绚丽色彩的村子。有人向这位年轻画家描述过白哈巴的秋色冬景、白哈巴的清晨黄昏和白哈巴村古老独特而缓慢的生活方式。那人还给董力一个电话号码。那人说:“有事就找卡大夫!”

边防站的电话机是手摇把的,董力摇了十几下才听到那边的声音:“对,是卡大夫!画家?画家好!把我们这里画下来,带到外面去,让全世界人都看到!”“让全世界人都看到!”这句话,董力是后来猜的,电话机的杂音挺大,声音断断续续。

那天,有两匹马来接董力,两个狗皮帽下的高原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比太阳被河流反射的光芒还要明亮。狗皮帽与军帽交谈了片刻,军帽返身走到董力身边,冰雪融化了,铁板起了褶皱:“卡大夫的客人?怎么不早说?”

两匹马在前面引路,吉普车在夜色里磕磕绊绊,董力几次喊住狗皮帽,问:“你们是谁?卡大夫是谁?”狗皮帽时而摇头,时而大声说话,浓郁而清朗的哈萨克语,董力却是听不懂的,两人只得相视而笑,挥鞭前行。

接待董力的是一位面孔黝黑光滑的哈萨克女士,她饱满的皮肤在炉火的映衬下闪闪发光,炉火把她的影子投射到墙上,她的影子就把整面墙遮盖住了。第二天,董力在白哈巴的晨曲中再次见到这位女士,女士从河边担水归来,阳光斜照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细拉长,遮蔽了一棵桦树深厚浓密的树阴。董力站在树阴下想:“这个卡大夫真是好福气,娶了年轻力壮的老婆,是比牛还能干的好劳力。”

卡夫人的笑声爽朗,汉语说的结结巴巴,她说:“卡大夫县上走了。”她说:“画画的,照相的,住不要钱,吃饭一点点。”董力很奇怪,问“为什么住不要钱。”卡夫人说:“把白哈巴带到外面去,让全世界人都看到!不要钱!”于是董力猜测卡大夫在电话里说了“让全世界人都看到!”这句话。董力还猜测卡大夫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以至于卡夫人说“让全世界人都看到!”时特别顺口,一点没结巴。

两块牌匾并排站在一起,它们在风中唱歌,一块画着红十字,是白哈巴卫生所;一块画着奶茶壶,是白哈巴旅店。拿画笔的,扛照相机、摄像机的人来到白哈巴,径自走进白哈巴旅店,一点都不犹豫。接待他们的是卡夫人,卡夫人燃起温暖的炉火,卡夫人端上香浓的奶茶,大盘手抓肉,卡夫人斟上浓烈的白酒,卡夫人笑声爽朗,比门前桦树上小鸟的鸣叫还要响亮,比房后小河中的流水还要欢畅。

卡夫人歌喉宏厚又嘹亮,早晨去河边担水,她对着小河唱;中午在木屋前劈柴,她看着雪峰唱;黄昏,把肉炖进锅里,肉汤在火焰上咕咕嘟嘟地给她伴奏,客人们白天行走在白哈巴山林里写生、拍摄,夜里就聚在一起听卡夫人唱歌,听歌也不干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吃着喝着,木屋里就有一场音乐会上演。

作为一场乡村音乐会描述者,董力相当陶醉,尽管现场和今天隔着二十年的时光,董力也用他的好声音把我带到了那个深秋的雨夜。一连数日的阴雨阻挡着画家、摄影人的脚步,人们在木屋又湿又冷的床上,盼着天晴,盼着阳光不时把高处绕着白桦树飞翔的鸟的影子投在脚前的草地上。

卡夫人对客人们的处境相当同情,中午,她就把炉火点旺,她说:“小伙子们,我们唱歌,一杯酒,一支歌!”十几平米的屋子挤着二三十人,卡夫人唱起图瓦小调,那古老欢快的曲调撩拨着人们的神经,不知不觉带领着大伙走进了一个欢愉的境地,他们大碗喝酒,敲杯子,大声唱歌,哄笑,吼叫……

雨越下越大,山里的气温降到冰点,白哈巴村笼罩在深秋浓重的烟雨中,能见度只有十几米。董力推开窗子,他看见一个细长的身影向木屋靠近。那个身影消瘦纤细,比门前新栽种的小树还要弱不禁风,让董力想到了“麻秆”这类在风中一折就断的植物。

麻秆的身子像风中的枯草一样颤抖,“好!好!”麻秆莫名其妙地在原地转着圈子:“阿拉上海人,阿拉不喝酒。”除了卡夫人,木屋里是清一色的男人,男人们,醉酒的男人们可受不了“阿拉不喝酒,阿拉不吃肉!”这样的话,尽管他们不会想到欺负一个从风雨中走来的,一个孤立无助,前来寻求庇护的人。但他们都喝醉了酒,醉酒的人看不得一个清醒的人站在屋里,特别是这个人又摇头又摆手,不停地说“不行!不要!”还不吃不喝。

不喝酒、不吃肉,到旅店干什么来了?有人揪住麻秆的衣领灌下一杯酒,又有人卡着麻秆的脖子,塞进一大块羊尾巴肥油,逼他吞下。

“**”一声断喝,一个谁也不明白意义的音节,这个音节来自古老的图瓦族,卡夫人的脸涨红到春天里山坡上开放的红花一般,穿行在春天白哈巴的山路上,卡夫人是开的最红艳的那朵花。

麻秆突然感到了寂静,他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更大的影子之下,那片影子来自于一个女人温暖的怀抱,卡夫人救下了影子,影子安全了。

董力也感觉到了这片寂静,屋子里其他人都感觉到了这片寂静,影子被卡夫人拥着坐在火炉边,盖着厚棉被,喝着滚烫的奶茶,就像母亲照料无助的孩子。

描述汇集在卡夫人身上,卡夫人热情好客,如冬天熊熊燃烧的火焰;卡夫人歌声优美,像春天自由歌唱的百灵;卡夫人伸出双臂迎接每一个去白哈巴摄影、写生的艺术家……

可卡大夫呢?在董力的叙述中,卡大夫是电话那边的一句应答,就漂浮在白哈巴上空的一个身影,是为艺术家们提供帮助的一股力量。可卡大夫长什么样?多高多胖?穿什么衣服,留多长胡子,董力一样也没说清楚,卡大夫更像是白哈巴村的一个形像,清晰可见,却不十分具体。

在我锲而不舍的追问下,董力承认:“我没有见到卡大夫本人,一次也没有。”二十年,去白哈巴不下三十次,每次都住“白哈巴旅社”,有困难就找卡大夫,却没见到卡大夫。

“一次也没有?”我不信。

“真没见过。”董力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董力喜欢喝茶,一喝茶就眯起眼说:“卡夫人的奶茶才叫好喝!香!”

电话有时是卡夫人接,大多数是卡大夫接,卡大夫说:“好!董力,把白哈巴画下来,带到世界去!”“好!董力,马上来!”

太阳从白哈巴上空升起来,融化了深秋清晨的凝霜,衰草在微冷的风中起起伏伏,又湿又滑。董力徒步行走在白哈巴的山间,他走走停停,看看近景又望望山尖,他爬上一块大石头,脚下一溜就是一跤。痛疼是剧烈的,董力的脚不能挪动半步,他呲牙咧嘴,大声呼救。

风想把他呼救的声音带到远方,带到白哈巴村的上空,可声音走到山脚就消失了;鸟儿想把他呼救的声音传进牧羊人的耳朵,可鸟儿飞来飞去,哪儿也找不到牧羊人。

夕阳渐渐把董力的影子拉得很长,骑马人的身影更长。骑马人把董力扶上马,牵着马缰绳走在夕阳里。

董力在白哈巴旅店躺了两天,身边只有卡夫人走来走去,端茶送水。卡夫人说,为了寻找他,白哈巴所有的男人都骑马上山了,卡大夫是总指挥。卡夫人还说,画画的、照相的把白哈巴带出去,让世界知道,要对他们好。董力觉得这话应该从卡大夫嘴里说出来,就问卡大夫哪去了,卡夫人说:找你,摔伤了,躺在东边房。”董力感觉很内疚,想去东边房看卡大夫,可他的脚一点都不能动,于是他跟卡大夫聊天,电话线是卡夫人,他说一句,卡夫人走到东边房带给卡大夫,再把卡大夫的话带回来。董力和卡大夫躺在不同的房间,相距几十米,却没能面对面喝一杯酒,直到董力被朋友接走。

可口饭食、免费住宿、安全保障……为着艺术家们把“把白哈巴带出去,让世界知道”。

有一阵子,克拉玛依人像中了邪,摄影的、写生的,作文的,接二连三地往白哈巴跑,吸引他们的不仅是白哈巴的美丽风景,还有卡大夫的名声。电话号码每个人都有,过不了边防站,找卡大夫;汽车没油了,找卡大夫;想走到更远风景更美却不通公路的地方,找卡大夫……每一次请求都能得到帮助,迷路了,有卡大夫;陷车了,有卡大夫……

“卡大夫,卡大夫”我的耳朵灌满了卡大夫的名字,一位图瓦大汉的形象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春天,我提起笔,我决定给卡大夫画一幅肖像,那图瓦汉子就在眼前,却又隔着一帘晨雾,我伸出双手想拨开那遮挡我视线的迷雾,但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于是,我在电话里问:“卡大夫长什么样呵?”

董力说:“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图瓦老头儿,腰板挺直,大胡子,红脸。”

居建新说:“卡大夫很胖,走路一摇一摆,身体却很灵活,一次骑马比赛,他得了第一。”

孙国兴说:“卡大夫顶多五十岁,又高又胖,给我当过向导。”

高云江说:“卡大夫很精神,走路很快,他救过我,那次我们的汽车掉进了水里……”

……

然后,我就没办法画了,因为,我发现,每个人都在说卡大夫,却都不十分具体。

然后,我又跑去董力的画室。

“有两次,差不多是两次,应该是见到卡大夫。”董力说。

那是一个星斗满天的夜晚,汽车开进了小河,董力和同伴站在河边一筹莫展,他们没有心思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中洗澡,也没再想伸手去捞一颗星星挂在车头当车灯,而勾引他们把汽车开进了小河的,正是这些孩童般的愿望。

电话打给卡大夫,卡大夫说:“好!董力,马上来。”

火把映红了河水,五匹马在河边气喘吁吁,马主人在汽车后面喊口号。

“卡大夫!谢谢!”董力在行驶的汽车里喊,一个身穿藏袍的身影转过身向董力挥手,他高举着火把,像是被风吹动的白桦树一般,像是白哈巴村口伫立的石碑一般。

“那,卡大夫长什么样?火把总能映照他的脸吧?”我问。

“大胡子,红脸,眼睛里闪着亮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的亮光。”董力说。

“再加一把青龙偃月刀那是咱汉族的关公,关老爷了。”我笑了,转身去看董力的画作。这些年,董力四处行走写生,画室里挂的多是油画,风景画,只有少数的几幅人像,但我相信,对人物的观察和描述功底,董力是有的,因为那是一个画家的最基本能力,但董力一直没能描述清楚卡大夫的形象,让他自己动手画,他也总是摇头,却从不解释为什么。

“卡大夫在我的宿舍住过一晚,我熟悉卡大夫身上的味道。”董力扬起面孔,在空气中深深嗅了一下,又嗅了一下,他仿佛在追寻某种味道,这种味道在空气中轻轻荡漾着,历久弥新。

卡大夫到克拉玛依来了。

卡大夫摇晃着肥胖的身子,厚实的藏蓝色大袍沉重地下垂,他行走在稠密而衣着轻薄的人流中,汗水顺着他黝黑的面庞汩汩而下,像山间泉水一样。卡大夫在克拉玛依住了一夜,当董力第二天中午急步赶回宿舍时,床铺已叠整齐。朋友说,那老头的脸像醉酒一样通红,呼吸中带着浓重的中草药的味道,还有牛粪马粪的味道。

阳光透过窗口,照在董力身上,汗水迷住了他的双眼。他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那是白哈巴村特有的味道,是阳光晒在青草和牛羊上暖烘烘的味道,是飘在卡大夫卫生所里中草药的味道,是中草药的药香与奶茶的浓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那味道在房间里弥漫,落在被褥、桌子、椅子和倚靠在墙角的一堆油画上,那些油画有明显的被人翻看的痕迹,董力仿佛看到卡大夫蹲下身子,一张一张翻看这些画,阳光正好照射在他的身上,一些光亮在他眼睛里闪闪烁烁。

卡大夫到克拉玛依来,只打电话给董力,没有说为什么来,来做什么,也没有麻烦克拉玛依他帮助过的其他人。

山脊紧挨着灰暗的天空。

当我终于爬上山顶时,天空更加低矮了,那些墨色的云层伸手可触,其实不用伸手就能碰到云的身子。云幻化成了雨,轻飘飘的,将我浑身上下浇了个透。

现在,遥远的村子出现在我眼前。在草甸和白桦树林的中间,是水洗过的白哈巴:绿树绿草甸,木屋木栅栏,曲曲折折的小路上,还有一些牛羊在雨中慢慢腾腾走进村子。

一路上,董力一句话也不说,还有孙国兴、高云江,大家都不说话,沉闷着,都在为居建新那句话烦恼,居建新说:“卡大夫去世了,五年前吧。”没有人相信居建新的话,董力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中,孙国兴、高云江面面相觑,其他人也都愣着,桌旁一片静默。

“五年前,卡大夫到克拉玛依来看病,回去不久就去世了,布尔津医院派了另一名医生去白哈巴。”居建新说。

“可是电话还打得通,我们有事还能找到卡大夫。”每个人都心存疑问。去年秋天,董力还打过电话,他的一位画友从上海来,就住在卡夫人那儿;今年春天的时候,高云江带着一些北京的摄友去白哈巴拍摄,卡大夫的二十多岁的儿子骑着马给他们当向导……

“那个电话现在是公用电话,卡夫人、卡大夫的儿子,新去的大夫,还有白哈巴的村民都会接。我跟卡夫人聊过这事,她说卡大夫留下话了:他走了,还要有人帮助来白哈巴的艺术家,现在白哈巴修了路,每天能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都是因为“艺术家们把白哈巴带出去,让世界知道了。”居建新说着话,端起酒杯,以指弹酒敬天敬地,然后把杯中酒轻轻倒在地上。

董力端起酒杯,双手高举过头,说:“来,我们敬卡大夫、敬卡夫人,敬白哈巴的村民!”

村子背倚着一座高山,面向渐渐开阔的草原。

胖胖的卡夫人张开双臂拥抱每一个人,就像阿妈迎接孩子回家。

雨已经停了,我们坐在温暖的火炉边,奶茶的浓香和炉火的温暖让我有幸福的感觉。卡夫人神采焕发,在客人中间走来走去。我说:“谢谢卡夫人。”就得到一个大大拥抱,抱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看见,她多皱的皮肤闪烁着银亮的光芒,连挂在门前的那个陈旧的红十字药箱也似被照亮了。

屋子里温暖而祥和,谁也不提卡大夫,仿佛他就在我们中间,默默地不说话,如果谁有请求,他立即放下手中的茶碗,走出门去,消失在翠绿的草原。

我走在雨后初霁的白哈巴,眼前只见村子上一片闪闪烁烁的亮光,我看见鹰在空中飞翔,牛羊在草原上吃草,金色的小黄花在木栅栏圈出的院子里盛开,雨水晶莹地挂在树叶上……

可是,村子上肯定起风了,风从山顶,从原始森林吹来,风摇动了窗户。我看见每一个窗口都站着一个图瓦汉子,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年老的,年轻的,有的蓄着胡子,有的下巴干干净净……他们穿着宽大的图瓦长袍,长袖高领,衣领、衣襟、袖口绣着美丽的花边,他们脸上挂着笑容,平静朴质祥和。

秋日的午后,太阳仿佛是匹缎子做成了窗帘在窗上闪闪发光,我坐在落地窗下,在画布上勾勾画画。阳光缓慢而舒适地向着墙角挪了两步之后,一位图瓦汉子跃然纸上——赤脸长须,宽衣大袍,身背一个红十字药箱。

卡大夫背着药箱穿行在白哈巴的山林间,大踏步地,是一副爽朗又豪迈的形像。我提笔写下:永远的卡大夫。

责任编辑刘永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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