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惟

(厦门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wh-成分在 wh-疑问句中移位操作的主题化假设

刘惟

(厦门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对比研究英语的wh-和汉语的wh-问句，认为wh-成分并非直接通过移位占据Spec-CP位置来核查其[wh]特征，而是通过主题化过程移位至句子的边缘位置从而核查其主题特征。英语的wh-问句和汉语主题化构成的疑问句一样，都是一种主题化结构的推导过程，是主题化的结果，并非所谓的wh-移位过程。相对于汉语wh-在位语言，英语的wh-疑问句是通过主题化的形式推导而成的。

wh-成分；wh-疑问句；wh-移位；主题化

长久以来以Chomsky为首的句法学界一直认为wh-成分在wh-疑问句中是通过移位着陆到句子的边缘位置成为标句词结构的指示语。根据其理论，英语中的这种移位操作是为了特征核查需要，wh-成分带着[wh]特征进入句法推导，从而促发了显性移位以满足或者核查标句词的相关特征[1]。然而在汉语中，wh-成分的移位则呈现出可选择性。语言学家们发现汉语可以采用wh-结构留在原位，以不移位的方式直接构成疑问句，即wh-在位(wh-in-situ)现象；另一方面，wh-成分也可以直接移位至句首位置构成疑问句。但这显然并非是属于特征核查驱动的移位，因为汉语的语法特征较弱，wh-成分并不一定具有[wh]特征，因而也没有必要移位来核查其特征。汉语中的这种wh-移位是一种主题化的现象，是为了凸显主题而进行的移位。自从Li,Thompson[2]二人首先提出“主题凸显”和“主语凸显”标准后，英语一直被认为是一种主语凸显的语言，汉语则是主题凸显的语言。既然汉语中这种wh-成分移位至句首构成疑问句的形式具有主题化的特征，我们有理由推测英语中的这种wh-移位也只是一种主题化的结果，因为英语是主语凸显的语言，而wh-成分显然并不能够充当主语(who除外)，其移位至句首很有可能是为了凸显主题。从英语和汉语的语言现象来看，由于英语和汉语在wh-疑问句中对于wh-成分移位与否存在着一定的不对称，仅仅用wh-移位操作手段来解释wh-成分在两种语言wh-疑问句中的推导过程，难以满足对两种语言在wh-疑问句中wh-成分移位不对称的情况分析。为此，本文从主题化的角度给予其不同的解释。

一、传统理论关于wh-成分在wh-疑问句中句法地位的探讨

在显性句法中，疑问句中wh-成分的句法分布有两种，处于疑问句的句首或者处于疑问词的相应句法位置。英语属于前一种，需要将wh-成分移至句首位置，即wh-移位。例如：

例1What did you buy yesterday?

生成语法理论认为，这个句子共有两次移位过程：did发生了从屈折词I到标句词C的提升，what移位至句首占据Spec-CP位置。这些移位过程都是为了满足核查需要。

汉语属于后一种，疑问词处于句法原位，即wh-在位。例如：

例2你昨天买了什么？

汉语中的wh-疑问句以不移位的方式形成，这是汉语疑问句的主要形式。汉语中“什么”这个疑问词留在原位，并没有任何显性移位过程，但在逻辑式里可能使用隐性移位。

造成如此差异的原因可以解释为句子成分的移动由相关成分的语法特征来触发，只有语法特征强的词语才会出现显性移动。疑问句中心成分标句词C位置的语法特征较强，所以，did从屈折词短语IP的中心位置I移动到标句词短语CP的中心位置C。这同时也说明了这个句子中wh-成分的移动问题：假设C的指定特征是[wh]，它要对指定成分的[wh]特征进行核查。buy的补语成分what含有疑问算子，因此具有[wh]特征。从补语位置移到CP的指示语位置后，其[wh]特征就能得到C的核查。在解释汉语不采用wh-成分移位来构成疑问句这一语法现象时，生成语法认为汉语中语法特征较弱，因此不具备触发相关成分移动的能力。汉语中的wh-成分并没有携带[wh]特征，因此也就不需要进行移位来核查其特征。然而Huang等[3]认为，虽然在显性句法里汉语没有wh-成分的移位，但在语法系统的语义诠释部分，将在位的wh-成分移至合适的句子边缘位置，跟英语的wh-显性移位类似。所不同的是，英语中的限制是形式的问题，而在汉语里则是诠释的问题。

Huang注意到，汉语里wh-疑问句的分布与诠释呈现出典型的与移位过程相关的某些限制，尤其相关的是含有作附接语的wh-成分的句法问题。他指出，在英语中，当附接语的wh-成分从句法孤岛中被提取以形成问句时，会产生严重的不合法现象。例如：

例3*Howido you like the man[who fixed the car ti?]

(例3及以下例句中，*表示问题句，t表示语迹，下标i、j表示t与先行语的关系，下同。)

在汉语中，当一个句子带有含“为什么”这种wh-成分附接语的句法孤岛时，不能用这样的句子来针对该附接语形成直接问句。例如：

例4*你喜欢[为什么买书的人？]

(正确的形式应当是：为什么你喜欢买书的人？)

Huang用例5～6这样的的多重问句的例子进一步说明，汉语和英语都遵循优先效应，在多重问句中，主语及附接语优先于宾语，间接宾语优先于直接宾语在句法结构上做显性wh-移位的句法特征，从而证明汉语中wh-成分也经历了移位过程。

例5a.谁买了什么？Who bought what?

b.*什么谁买了？*What did who buy?

例6a.你为什么买什么？Why did you buy what?

b.*你什么为什么买？*What did you buy why?

二、英语和汉语中的主题化结构

在汉语中，无论wh-成分移位与否，英语和汉语wh-疑问句的句法构成本身有很大不同。考虑到各种语言之间形式与意义存在着一些共同点，即“象似性”，其中最重要的原则就是“顺序象似性”。语法结构与人们通过对客观世界的认识而在头脑中形成的概念结构之间是存在着对应关系的，而英语和汉语在句法结构方面都遵循SVO语序，因此出现这样的差异，说明在英语的wh-疑问句中，wh-成分移位至句首位置很可能并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语法结构上的要求，更重要的原因应当为了满足概念结构的需要，凸显wh-成分所携带的主题信息。

关于英语和汉语的主题化结构，普遍认为英语的主题化结构是通过移位操作形成的，而汉语的主题化结构形成的过程，语言学界看法不一。一些语言学家认为主题是通过移位生成的，与此相对应，另一些语言学家则认为主题不是移位生成的，而是基础生成的。相对来说，英语的主题化结构较少，而汉语则拥有较多的主题化结构。然而，汉语中主题化结构的使用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限制。杨德峰[4]经过大量的分析指出，在汉语的主动宾句中，当宾语为受事、与事、对象、处所时，宾语是可以前移至句首而形成主题化结构的。而在另一些情况之下，一般不能够主题化。

英语和汉语在宾语前置构成主题化结构方面，两者没有遇到任何问题。如例7～10。

例7橘子我们要买。 Orange,we will buy.

例8汤姆,我会给(他)钱。 Tom,I will give money to(him).

例9这个人我不相信。 This guy,I don’t believe.

例10上海我们会去。 Shanghai,we will go.

如果主题化的成分是附接语，英汉语也都能够较自由地进行主题化操作。如例11～13。

例119点，我们到达了那里。 9 o’clock,we got there.

例12辛辛苦苦，我们在那里干了一年。 Pretty hard,we worked there for a year.

例13为了胜利，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For victory,we have to do this.

英语和汉语在主题化过程中呈现出了惊人的相似性，在宾语前置构成主题化结构和附接语主题化操作方面，几乎是一一对应的。

三、Wh-成分在Wh-疑问句中句法地位的主题化分析

在动宾结构和动词附接语结构中，一部分宾语和附接语能够移位至句首形成主题化结构，上述例7～13都可以针对主题化部分提问而构成wh-疑问句。如例14～20所示。

例14你们要买什么？What will you buy?

例15你要给谁钱？Whom will you give money to?

例16你不相信哪个人？Which one don’t you believe?

例17你们会去哪里？Where will you go?

例18你们几点到达了那里？When did you get there?

例19你们那一年工作得怎么样?How did you work there for the year?

例20你为什么要这么做？Why do you do this?

例14～20中，直接针对主题结构中的宾语和附接语进行提问而构成wh-疑问句，英汉语体现出了极大的相似性。这说明，wh-疑问句在构成上就是针对主题所进行的疑问，是为了凸显主题信息。

在汉语的相应wh-疑问句中，例14～17和例19中的wh-成分没有进行移位，是典型的wh-在位现象，而例18、20中的wh-成分则进行了显性移位。英语中的wh-成分全部进行了显性移位。如果要特别凸显疑问主题，上述汉语例句也可以构成疑问主题句，如例21～27，而这种结构也是主题结构的一种。

例21什么东西，你们要买？

例22给谁，你要把钱？

例23哪个人，你不相信？

例24哪里呀，你们会去？

例25几点，你们到达了那里？

例26怎么样，你们那一年的工作？

例27为什么呢，你要这么做？

按照传统理论，汉语的这些情况显然不是显性移动wh-成分的移位操作。但笔者认为，区分不同语言语法特征强弱，从而决定其是否具有触发相关成分移动的能力这样的观点，并不利于理论的统一。汉语疑问主题句的主题化操作也是一种特征促发移位进行核查而采取的操作形式，只不过，这里促发移位的特征不是[wh]特征，而是主题化特征[top]，是主题化特征促发了主题结构进行移位从而核查其所携带的主题特征。假设标句词C的指定特征是主题，它要对指定成分的[top]特征进行核查，因而吸引句中相同特征的成分移入Spec-CP位置，核查了其自身所携带的主题特征。如

与汉语疑问主题句相对应的英语wh-疑问句型，也使用相同的处理方式。如

对应的英语句型中，主题化特征促发wh-短语what移位至Spec-CP位置，从而核查了其自身所携带的主题化特征。与汉语不同的是，will在此句中从IP中心语位置移位至CP中心语位置，这是两者在移位过程中不同的地方。这种移位是因为其自身所具有的[top]特征，这一解释可以得到英语中如例30～34的证明。

例30Few people would I trust with such a mission.

例31Under no circumstances may candidates leave the room.

例32Very rarely do you find the ideal partner.

例33So grave would the consequences have been,that he would have had to resign.

例34Such gallantry did he show,that he was awarded the Victoria Cross.

30～34的例句，都不涉及Wh-移位，然而同样发生了中心语I到C的移位，这说明中心语C在这些句子中并非具有[wh]特征。而这些例句处在句首位置的成分毫无例外都具有凸显主题的强调作用，也就是[top]特征。因此，不论是主题化结构，还是wh-疑问句，真正能够促发Wh-移位的是[top]特征，而非[wh]特征，是主题特征[top]促发了wh-成分的移位以及I到C的中心语移位。而wh-疑问句只是一种特殊形式的主题化结构而已，其进行主题化的成分碰巧是wh-成分，构成了疑问主题句，仅此而已。

此外，英语中大量存在的介词随伴现象，也说明了移至句首位置的可以不止是wh-成分，如：

例35In which city do you live?

在例35的句法操作过程中，语链的构成并非是单纯的wh-移位构成的算子——变项，传统理论认为，which作为疑问算子进行移位，in通过与which进行合并操作从而继承了which的[wh]特征，或者说which将自身所携带的[wh]特征复制给了in，这样，in与which一起进行了移位。这种分析看似合理，但是在面对例36这样的情况时，Radford[5]发现原有的理论解释又会显得捉襟见肘。如

例36In the city of which province do you live?

假设一个wh-成分可以将自身所携带的[wh]特征复制给一个邻近的成分，而上句中存在两个介词in和of，那么wh-成分是如何将自身的[wh]特征复制给in和of这两个介词结构，这一问题变得无法解释。因为wh-成分在上句中只是和of结构进行了合并，wh-成分只能将其特征复制给of结构，而in结构与wh-成分并不相邻，wh-成分并不能直接将自身的[wh]特征传递给in结构。可是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个合乎语法的句子。这说明，wh-成分的确将自身的wh-特征传递给了in结构，并使其移位着陆在Spec-CP位置。可以看出，在用wh-移位理论来解释例36的句法操作过程时，理论本身显然出现了矛盾。为了说明上面的情况，我们进一步假设wh-成分除了可以将自身的[wh]特征复制给与其合并的成分之外，还可以传递给其他成分。这样，本句中in结构得到[wh]特征并进行移位，可以自圆其说。但是，如果wh-成分可以将其特征传递给其他成分，我们似乎也没有理由阻止wh-成分将其特征传递给动词结构，使整个动词结构也可以因为其所携带的[wh]特征进行移位操作来核查其特征。然而这一移位操作在英语中显然是被禁止的。如：

例37*Live in which city do you?

例38* Live in the city of which province do you?

可见，在分析此类wh-疑问句时，用wh-移位这种理论来进行解释有时候会显得力不从心。可是，如果我们仍然采用主题化的方法分析，情况就会简单很多。如

句中in which city或者in the city of which province整体前移至句首，其移位过程是将一个成分移位至句首位置充当话题，主题化的部分是什么，移位过程中就将其整体移位充当话题。从句法的角度看，与例29相似，这一成分是从原来的VP结构的补语部分移位至Spec-CP位置核查其所携带的主题化特征，句中I到C的移位同样进行，这是其自身所携带的[top]特征需要在C位置进行核查的需要。

可见，在英语疑问句中存在着主题化的移位操作过程，和汉语主题化构成的疑问句一样，这只是一种主题化过程，并非所谓的wh-移位过程。相对于汉语wh-在位语言，英语的wh-疑问句是通过主题化的形式推导而成的，这与汉语的疑问主题句一样，都是一种主题化结构的推导过程。

四、结语

英语和汉语的wh-成分，在疑问句中都并非直接通过移位占据Spec-CP位置来核查其wh-特征，而是通过主题化过程移位至句子的边缘位置从而核查其主题特征。这个研究结论，一是否定了语言之间有语法特征强弱的划分，利于理论统一；二是能够解释英语中的一些特殊语言现象如否定前置句、动补前置句和介词随伴句型等等。这种对比研究，有助于理解wh-成分在英语中和汉语中的地位和作用，认识英语和汉语中wh-疑问句的异同及其深层原因，进而应用语言间的这种相似性和差异，为学习英语的中国学生和学习汉语的外国学生提供理论上的指导和参考。

[1]CHOMSKY N.The minimalist program[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8:68-71．

[2]LI C N,THOMPSON S A.Subject and topic：a new typology of language[C]//Subject and topic．New York：Academic Press,1976:457-489.

[3]HUANG J,LI A,LI Y.The syntax of Chinese[M].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9:261-265.

[4]杨德峰.主动宾句的宾语话题化考察[J].语言科学,2015，14(4)：363-373.

[5]RADFORD A.Minimalist syntax：exploring the structure of English[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9:211-220.

(责任编辑李宁马诚)

A Hypothesis of Wh-structure in Wh-questions for Topicalization

LIU Wei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 Cultures,Xiamen University,Xiamen 361005,China)

Given the great differences between English and Chinese regarding wh-questions, this paper attempts to use comparative analysis to study the wh-structures in wh-questions in English and Chinese with a view of illustrating that the derivation of wh-questions is realized not through wh-movement but through topicalization. Rather than the special wh-movement in the syntax, this paper proves that the movement of wh-structure is just a common process of topicalization to check its feature through moving the topicalized structure to the periphery position of the sentence.

wh-strucrue;wh-question;wh-movement;topicalization

2016-01-07

2016-08-22

福建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FJ2015B258)

刘惟(1978-)，男，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现代语言学。 E-mail:liuweii@hotmail.com

H043

A

1673-4432(2016)04-006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