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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与勃朗宁夫人爱情诗词写作特色的比较

2016-05-30林瑀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6年1期
关键词:勃朗宁李清照

摘  要:李清照和勃朗宁夫人爱情诗词写作特色的相似之处有:从抒情方式看,都借物抒情,意象鲜明;从语言特点看,都简洁平实,语言通俗;从修辞手法看,都拟人鲜活,比喻生动。二人爱情诗词写法的不同之处是:在意象选择方面,注重现实与表现理想;语言风格上,含蓄典雅与直白大胆;修辞手法上,回环的叠字与诸多的排比。其写作特色的差异与三个方面的影响有关:时代背景和社会环境;各自的人生命运与性情;诗体形式。

关键词:李清照  勃朗宁  爱情诗词  写作特色

爱情,从来都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古往今来,许多作家都将爱情作为歌咏和赞颂的对象。宋代词人李清照和英国诗人勃朗宁夫人一生都创作了许多作品,爱情诗词无疑是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李清照,号易安居士,是两宋之交的重要女词人,婉约词派的代表,词集为《漱玉词》。伊丽莎白·巴雷特·勃朗宁,是19世纪英国著名的女诗人,诗歌有《葡萄牙人十四行诗》等。她们的诗词都为爱至诚,有感而发,但在写作特色上既有相似之处又有一定的差异。本文拟从意象、语言、修辞等方面,来比较分析两人爱情诗词具体的写作手法。

一、李清照与勃朗宁夫人爱情诗词写作特色的相似之处

李清照的生活以靖康之难为界,前期生活美满,后期颠沛流离。而巴雷特曾因脊椎跌损下肢瘫痪长达二十多年,结识丈夫罗伯特后,才改变了她那充满哀怨的生命。

(一)抒情方式:借物抒情,意象鲜明

两位女作家的爱情故事都充满了传奇色彩,在抒情方式上也都善于借物抒情,融情于景,常用鲜明的意象勾勒抽象的情感。

作为婉约词宗,李清照在作品中常借用许多意象抒发情感。其词处处流动着爱情的含蓄与哀伤,所倾诉意象大致有三类:第一,清新可爱的意象,大多出现在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秋千”应是此类意象中的代表。如《点绛唇》中有:“蹴罢秋千”“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1],少女芳心萌动,心事也随着秋千架慢慢飞向天际,恰如东坡的“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之句。第二,哀伤苍凉的意象,大多出现在情思如缕的少妇时期。“雁”“海棠”“梅”等意象多次被提及。《怨王孙》写道:“暮天雁断,楼上远信谁传?”雁足传书为古典诗词的常用之典,归雁撩起闺中人的相思,惹出一片离愁别绪,此情难与他人言说,只能对雁倾诉。第三,落寞凄绝的意象,大多出现在孤独哀愁的嫠妇时期。典型的有“疏雨”“残月”“梧桐”等,《摊破浣溪沙》有词句:“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声声慢》中“梧桐更兼细雨”的描写,都表达了落寞凄凉之感。总之,易安词常借用意象抒发情感,使词情意相生,景中有情。

勃朗宁夫人的诗集中也有不少是借物抒情的诗歌,她通过鲜明、具有生命力的意象唤起心中的感情,例如火焰、棕榈、苍松、花、阳光等。“是的,这苗圃房内满是杂草和悔恨要你来耕耘;但这里也有玫瑰,还有常春藤——收下它们吧,就像我曾收下你的花儿。”(诗歌44)[2]勃朗宁不断地从花园中采集最好的玫瑰送给巴雷特,花的鲜艳芬芳加上送花人的情意,使得她萎缩的生命又显出活力。没有爱情时,心的“苗圃”满是“杂草”,但爱情来临了,又种上了“玫瑰”和“常青藤”。爱情是富有力量的,正是丈夫的爱慕使她重新有了幸福,如同王小波的那句“什么都不是爱的对手,除了爱。”总之,在《葡萄牙人十四行诗》中,常常可以看见诗人用这些鲜明的意象来唤起心中对于爱情的渴望与希冀。

(二)语言特点:简洁平实,浅白通俗

并不是只有古奥晦涩的语言才可以写出动人的诗篇,简洁浅白的语句使得李清照和勃朗宁夫人的诗词清新脱俗,且往往直抒胸臆,感情真挚。

“皆用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词意并工,闺情绝调”[3],李清照的词大都是精金粹玉之作,如“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一剪梅》的上阕用词简练,工致精巧,短短30个字,就把凄绝伤感的别离场面描写得淋漓尽致,虽浅白通俗,却很有画面感,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少妇独自泛舟,凝望西天,盼君归来的惆怅之景。“增之一字则长,减之一字则短”,易安词的语言就是有这样的独特魅力。

勃朗宁夫人的诗歌语言用词也有独到之处,她善于用洗练平实的语言传达深重的情感。如“我承认在你面前我哀愁而冷漠,因为我俩朝着不同方向,照耀我们额发的不是同一束阳光”,(诗歌15)“不同方向”暗含双面杰纳斯的典故,更是道出作者心中的矛盾,拒绝还是接受?这是无法抉择的痛苦。她别出心裁地用平实通俗的语言道出复杂的情感。恰似品茶,简单纯净,看似无华,却唇齿留香。

(三)修辞手法:拟人鲜活,比喻生动

李清照与勃朗宁夫人都善于拟人入物, 赋景物以鲜活的生命和丰富的感情,以此烘托出内心的情感。《怨王孙》中易安居士写到:“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山水”“鸥鹭”不再是无知无情之物,而是有了人的情感,丈夫离家,词人只能借此聊以慰藉内心的落寞与孤独。勃朗宁夫人也将拟人手法运用得十分巧妙。“月桂冠上的婆娑树影扔在这发梢起舞”(诗歌19);“我的思念缠绕着你抽条发芽,就像任性的藤蔓攀援着树木”(诗歌29),起舞的岂止是树影,还有心灵,它因爱情而重新跳动;任性的又何止是藤蔓,恐怕是诗人,她想将爱永远留在身边。拟人的运用又无不使两人的诗作增添一抹别样的韵味儿。

除了拟人,她们都善于将抽象的感情比喻成有形可感的事物,用贴切的比喻丰富情感的厚度。“愁”是易安词中富有表现力的情感之一,“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武陵春》中她运用巧妙的比喻,化虚为实,把无形的愁思化为物象,以舟难以载愁,比喻愁情之浓重。而勃朗宁夫人在爱里或成为“嵌在水晶中的蜜蜂”(诗歌19),或成为“淋湿的小鸽子”(诗歌35),以此表达动荡与挣扎之意,渴望爱的保护。这些无形的爱恋,她都通过贴切的比喻娓娓道来。让诗词的感情更加具象了,她们爱得深刻,更写得生动。

总之,这些修辞技巧的运用,无疑使两位作者的爱情诗词更具画面感,也更真挚动人,富有感染力了。

二、李清照与勃朗宁夫人爱情诗词写作特色的不同之处

前面我们分析了两者爱情诗词写作特色的相似之处,比较了这两位相隔近千年的中外才女诗词写法的相同之处,下面,再来归纳其区别所在。

(一)意象选择:注重现实与表现理想

善于在爱情诗词中使用诸多意象的李清照,在意象的选择上更注重现实意味。如《醉花阴》中涉及的物象:薄雾、浓云、玉枕、纱厨、酒、黄昏、黄花等,都融于短短的一首词中。“薄雾”“浓云”不仅布满整个天宇,更罩满词人心头。“玉枕”“纱厨”,往昔闺房中是夫妻相守,如今却孤眠独寝,自然不禁触景生情、柔肠寸断了。总之,这些古代女子常见的生活物品,在易安笔下,都成了可感可悲的意象,营造出凄清寂寥的怀人之境。

与李清照注重现实意象不同,“敢于拿爱情来报答爱情”的勃朗宁夫人,大多采用“心灵的集市”“上帝”“天使”等表现理想的虚幻意象。“所有的天使都见证了你这拯救之吻,让我的额头重新闪耀希望的光芒。”(诗歌27)“天使”成了可以交谈的朋友,是见证爱情的守护者。甚至,她毫不避讳地把对上帝和宗教的爱献给了丈夫。她用表现理想的意象承载着生死相许的期待,超越时间和空间,只想倾诉心中简单的爱恋。

(二)语言风格:含蓄典雅与直白浅近

诗词的创作的过程本身就是由物及情,由情生意,再由意外化为言的两重转化过程。[4]语言风格的不同往往能带给读者不一样的情感享受。

李清照的语言风格含蓄委婉,如同涓涓细流悄悄地流进读者心里,透着一分娇羞,几丝酸楚。《点绛唇》中有句:“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羞”“嗅”写出了一个少女内敛自持的情态,语言蕴藉婉转,却不知少女的心事,早被含苞的青梅悄悄透露。典雅的语言风格让易安词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江南水晕,欲语还羞,婉约动人。

相较而言,勃朗宁夫人的语言风格则直白大胆,就像是一条奔腾不止的大河直击心灵,让读者感受到爱的灼热。“爱情就是这火焰。当我不禁喊出:我爱你……记住……我爱你。”(诗歌10)直言明说爱意,无须任何掩饰,直接的感受就这样勇敢地表达,这才是勃朗宁夫人。浅近的语言风格让勃朗宁夫人的诗歌似迎接了一场暴雨,大方洒脱地表达爱恋。

(三)修辞手法:回环的叠字和诸多的排比

人们评论易安词“其善于铸寻常言语,善用成语,善用叠字至十四字之多,皆足以见其开辟之才也。”[5]《声声慢》开头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应是此中绝唱。“此十四字之妙:妙在迭字,一也,妙在有层次;二也,妙在曲尽思妇之情;三也,良人既已行矣,而心似有未信其即去者……由浅入深,何等层次,几多细腻!”[6]李清照用大量的叠字渲染情愫,增强了感染力,以致字里行间满是凄苦之情,回环的仿佛不像是字,更像是情。

为说尽心中洋溢如波涛般的感情,勃朗宁夫人偏爱用诸多的排比。“我爱你,就像生活中必不能没有太阳和烛光。我爱你,坦坦荡荡,就像男人们为了正义的拼搏。我爱你,那样纯洁,它们早已不用赞扬。我爱你,以儿时的信仰,以热情满腔。”(诗歌43)排比让行文有了节奏感,仿佛她痴狂的心也在跟着舞动;排比也有很强的说服力,这样不可遏制的力量是爱给予她的,诗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表达,因为她爱得炽烈,而且奋不顾身。

三、两位诗词作者写作特色产生差异的原因

我们简单地分析了李清照和勃朗宁夫人爱情诗词特色的相同与不同之处,造成两人诗词写作特点产生差异的原因也颇值得我们研究。

(一)客观原因:时代背景与社会环境

艾青说过,“个人的痛苦与欢乐,必须融合在时代的痛苦与欢乐里。”文学作品的创作向来离不开时代,两者相得益彰,密不可分。

两宋时期是封建文化高度发展的阶段,而且李清照深受中国传统爱情观念的影响,清新自然的“易安体”和含蓄典雅的语言特点大概也就由此而成。再说两宋之交,是由宋徽宗、钦宗、高宗三朝由和平转向战乱的时代,她的爱情也不免打上当时的印记,由最初的情窦初开到离愁别绪和后来的凄绝伤痛,时代丰富了其爱情的内涵。家国之殇,失爱之痛,身世之悲,都交汇于凄风苦雨的颠沛流离中,铸成沉重的语句,诉说着爱的刻骨铭心。时代让易安词更加富有现实意味,注重情感表达上的含蓄内敛,爱情也更复杂缠绵了。19世纪的维多利亚时代,英国资本主义高速发展,批判现实主义应运而生,而浪漫主义文艺也并存于文坛。勃朗宁夫人在热情似火的文艺熏陶中,又表达着高尚的情操和对现实的批判,她那表达理想的意象和对爱情的大胆追求不能不说是这个时代的特殊产物。“不要因为怜悯,为我擦干眼泪儿爱我……爱我只是为了爱情的缘故。”(诗歌14)此时,先锋者勇敢地追求爱情,认为应该突破性别的藩篱。自信的时代造就了别样的勃朗宁夫人,现实与浪漫的结合使得她的诗歌注重理想化的表达,语言特点就是直白浅近了。

(二)主观原因:诗人各自的人生命运与性情

李清照的一生是由顺境转入逆境的过程,前期是懵懂天真的闺阁小姐,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爱情是美好的向往,后期是饱经风雨的忧愁嫠妇,爱情成了遥不可及的梦境。勃朗宁夫人则是渐入佳境,前期是黑暗绝望的病中人,爱情只是奢望,一度认为是“死亡抓住了自己”,后期的她被爱情包围,生命有了新的希望,创造了新的奇迹。正月里的一天,瘫痪了多年的她,竟然走下了楼梯。将不同的人生感叹注入爱情的诗词里,致使两人的写作一个含蓄典雅、联系生活;另一个却直白浅近、憧憬未来。其实,性情也会反映在诗词创作中,天真敏感,多愁善感的李清照,往往在词里用现实意象抒发心中的哀怨惆怅;敢爱敢恨,而热情自信的勃朗宁夫人,却往往在诗里用理想化的意象表达对爱的渴望与憧憬。这也是东西方女性的不同性情在作品中的投影。

(三)诗体形式:中国古代词作和欧洲十四行诗

诗体形式的不同大抵与两人爱情诗词写作手法的差异不无关系,格律严谨的中国古代词作,赋予了李清照含蓄委婉的语言特点,而相对自由的十四行诗,让勃朗宁夫人的语言风格更加直白浅近了。

中国素有“唐诗宋词”的说法,宋代被视作词的黄金时代。词是一种格律和形式都要求严格的文学形式,词牌是词的词调,它规定了词的段数、句数、字数、平仄、韵脚。《词论》中李清照阐述了自己对词的看法,要求倚声填词,词别是一家。词的诗体形式一方面限制了易安词的创新和思想高度,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助成其写作的简洁凝练、含蓄蕴藉。有人说十四行诗的诗体精致小巧,格律森严,写它如带着手铐脚镣跳舞,但“从心所欲,不逾矩。”勃朗宁夫人善于抓住这一诗体特点,力求在内容和形式上达到高度的统一。似乎,也只有十四行诗这样的诗体才适合她,诗体内容的相对自由,可以大胆抒发心中的爱情,自由抒写自己豪放不羁的爱情诗篇,而形式上的严谨,则促使她用表现理想的意象来抒发心中可想而不可得的爱情。

综上所述,李清照和勃朗宁夫人都是写爱情诗词的名家,在意象、语言、修辞方面有不少相似之处,但在手法上亦是同中有异。李清照善于将忧愁的爱融于现实的意象,借物抒情含蓄地表达自己的哀怨,偏爱用回环的叠字缓缓吟出心中的悲凉;而勃朗宁夫人则将热烈的爱情融于理想的意象,直接表达自己的爱情,偏爱用诸多的排比唱出心中的热烈。“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7]通过比较,更有助于我们体味两人爱情诗歌的精髓,欣赏其独特的美感与韵律。

(论文指导教师:王菊艳)

注释:

[1]李清照:《李清照诗词选》,中州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7页。

[2]伊丽莎白·巴雷特·勃朗宁:《天堂玫瑰》,北京出版社,2004年版,第89页。论文中所引用的两位女诗人的作品,均见于这两本书中,不再一一注出。

[3]唐圭璋:《词话丛编》(第一册),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721页。

[4]曾扬明:《重新解读“习作过程”》,湖南教育,2008年,第3期,第25页。

[5]陈祖美:《李清照新传》,北京出版社,2001年版。

[6]傅庚生:《中国文学欣赏举隅》,北京出版社,2003年版,第3页。

[7]费孝通:《人的研究在中国——个人的经历》,读书,1990年,第10期,第10页。

(林瑀  江苏常熟理工学院人文学院中文系  21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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