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津

近代以来，中医药发展经历多次危机。特别是近20年以来，“中医是伪科学”“废除中医”“中医必亡于中药”等论调甚嚣尘上，中医发展会止于中药吗？在讲究用药如用兵的中医来看，“医准、方对、药不灵”，中医或亡于中药或非危言耸听。

中药主要分为植物中药、动物中药和矿物中药，以植物中药为主。植物中药主要来源于野生和人工种植，而又以人工种植为主。以植物中药为例，其乱象触目惊心，仅举例简述如下：

中药材种植管理混乱，管理部门缺位，行业管理和质量监督几乎是空白。中药材介于农作物与药品之间的边缘地带，各个部门都在管，其实都不管。中药材源头呈现种源混乱、种质混杂的状态。没有中药材种子（种苗）管理条例或办法。与农作物相比，我国中药材种子种苗尚未形成独立产业，处于一种自产自销的原始生产状态，相当于农作物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水平。国内已培育出优良品种并推广种植的仅有柴胡、人参、荆芥、桔梗等10余种，占人工栽培药材总数的不足5%。目前我国中药材种子（种苗）品质退化严重。种质资源一直是制约中药材生产的“瓶颈”，处于“三无”状态：没有国家标准；基本没有新品种选育，新品种审定处于空白，或其审定由不懂中医药的农业部门主管；中药材种子（种苗）标准工作涉及的规章制度几乎空白。

中药材普遍被当作农作物来种植，浇水、上化肥、打农药，与种庄稼没有两样，严重缺乏药材种植技术规范，如该掐顶时不掐顶，该剪枝时不剪枝，该采收时不采收，不该采收时乱采收。麦冬使用壮根灵后，单产可以从200公斤增加到500多公斤。党参使用激素农药后，单产量也可增加一倍。黄芩五寸长才能用，现在才长到一寸长就被挖出来了。甘草、大黄三年以上的才能达标，可农民一旦遇到价好的年份，就会提前采收。

药材采集之后，最基本的工作是除去泥沙和混杂物。然而目前市场上的药材如茵陈、蒲公英、菟丝子等所含泥沙重量几乎占20%以上。丹皮不刮皮抽心，白芍不去老根，板蓝根不去根头部，桃仁、杏仁不去皮，酸枣仁大量含壳，麦冬、莲子不去心，柴胡不去芦头……

饮片切法不同，药效也不同。板蓝根薄片的浸出物还原糖含量明显高于斜片、厚片。但现在药工怕切到手，随意把药片薄片改厚片，厚片改块状，片薄如飞的天麻，只能停留在老药工的记忆中了。为了饮片色泽好看，延长保质期，又能让霉变药材焕然一新，除了反复打磺，还用双氧水浸泡天麻漂白，用氧化铁水洗丹参染色，拿洗衣粉搓掉霉斑……

“炮制首乌传统用黑豆煮，药材商代以锅底灰，甚至用墨汁染色。白术就是往锅里一倒，根本不翻炒，上面是白的，中间是黄的，下面则是焦黑的。”炮制不得法，轻则减效，重则害命。炮制用醋如果用工业醋酸或食用醋酸配制的食醋，都有一定毒性，能引起30%左右的小鼠死亡，而使用发酵米醋则无此不良反应。马兜铃在国际上闹出过肾病风波，主要原因就是国外为了减肥，把马兜铃直接当茶饮，而不知道我们药典规定，马兜铃必须要用蜂蜜炮炙解毒。

各种掺杂使假充斥市场。多次发现一些中药“被萃取”后仍然在市场销售，如人参、西洋参、党参、冬虫夏草、黄连、黄柏、牡丹皮、首乌藤、金银花、连翘、八角茴香、山茱萸、连翘、桔梗、淫羊藿、川贝、五味子、益母草、泽泻、白术、鸡血藤，柴胡等；山肉萸掺进葡萄皮，黄芩中掺桑寄生，往虫草上粘铅粉……

中成药造假则更有隐蔽性。比如衡量萸肉的质量标准是熊果酸的含量，一些药厂就往里掺山楂，结果一样达标；2014年成都天银制药用柴胡地上部分生产的护肝片被严厉查处，近期“银杏叶提取物及其制剂”假药案轰动全国等等。

又例如，2015年2月7日、8日，央视对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针对中药材市场组织的专项行动进行了报道，管理部门对河北、安徽、河南、湖南等地的中药材市场进行了暗访检查，行动中发现多个市场非法加工现象严重，卫生条件令人担忧。摊晒药材夹杂动物粪便，药材用染色剂浸泡，市场假药普遍。大宗常用中药柴胡，药典规定只有北柴胡和狭叶柴胡的根部才能入药，但市场上有20多个伞形科柴胡属的非药用假冒柴胡在销售，甚至把柴胡地上部分当柴胡饮片来销售，导致柴胡市场抽检合格率为零。

之所以出现上述状况，除前面所述种植管理混乱外，还有产地初加工和农贸市场销售监管缺失，企业原药材的采购缺乏有效监管等。

通常情况下，药材经简单初加工后，就被当作农产品在市场上进行销售，此时其主管部门由农业部门为主转变为工商部门为主。可这两个部门都不懂专业，农业部门没有也不可能监管中药材初加工的过程和质量，工商行政部门也无法监管中药材交易的真伪和质量。但这两个环节却非常关键，是中药质量的第一车间，因为缺乏有效的专业监管，已经成了掺杂使假的源头。

中药材多被饮片企业或中成药生产企业以“农产品”名义购进，或虽以“药材”名义购进，但却注重购进价格，忽视购进质量，这样的原料生产出的饮片和中成药，其质量可想而知。

综上所述，我国中药材在品种、种源、种植、采收、销售、加工、炮制、储存、质量标准、监管等各个环节都存在很多问题，中药严重“生病”了，并且对中医药的生存造成了致命威胁！如果有关部门再不尽快出台有效办法，采取强力措施解决影响中药材质量的问题和环节，中医将无良药可用。无药可用，犹如砍掉了中医的左膀右臂，必将导致中医一步步走向衰亡。

目前我国中医药的管理并不掌握在中医药管理部门的手里，也不完全掌握在药监部门手里，其它部门如农业、财政、物价、医保、工商、教育、卫生、法改等多个部门也深度参与其中，属于典型的“九龙治水”。中医药学专业性很强、学科很特殊，因此必须打破目前“四分五裂”的管理局面，消除发展的体制机制障碍，让懂中医药的部门来管理中医药事业，甚至单列提升该部门的权限。因此，期待尽快颁行中医药法，将中医药发展纳入法制轨道。

（作者为四川德科源生物医药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