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杰



姑娘，我爱你

□李羡杰

那时候，我觉得我还年轻。

我们是从网上认识的，很简单。然后就是一直聊一直聊。究竟都说了些什么，也都忘记了。不过是一些疯话，胡话，不那么正经，但也不是下流不堪的那种。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我这个人，一跟年轻的女人说话，就有点人来疯，会变得格外的风趣幽默。唉，读了几本书，都用在这上面了。但是却绝对不会说下流的话。好像当时网络上流行一句话，叫风流而不下流。我骨子里风流，但我却鄙视下流，那是两码事。

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见面，而此前，我们却从未视频过。

我年龄不小啦，孩子也挺大了，我老婆也非常爱我。但和她说到见面，仍然有一种偷情般的激动和颤抖。坊间对于网友见面，传得很是不堪，都快成了上床的代名词了。当说起见面的地点时，我以为对方是女人，应该由她来选择，看她的方便来。她却说，让我决定，说哪儿都行。这是一种暗示吗？

想了半天，我说如今秋色正好，咱们看山去吧？她说好。我们留了彼此的电话，约定在锦江山见面。

这个小城的秋天，能让人爱死。天蓝得一尘不染，浓艳而丰富的山色疯狂而热烈，像极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如诗如画。让人看也看不够，爱也爱不够。气候清爽宜人，既不燠热 ，也不寒凉，说不出的爽劲儿。

锦江山是一个公园。约在那里见面，是因为我的囊中羞涩，除了两个人的吃饭钱，我再没有什么多余的钱了。而和女人约会，这本身就够浪漫的了，这么浪漫的事，也只有这么美的公园，这么好的秋天才可匹配。其他的时间，地点，大概都不合时宜。

等到见面时，我才惊讶她的美。她一袭白衣，微胖。网上聊天时她说三十岁，现在看来，不过就是二十四五岁。她是一个正儿八经人家的孩子，没有风尘气，没有庸俗气。我顿时自惭形秽了起来，觉得自己又老又丑，又卑鄙又肮脏。如此一来，我的那些俏皮话都没有了，显得又笨拙又羞涩，有一种暮气沉沉傻乎乎的样子。

见面反而没有像在网上的话多了。我拘束，但是感觉上她也不怎么轻松。简单的几句寒暄过去之后，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于是就一同进公园去看山。反正离吃午饭的时间还早呢。饭的时间还早呢。

我们俩很散淡地走着，巴掌大的梧桐树叶子，小扇子一样的银杏树叶子，绿的绿，黄的黄，哪一种颜色，都有如阳光一样温暖而明亮。空气中飘散着松脂的味道，热烘烘，懒洋洋的让人微醺。走累了，我们就坐在公园的长椅子上，由于没有什么交谈，就都默默地坐着，有时互相看一眼，然后就羞涩地笑了笑，再看看四周，看看天，而今天的天气真好这句话不知道已经被我们重复了多少遍了。那时候，天上有一群白色的鸽子正一圈一圈地飞过。公园里的人很多，也许是星期天吧？

有一个残疾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对着一只麦克风在唱歌。歌声从他背着的扩音器里飞出来，满公园的人都能听得见。应该说，他的歌唱得还不错，比那些歌房里的鬼哭狼嚎要专业得多，所以，也算不得是污染。他面前放着的一个小小的纸桶说明他是在靠卖唱乞讨，并非自娱自乐。然而，时间过去了很久，也没有见人往他的纸桶里放钱。于是他就一首歌接一首歌地唱下去，人们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地从他的身边走过，却都同样的视而不见他的存在。他大概也唱累了，没有人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他唱的声音就小，一旦有人往他那里走去的时候，他唱的声音就大了起来。然而，还是没有人往他的纸桶里放钱。也难怪，报纸和网络上，报道的这一类的乞讨太多了。他们骗钱，他们被人操控，他们已经博不得人们的同情了。但不论怎样，眼前的这位毕竟是实实在在的残疾。

我们又转了转，看看时间不早了，我说在锦江桥下对过有一家用蔬菜汁做的绿色的面条，很好吃，我请你吃面条吧。她说好。

她果然只有二十七岁，是一个两岁孩子的妈妈了。现在还没有什么职业。我没有问她是怎么离婚的，也没有问她从事过什么职业，好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独特的痛苦和忧伤，而别人是无法安慰的。而我的能力有限，我所能做的，也许只有一碗面条。或者，就是不再给她增加另外的痛苦。也只能如此。想到这里我说，吃完饭你就回家吧，我下午还有事。她有几分奇怪地看着我。我只是笑笑说，你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真的。

我们这回又走到了那个残疾人面前了，我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二十元钱递给了他。这无疑是他这一天当中接受的第一笔钱，也可能是今天唯一的一笔钱。他连声说着谢谢，谢谢。我说不谢，我能点一首歌吗？他说，能，两首都能。我说，不用，就一首，能唱《姑娘，我爱你》吗？他说能，我说那就谢谢了。于是我们就走了。身后，传来了他的歌声：长长的头发黑黑的眼睛，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山上的格桑花开得好美丽，我要摘一朵亲手送给你。纯纯的笑容傻傻的话语，萦绕在我的心头难忘记，头上的彩蝶啊飞得好甜蜜，想要对你说，我已爱上你……

走出了公园大门，锦江桥前的马路上车水马龙，喧嚣的马达声，喇叭声中，仍能听见那残疾人的歌声固执地传来：亲爱的姑娘我爱你，生生世世为你付出一切我也愿意。

过马路的时候，我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柔若无骨，很乖地被我握着。这是今天从见面以来，我们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我这时才想起，原来我们刚见面的时候，竟然连最起码的礼节性的握手都没有。

姑娘，我爱你，你懂吗？

后来，我在一个私立学校的应聘过程中，知道这个学校还招班主任。我跟她说了，她去应聘了，竟然被录用了。此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了。有一次我突然泼烦，把网友们全都删了，她也在删除之内。到现在，我是连她的姓名和电话都不记得了。这也挺好。有时候想起这件荒唐的事，我将它定义为残存的青春的一次垂死的挣扎。呵呵。

有时我想，你不是救世主，当然，但这并不妨碍你有一份救世的情怀。呵呵，这话有点说大了，那么，赶紧打住吧。

责任编辑 孙俊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