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喆文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100024）

单一类型音乐综艺节目制作策略
——以韩国“嘻哈”音乐节目《Show Me the Money》为例

■马喆文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100024）

单一类型音乐综艺节目是2016年国内出现的较新的节目类型，在制作方法、规则设计等方面与传统音乐类综艺节目相比有所不同。韩国的专注于“嘻哈”音乐的电视节目《Show Me the Money》在完善的音乐产业体系和成熟的音乐类型市场的基础上，在音乐类型选择、节目规则、节目包装设计、选手和制作人选择等方面下功夫，进行了成功的产品运作。其也为国内单一类型音乐综艺节目的制作带来了有益的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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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综艺节目一直是我国综艺节目中的一种主要类型。从2004年《超级女声》开始，歌唱类选秀节目在国内掀起热潮；之后《中国好声音》成功引进国外成熟模式，实现制播分离，收视率高居不下，歌唱类选秀重新成为热点；2013年，《我是歌手》将竞演的主体由“素人”（指平民、普通人）改为顶尖歌手，给观众带来高品质的艺术享受。经过多年发展，国内音乐类节目层出不穷，制作水平也不断上升。借鉴国外新鲜创意，音乐类综艺节目的形式和内容都在不断进化，如《蒙面歌王》、《我想和你唱》就是在节目的形式上进行创新。也有一些节目开始在音乐类型的侧重上做起文章，比如2016年夏天江苏卫视推出的《盖世英雄》专注于电子音乐，爱奇艺出品的《十三亿分贝》专注于方言歌曲，而央视综艺频道也推出汇聚全国民歌的《中国民歌大会》，等等。

单一类型音乐综艺节目（或也可称“单一音乐类型综艺节目”），即对竞演的音乐有明确的类型要求的综艺节目。这种新的细分节目类型出现时间较短，其所选择的音乐类型是否能被普通观众接受是很大的考验，而音乐水平较高的观众（尤其所擅长、熟悉的是该节目中的音乐类型的）又注重的是节目中所呈现的音乐的专业性（“正宗”“地道”），这些对制作者的专业水平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从最近一些节目收到“类型音乐标识不明”、“节目专业性不足”的评价，或者被认为音乐类型过于小众不易接受等情况来看，国内此类节目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积累和磨炼。

《Show Me the Money》（简写为SMTM）是韩国Mnet音乐电视台推出的“嘻哈”（Hiphop）音乐节目，自2012年开始制作，至2016年7月已举办五届，专门发掘有实力的说唱歌手，实行淘汰制，通过一轮轮的歌曲制作和公演进行比拼。节目不仅形成了较为固定和成熟的模式，节目关注度也逐年升高，话题效应、排行榜成绩都十分出众——节目中制作并进行公演的多首歌曲在韩国“音源榜”上数周仍然排名前列，参加节目的歌手和制作人人气高涨，在韩国国内外都大受欢迎。在中国，该节目也广受关注，随着节目的播出，参与节目的制作人和歌手的微博粉丝数剧增。节目在国内某视频网站的单期网络播放量在四五百万次左右。①数据参见乐视网中该节目的专题网页。http://music.le.com/izt/showmethemoney5/index.html#vid=26037517其中一组制作人所属公司AOMG的成员来国内举办首次公演时，演出票几秒内被抢光，演出现场气氛热烈，赶超偶像团体。

《Show Me the Money》专注于说唱音乐，可以称得上单一类型音乐节目的成功案例。作为一档节目而言，SMTM通过各方面的专业设计，充分展示了“嘻哈”文化和说唱音乐的魅力，在韩国完善的音乐产业体系下，利用节目的形式进行了成功的产品运作。本文就将对该节目进行分析，找到其成功因素，试为国内同类节目的制作提供借鉴。

一、完善的音乐工业体系和深厚的“嘻哈”音乐市场基础

20世纪90年代末，为摆脱经济危机，韩国政府确立了“文化立国”的方针。2003年韩国政府发布《音乐产业振兴五年计划》，力争将音乐产业发展成核心文化产业。②韩彤《韩国发表音乐产业振兴5年计划——投资4043亿韩元促进大众音乐的发展》，载《中国文化报》2003年4月25日，第4版。除了巨额投资，韩国积极保护著作权，促进演出文化，并且扶持独立唱片公司和独立乐队。在较完善的版权规则和相对成熟的演出市场的保障下，韩国形成了完整的音乐工业，以YG、SM、JYP等几大娱乐公司为代表：优秀制作人保证作品质量；成熟的练习生培养制度保证偶像明星的输出；通过不同渠道的平台宣传并输出作品——如各大电视台的音乐打榜节目，或像Mnet这样的专门的音乐频道，或者各种国际化的社交媒体；最后加上商业代言、品牌推动以及巡演，玩转粉丝经济，形成特殊的“韩流”现象。

由于文化的倾向性，韩国流行音乐一直热衷于模仿欧美的流行音乐，深受“嘻哈”文化的影响。三大娱乐公司中的YG就是靠嘻哈音乐起家，其推出的偶像组合一直有强烈的嘻哈风格。不仅如此，近几年的韩流音乐，包括很多热门电视剧的原声主题曲，大多会在歌谣中加入说唱。偶像组合中大多也都有承担说唱任务的成员。同时大量的独立音乐人也渐渐受到市场关注，原本所谓的“地下说唱艺人”（underground rapper）们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他们与大公司合作，或形成自己的独立厂牌。因此，嘻哈音乐在韩国经过多年传播，在受众特别是年轻人当中接受度很高。2000年时，Mnet音乐电视台就曾尝试制作这类概念的综艺节目《Hiphop the Vibe》，十余年之后，嘻哈音乐在韩国成为流行音乐的主流，由此，《Show Me the Money》的成功有了切实的市场基础。

二、节目运作的成功因素分析

《Show Me the Money》在节目策划、运作上之所以成功，与音乐类型、节目规则、节目包装设计、选手和制作人选择等方面都有关系。

（一）音乐类型适合节目呈现

嘻哈文化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美国的贫民区街头，最开始是底层黑人青年表达个人诉求的一种方式，渐渐转变成年轻人表达个性主张、反叛体制的潮流代表，包含音乐、舞蹈、服饰、涂鸦等多种表现形式，说唱是嘻哈音乐中的一个方面。随着时代变化、商业运作得参与，嘻哈相关元素渐渐由亚文化的表达方式转变为时尚潮流的代表。

尽管受到商业化的影响，当今嘻哈文化所倡导的“和平与爱”、人类自身能量的汇聚和释放，③杜盟《论文化人类学视阈下的hip－hop文化》，载《知与行》2015年第2期，第77页。依然和其最初诞生时的初衷是一致的。表演者将青年人的迷茫、对世界的欲望融入自己的表演，张扬主张，其观点和情感很容易得到听者的共鸣。特别是年轻人，即便原本不是嘻哈爱好者，也会被音乐中所传达的反叛、自我表现、追求平等的年轻气质所感染。

由于嘻哈音乐诞生于街头，现场表演成为其一大特色几乎是一种必然。这种现场表演观众参与性强，强调互动，需要强烈的表演风格和观点表达，同时配以节奏感强的音乐带动气氛。这些天然属性使得嘻哈音乐特别适合节目呈现。电视节目所需要的戏剧性、强烈的风格化，以及舞台观赏性，只要将嘻哈（说唱）音乐原汁原味地呈现就能实现。

（二）节目规则中充分体现“嘻哈”文化

首先，在规则设计上，《Show Me the Money》的赛制和竞赛方法充分体现了嘻哈文化。和常规歌唱类选秀相似，节目大致流程也分为预选、组队、团队对抗、半决赛和决赛等阶段，但是在具体的比赛形式上，选用了“cipher（麦克风接力）”、“diss battle（说唱攻击）”等独具特色的形式。以“diss battle”为例。街头文化自带“帮派性”，最初贫民窟街头帮派之间暴力冲突不断，甚至酿成血案，于是嘻哈文化中演化诞生了以艺术和运动形式的较量——“battle”，让处于社会边缘的底层青年有了另一种自我表现的形式，具有攻击性又不至于动用暴力。①《论文化人类学视阈下的hip-hop文化》，第77页。这种方式在街舞、说唱中都极为常见。“Diss”就是说唱歌手用歌曲来表达立场、攻击对手，算得上这种竞争的必然产物。《Show Me the Money》的团队对抗环节中特别应用了这种形式，团队之间成员一对一“攻击（diss）”。“从策划的角度，真人秀的规则就是节目内容，即是对节目中矛盾冲突的策划。”②游洁著《电视媒体策划新论》，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9年版，第376页。想要在这个环节中胜出，谦让、温和的风格很难突出，这某种程度上是对语出惊人或者争抢行为的鼓励。这也直接导致一些选手做出过激的行为或使用不当的语言，因此也受到一些舆论诟病。但是从呈现原生态的具有“地下”性质的说唱文化的角度，这些设计是到位的，给节目带来了多样的收视点和话题点。

（三）节目设计和包装风格中的“嘻哈”元素

配合节目的规则，《Show Me the Money》整体包装和细节设计都充满了街头风格。首先在场地设计上，第一轮预赛（即海选）地点选在体育馆内，选手一排排站在场地内，制作人则一一来到每个选手面前，听选手进行说唱。制作人走到选手中间，现场其他报名者可能在围观，也可能在准备，因此现场相对嘈杂。制作人可以随时打断选手的表演，这种方式是对选手注意力和抗压能力的考验，也是以很“街头”的方式，对舞台和仪式感进行消减。当制作人决定让选手入选，会给予其带有节目标志的项链。之后如果选手被淘汰，也要交回项链。此项链是金色锁链，样式也是街头风格——在嘻哈文化中，粗犷的金项链本来就是标志性饰物之一，用项链象征晋级的设计，也从形式上突出了街头风格。

除了第一轮预选的体育场，之后的环节里被选取过的节目场地还有废弃厂房、被火包围的擂台式舞台，以及标准的嘻哈公演场地（即观众区完全是站区，观看区包围舞台，且距离很近）等等。电视艺术往往强调现场性和即时性，通过现场直接交流的方式，努力营造出观众介入的氛围。③参见彭吉象著《影视美学（修订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262页。为了增强现场感，除了预选阶段的入选者由制作人决定，几轮公演都是由观众，特别是现场观众投票决定的。配合节目名称内涵，公演中观众的支持并不是用人数来表示，而是兑换成相应的金额，公布结果时，滚动出现在舞台大屏中。在团队对抗环节，直接给台下观众两种颜色的毛巾，分别代表两个队伍，在表演结束后，观众将毛巾扔上舞台。这样“粗暴”但直观的方式也给节目增添了火热的气氛。

在整体包装方面，从节目名称、标识logo、舞美设计到片头片尾，以金色、银灰色和黑色为主色调，强调金属感、线条感，凸显略微黑暗的都市街头气息。锁链、火焰等成为包装中的基本视觉元素。制作人的话筒、沙发，选手晋级的项链等细节之处都有所设计，创造出地道的嘻哈现场。后期制作的剪辑风格中也对此有所体现——多以节奏为主的电子乐作为背景音乐来和画面相配合；画面简洁，不使用近来综艺节目中常见的花哨、跳跃的花字，只在画面下方中间留下黑白搭配的唱词，或简明醒目的提示。

嘻哈文化本身包含了音乐、服饰等很多方面。《Show Me the Money》选手和制作人的装扮就突出了嘻哈风，如常见的棒球帽、休闲的运动风格鞋服或街头风格的破洞牛仔或夹克等。节目的主要赞助商是一个著名的运动品牌，该品牌一贯以新潮嘻哈为特点，多赞助顶级明星和赛事，其连续几年赞助《Show Me the Money》，可见节目的风格与品牌的契合，更体现了该节目的商业价值。

（四）节目选手和制作人的选择

艺人既是作品的创作者，也是音乐工业体系的重要产品。节目共有四组制作人，每组两人。以第五季为例，四组制作人分别来自1llionaire、YG、AOMG、Magic Mansion四家公司。除了YG是较为人熟知的大型娱乐公司以外，其他三家都属于嘻哈独立厂牌——但在整个韩国流行乐坛，资历和实力都备受认可。四组制作人有丰富的演出经验和高人气，本身就能吸引关注，同时又有过硬的创作实力，可以真正培养选手，并为选手量身打造具有个人风格的音乐。因此在很大程度上，制作人承担了节目很大部分的舞台质量和综艺效果的看点。要在紧张的录制周期内，每轮都几乎完全创作新曲表演，并且取得很好的排行榜成绩，没有强大的制作水平是做不到的。

节目的选手主要有三种人：偶像组合里承担说唱任务的成员（即人们日常所称的“说唱担当”）、说唱界的前辈和实力强的年轻说唱歌手（非偶像）。由于说唱音乐特殊的性质，和传统的大型娱乐公司培养练习生然后让其出道最后成为偶像明星这个过程不同，各国的说唱音乐最深厚的地方都是所谓“地下”——有实力的说唱歌手的人气大多是通过长年个人创作和无数场小规模的公演积累起来的。两种渠道在商业运作上也有很多不同，甚至还存在冲突。因此，之所以让偶像明星来参加节目，一方面是因为Mnet是专门的音乐频道，以年轻粉丝群体受众为主，偶像参加能利用人气来吸引粉丝群体的关注，扩大节目影响力；另一方面，偶像参赛者会受到更严苛的评判，也自然会成为争议焦点。在第三季、第四季中，都有很明显的利用偶像团体成员参赛制造话题和矛盾点的情况。

最终获胜者会得到一亿韩元的巨额奖金，但对所有参演者来说，长达近半年的比赛更是提升个人知名度、积累经验和人气的好机会。《Show Me the Money》最成功的地方也在于，节目成为音乐产业链的一部分，无论是制作人所属厂牌，还是参赛选手，都可通过漫长的比赛、多次公演和发行多首歌曲来证明实力，持续曝光，不断聚集人气，提升个人和厂牌品牌。以完善的音乐工业体系为依托，节目成了塑造明星、推广作品的最后一个环节。近几年夏季SMTM中的歌曲都数周霸占韩国各大排行榜。演出者的商业价值随着节目进行不断提升，也为他们节目结束后的各种商业活动打好了基础。

（五）节目争议及改进

尽管有许多优秀之处，五季以来《Show Me the Money》也饱受争议。为了节目效果做“恶魔剪辑”（对演出者的语言或表现进行误导性的剪辑拼贴）、鼓励或者纵容一些选手的出位行为、加剧矛盾等节目组的行为受到很多诟病。由于一些不适合播放的内容，Mnet电视台也多次被相关审查部门处罚。而一些音乐人也认为节目为了吸引观众，给说唱音乐打上了粗俗暴力的标签，而弱化了音乐更丰富的内涵。这种情况在第五季有了明显的改善：参赛的制作人明确限制自己队员为了博出位而使用过激言语的行为；作品内涵更深厚，音乐性更丰富——一定程度上为说唱音乐正名。

三、该节目对国内单一类型音乐综艺节目的启示

节目的细分化和专业化是一种趋势，因此可以预见会有越来越多的单一类型音乐综艺节目出现。由《Show Me the Money》的成功，我们可以至少得到以下两个方面启示。

首先，节目组要选择适合节目呈现的音乐类型，并且从赛制、舞美、剪辑等节目设计的各方面凸显所选音乐类型的可识别标志，保证节目中作品的专业水准。这就要求制作者自身对所选类型足够熟悉。SMTM第四季中某一期（2015年9月4日播放）里的采访中就有制作人提到，节目组听遍现有曲子（beat），对音乐类型的熟悉程度堪比专业音乐人。

其次，加强产业链建设，使节目能够有效推出优秀的歌手和作品，打造品牌，真正成为产业的一环。从国内近几年的情况来看，也有关注度很高的选秀节目，但其推出的歌手大多昙花一现，根本原因是整个产业的不完善。后续没有成熟的市场运作、艺人没有足够水准的作品或节目来维持其知名度，这相对于目前综艺节目的高投入来说，是非常遗憾的。同样，节目想要保持生命力，也需要源源不断的有潜力的出演者。只有产业链发展成型，才能实现节目、艺人和制作公司三者之间的良性循环。

（责任编辑：韦 杰）

马喆文，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广播电视艺术学专业2014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电视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