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滕王阁词研究

2016-04-03陶友珍

山东开放大学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滕王阁宋代研究

陶友珍

(宿迁开放大学，江苏　宿迁　223800)

宋代滕王阁词研究

陶友珍

(宿迁开放大学，江苏宿迁223800)

摘要：滕王阁是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在宋代经历过两次大的重建。宋代的滕王阁词大概有9首，涉及到的词人有赵师侠、袁去华、赵善括、吴潜、吴泳、辛弃疾、龙紫蓬、无名氏等人。表达的主题主要有羁旅行役、恋情、怀古、送别等，风格也有明丽淡雅、雄浑沉郁等不同特色，与“词为艳科”的主导倾向不一致，且几乎都集中在南宋。这与宋词的发展轨迹相吻合，也是宋室南渡后词的“经济化”和“雅化”的结果。

关键词：宋代；滕王阁；词；研究

一、天下名楼滕王阁

滕王阁是江南三大名楼之一，位于江西南昌赣江之滨，是南昌的标志性建筑，韩愈《新修滕王阁记》中说它有“瑰伟绝特之称”[1]。唐贞观十三年六月丙申，唐太宗“封皇弟元婴为滕王”(《旧唐书》本纪第三)，封地在山东滕州，李元婴于滕州筑一高阁，命名为“滕王阁”。唐高宗永徽三年，李元婴迁至苏州为刺史，同年转任洪州(今江西南昌)都督，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又在洪州筑豪阁仍冠名“滕王阁”，这便是后来人所熟知的那个滕王阁。唐高宗上元二年(675)，九月九日，洪州都督阎公“大宴滕王阁,”[2]邀请名人雅士齐聚一堂，共贺新楼的落成。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远道去交趾(今越南)探父，途经洪州，参与阎都督宴会，即席作《滕王阁序》，文质兼美，天下传颂，文以楼传，楼以文名，从此滕王阁天下闻名。

二、宋代滕王阁

滕王阁建成之后，历史上由于战乱、自然灾害等原因，迄今为止先后经历了29次重建。宋时，江西的经济较为发达。尤其是宋室南渡之后，建都杭州，整个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由此南移，而洪州、吉州诸多地方都已经很富了，大量的北方居民迁居江西。绍兴三十二年，江西“户一百八十九万一千三百九十二，口三百二十二万一千五百三十八”[3]。社会环境的相对安定和较好的物质条件为滕王阁的重建打下了基础。

滕王阁在宋代大规模的重修改建至少有两次，一次是北宋大观二年(1108)，范致虚在《重建滕王阁记》中云：“自大中后，至宋大观戊子……侍郎范坦帅江西，又命新之”，大观戊子即大观二年。据范《记》，新阁仍建在原址上，“为屋广八筵，修十八筵有奇，崇三十有八尺，广旧基四十尺，增高十之一。南北因城以为庑，夹以二亭，南溯大江之雄曰‘压江’，北擅西山之秀曰‘挹翠’”。[4]这两个亭子从此成为滕王阁的重要组成部分，让滕王阁增色不少。

另一次是在南宋时期，据范成大在《骖鸾录》中语：“余至南昌，登滕王阁，其故甚侈，今但于城上作大堂耳。”[5]由此可知，当时的滕王阁是建在城墙之上。宋代宗子文诗《滕王阁》中有“高阁连城十二栏”[6]句；元代姚燧的《新修滕王阁记》也记载：“其基城为阁……大抵非唐屋矣”[7]；元代诗人虞集也有诗云： “高阁城头户牖开”[8]，这些皆是证明。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滕王阁就是依据古建大师梁思成先生偕同其弟子莫宗江发现的“天籁阁”旧藏宋宫廷画《滕王阁》所建，也就是说，现在的滕王阁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宋代时的原貌。

三、宋代滕王阁词界定

如何界定宋代滕王阁词，目前在学术界尚无严格的标准。

首先需要明确滕王阁的内涵，滕王阁在历史上不同的地方都有存在，当年李元婴曾先后在山东滕州、江西南昌和四川阆中建滕王阁，但真正天下闻名的是南昌的滕王阁，本文所谓“滕王阁”是指宋代时在江西南昌所建滕王阁。本文所谓宋代滕王阁词以滕王阁为描写对象，或词的创作背景在滕王阁，抒发情怀的宋词，我们所查询的范围是以唐圭璋先生主编、王仲闻参订、孔凡礼补辑的《全宋词》增订简体本，中华书局1999年版。

如何判断一首词为滕王阁词，我们的依据是：

(一)看词题

如赵师侠的《浣溪沙·滕王阁席上赠段云轻》、吴潜《满江红·豫章滕王阁》、龙紫蓬的《齐天乐·题滕王阁》、袁去华的《满江红·滕王阁》等，这是典型的滕王阁词。

(二)看内容

词题中虽未点明是写滕王阁，但观内容当为滕王阁词，比如辛弃疾的《贺新郎》，《全宋词》中这首词只有词牌名，而无标题，但在《稼轩词编年笺注》中该词则有标题“赋滕王阁”，不管孰是孰非，从内容上来看，毫无疑问，这是一首典型的滕王阁词。

但词中有“滕王”或“滕王阁”的，不一定是“滕王阁词”，比如黄裳的《桂枝香》，词中虽有“休诧滕王看处，落霞孤鹜”等字句，然只是将延平阁与滕王阁做一个比较，描写的对象还是延平阁，而非滕王阁。再比如张元干的《水调歌头·芗林居士中秋》中虽有“滕王高阁曾醉，月涌大江流”句，但从词义来看，明显不是滕王阁词。还有杨炎正的《水调歌头·呈辛隆兴》中虽也提到滕王阁，“回首滕王阁，空对落霞飞”，程珌的《水龙吟·寿李尚书》中也有“向谪仙家里，滕王阁畔，飘玉佩、下丹阙”，但在词中显然不是重点。不能认定为滕王阁词。

依据上面的标准，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的宋代滕王阁词大概也只有9首，其中，赵师侠、吴泳、吴潜、龙紫蓬、袁去华、辛弃疾、无名氏各1首，赵善括2首。当然由于种种原因，有很多词只能存疑，而无法确定。

四、宋代滕王阁词的研究现状

前人有关滕王阁诗文研究成果多是诗文汇总。明正德九年(公元1514年)，董遵编辑自唐至明的诗文成《滕王阁集》十卷，今不传。明崇祯六年(公元1633年)，李嗣京广事搜求明代中叶以来诗文，编《滕王阁续集》十九卷。清顺治十二年(公元1655年)，中丞都御史蔡士英巡抚江西，将自唐至明的滕王阁诗文编为《滕王阁全集》，凡十三卷。新中国成立以来，有关滕王阁的著作初步统计有22种[9]，其中，由裘之倬，王咨臣主编的《滕王阁诗文广存》可以说是这类作品的集大成之作。

目前的研究多集中在王勃的《滕王阁序》上。而对于滕王阁其他诗文的学术研究比较少，且往往不分朝代，也不分诗、词、文的体裁，比如何林的《辉煌壮丽滕王阁，荡气回肠文赋美》发表于四川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9年第1期；李昱的《滕王阁诗文的文化意蕴及其现代表达》发表于《老区建设》2012年第14期；江西师范大学2011年硕士论文《滕王阁的文化及其与文人关系考述》等。

对于宋代滕王阁词的专门研究暂未见。

五、宋代滕王阁词的主题意蕴、艺术风格及文化意义分析

词为艳科，宋词本是花前月下、“聊佐清欢”(欧阳修《西湖念语序》)之用，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宋词多写男女恋情，格调不高，正所谓“逐弦吹之音,为侧艳之词”(《旧唐书》列传一百四十下)；黄升的《花庵词选》向以择词标准公允为后世所称赏，但他在序中亦云：“花前月底，举杯清唱，合以紫箫，节以红牙，飘飘然作骑鹤扬州之想，信可乐也”[10]；今人王晓骊也说“‘词须及情(指艳情)’和‘词须入闺房之意’的限制，就成了不少词人难以跨越的樊篱，这就导致词在“艳情”的道路上越走越窄”[11]。但让我们感到欣喜的是，现在我们所看到的滕王阁词大都跳出了这个藩篱，现举几个例子予以说明：

(一)羁旅行役

比如吴潜的《满江红》：

万里西风，吹我上、滕王高阁。正槛外、楚山云涨，楚江涛作。何处征帆木末去，有时野鸟沙边落。近帘钩、暮雨掩空来，今犹昨。秋渐紧，添离索。天正远，伤飘泊。叹十年心事，休休莫莫。岁月无多人易老，乾坤虽大愁难著。向黄昏、断送客魂消，城头角。

吴潜(1195—1262) 字毅夫，号履斋，宣州宁国(今属安徽)人。南宋词人。嘉定十年(1217)进士第一，绍定间，历太府少卿、淮西总领，迁太府卿兼权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江东安抚留守、参知政事、右丞相兼枢密使，后被贾似道等人排挤，罢相。淳佑七年(1247)春夏，吴潜居朝任同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等要职，七月遭受台臣攻击被罢免，改任福建安抚使。时其兄吴渊供职于南昌。此词应该为吴潜前往福州道经南昌时所作。

上阕写登临滕王阁所看到的景色，大开大阖，极有气势，下阕抒发漂泊羁旅行役之苦，从嘉熙元年(1237)算起至淳佑七年这十年间，他多次落职，感慨良多。“休休莫莫”，即言往事不堪回事，休要再提。所以作者才会有“岁月无多人易老，乾坤虽大愁难著”的喟叹，天地虽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所。词的结尾用景结尾，使整个词又多了一份苍凉和沉郁，词人的无尽愁思似乎像那声声号角一样，在广阔的秋空中，久久回荡。全词感情深厚沉郁，融情于情，是滕王阁词中不可多得的佳品。汤华泉说“在总的价值上它较王勃之作自是不及，但仅就抒情写怀一端而言，吴作似乎更显沉郁动人”。[12]

(二)怀古伤今

我们再来看辛弃疾《贺新郎》：

高阁临江渚，访层城，空余旧迹，黯然怀古。画栋珠帘当日事，不见朝云暮雨。但遣意西山南浦。天宇修眉浮新绿，映悠悠潭影长如故。空有恨，奈何许。

王郎健笔夸翘楚，到如今，落霞孤鹜，竞传佳句。物换星移知几度？梦想珠帘歌舞。为徙倚、阑干凝伫。目断平芜苍波晚，快江风一瞬澄襟暑。谁共饮？有诗侣。

辛弃疾(1140—1207年)，字幼安，号稼轩，山东历城(今济南市)人。早年参加抗金义军，后南渡投南宋，历任江阴佥判、建康通判、湖南湖北转运使、湖南江西安抚使等职。著有《稼轩长短句》。邓广铭据“快江风一瞬澄襟暑”句知该词“必作于夏季，稼轩首次帅江西为时仅三月而被召，去职时尚在暮春，因知此次作于第二次帅江西时”[13]，不无道理。

辛弃疾不仅仅是一个很有成就的词人，更是南宋一朝不可多得的将材，具有很强的政治和军事才能。词人一生以恢复中原为己任，渴望收复北方故土，但南宋朝廷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无意北伐。因此，辛弃疾南归后，空有满腹才华，却在朝廷得不到重用，朝廷只是利用他军事上的才能去镇压农民起义和治理地方。因而，词人一生过得并不畅快，这首词也是集中表达了壮志难酬、英雄气短的苦闷。

全词多处化用王勃的《滕王阁诗》，但丝毫不见牵强，既表达了对前贤的敬仰之情，又能将自己的情感自然地寄寓其中。缅怀古人，感叹时事，融情于景，浑然一体，感情深沉，词风沉郁而悲壮。在辛弃疾的词中虽然不算极品，但在滕王阁词中也算是出类拔萃。

(三)男女恋情

滕王阁词中也有写男女恋情的，比如赵善括的两首《醉落魄》:

(其一)

梯横画阁。碧栏干外江风恶。笑声欢意浮杯酌。秋水春山，相对称行乐。

谁家青鸟穿帘幕。暗传空有阳台约。天公著意称停著。寒色人情，都恁两清薄。

(其二)

横梯画阁。月明江净烟光薄。碧山回绕栏干角。一缕行云，忽向杯中落。

樱歌柳舞俱柔弱。罗衣不耐江风恶。凭谁唤取双黄鹤。骑上碧台，同赴金桃约。

赵善括，《宋史》中无传，《全宋词》中关于他的介绍是:“善括字无咎,太宗第四子商王元份六世孙,江西隆兴人。孝宗朝,登进士第。乾道七年(1171),知常熟县。八年(1172),通判平江府。又为润州通判。淳熙六年(1179),知鄂州,放罢。十年(1183),差知廉州,又放罢。十六年(1189),差知常州,被论凶暴,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著有《应斋杂著》。”[14]

这两首词都是滕王阁词，从第一首中的“青鸟”、“两情薄”，第二首中的“双黄鹤”、“同赴金桃约”来看，都是写男女恋情，但总体来看，不显轻浮和艳丽，借景生情，风格清丽，情感蕴藉,自有一番风味。

(四)离愁别绪

如赵师侠的《浣溪沙·滕王阁席上赠段云轻》：

落日沈沈堕翠微。断云轻逐晚风归。西山南浦画屏围。一目波光明欲溜，两眉山色翠常低。须知人与景相宜。

赵师侠(生卒年不详)，一名师使，字介之，号坦庵，太祖子燕王赵德昭七世孙，居于新淦(今江西新干)。淳熙二年(1175)进士。这是一首发生在滕王阁宴席上的赠别之作，主送客归，主人是赵师侠，客人是段云轻。段云轻，生平事迹不详，当为作者的友人。上阕写景，巧妙地将友人的名字“段云轻”嵌入词句中，不露痕迹，下阕抒情，以“溜”暗含“留”之意。全词将对友人的依依惜别之情寄寓于江边的景致之中，清新淡雅，别具风味。

六、关于宋代滕王阁词的一些思考

关于宋代滕王阁词，有两点值得我们思考，一是数量少，且与“词为艳科”的主体倾向不一致，二是现存可信的滕王阁词都集中在南宋。

据《滕王阁诗文广存》记载，历代有关滕王阁的序、赋、记、跋等各类文章有七十二篇，诗词联一千八百首、戏曲两部。相对于诗来说，宋代滕王阁词的数量是极少的，而且，滕王阁词表达的主题大多是羁旅行役、恋情、怀古、送别等，风格也有明丽淡雅、雄浑沉郁等不同特色。即使是写男女恋情，也写得较为含蓄、清丽、雅致，与宋词的主导风格不相一致；而与诗歌和散文的题材接近。究其原因，一般来说，古人有借登高楼抒发情怀的传统，“江山之好, 亦赖文章为助。古今不朽之业, 其必有藉以存乎”[15]。甚至还有“古代登楼者中, 仕途亨通、飞黄腾达者喜登黄鹤楼, 仕途平坦、一帆风顺者喜登滕王阁, 而仕途坎坷、时乖运蹇者喜登岳阳楼”[16]之说。但相对而言，古人还是更喜欢用诗歌和散文来实现这个功能，而作为“娱宾遣兴”的词来说，更适合表现花前月下的儿女情怀。正所谓“诗言志，词言情”，这也许就是宋代滕王阁词为什么这么少，且都“越庖代俎”，部分代替了诗歌功能的原因吧。

另外，这些词几乎都集中在南宋，很耐人寻味。为什么北宋没有滕王阁词呢，这个原因恐怕很复杂，偶然的因素不能排除，但也有必然的因素在里面。一方面，北宋词的数量从总体上看不如南宋多；另一方面，“靖康之变后，词风慷慨任气，论词亦多重在家国之念，经济之怀”[17]，词更多的从深闺宅院中走出来，归于淳雅，归于一种能表情达意的文学体裁，这与北宋赋予词的内涵有所不同。南宋词的主导倾向一是以辛弃疾的豪放为宗，二是以姜夔张炎的字琢句炼为宗。宋代滕王阁词的出现正是这一大背景的产物，而相对来说，北宋更缺乏产生这类词的土壤。

参考文献：

[1] [唐]韩愈著,马其昶校注，马茂元整理.韩昌黎文集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91.

[2][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5739.

[3][元]脱脱等.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2188.

[4][6][7][8]裘之倬,王咨臣.滕王阁诗文广存[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0：245、655、249、 661.

[5][宋]范成大.范石湖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162.

[9]王秀婷.滕王阁的文化及其与文人关系考述[N].江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

[10]施蛰存.词籍序跋萃编[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66.

[11]王晓骊.逐弦管之音为侧艳之词──试论冶游之风对晚唐五代北宋词的影响[J].文学遗产,1997，(3).

[12]唐圭璋等.唐宋词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1954.

[13][宋]辛弃疾撰，邓广铭笺注.稼轩词编年笺注(增订本)[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91.

[14]唐圭璋.全宋词[M].北京：中华书局，1999：25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