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月

争夺试管婴儿抚养权，血缘和亲情孰轻孰重

文/六月

幼年曾受到辐射伤害，北京海淀区小伙魏军丧失了生育能力。婚后，通过试管婴儿的方式，他和妻子生下了女儿魏小萱，虽然孩子跟他毫无血缘关系，但他却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后因感情不和，妻子提出离婚，并坚持索要孩子的抚养权，称孩子跟她有血缘关系，而血亲关系比任何关系都牢固。魏军不能接受，即使没有血缘，他也是孩子法律意义上的父亲，女儿出生后，一直由他代为照顾，父女感情跟亲生无异，自己应该享有跟孩子母亲同等的权利和义务。这场离婚官司纠纠缠缠打了七年。2015年7月23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开庭重新审理了此案。

丈夫丧失生育能力，妻子诞下“试管婴儿”

1972年出生的魏军是北京市海淀区的一名公务员，名下有三套房产，都位于北京市的繁华地段，孝顺的他一直和父母同住。魏军家境不错，人长得也帅，但直到30岁却没个女朋友。亲戚给他介绍对象，都被他一一婉拒了。外人都以为他要求高，谁也不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个难言之隐：因为幼年曾受到过辐射伤害，他丧失了生育能力，怕拖累别人，才会选择单身。

2002年春节，在父母的苦苦哀求下，魏军去见了大伯介绍的相亲对象朱莉莉。朱莉莉，河北邯郸人，1973年生，大学毕业后在北京一家公司做医药代表，人长得秀气，性格也不错。交往了一段时间，两人都对彼此生出好感，有了在一起的念头。魏军决定把自己的难言之隐告诉女方，否则对她不公平。听说魏军没有生育能力，朱莉莉愣了半天，作为女人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将会是一辈子的遗憾，可魏军能如此坦诚，证明他是一个负责任有担当的好男人。三个月后，两人迅速领证结婚。婚后，考虑到三套房子均在还贷，经济压力大，朱莉莉选择跟公婆同住，另外两套继续出租用来还贷。

一开始，没有琐碎的家事，不需要带孩子，二人世界和谐且幸福，朱莉莉时不时地会在网上秀恩爱。但慢慢地朱莉莉开始觉得两个人的生活很冷清，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得知妻子的想法，魏军思量了许久，最终决定通过试管婴儿生个孩子，否则这样下去他怕婚姻不保。虽然朱莉莉有所顾虑，但魏军的坚持下，朱莉莉还是顺利做完手术并怀上了孩子。

2004年5月，朱莉莉生下女儿魏小萱。看着保温箱里皱巴巴的小宝贝，魏军笑得合不拢嘴。打那以后，魏军彻头彻尾的成了一个专职“奶爸”。产假结束后，朱莉莉立即回到了公司上班。事后据她称，挣来的钱也都用在了家庭开销和房屋还贷中，当时魏军家人也没多说什么。

上班后，朱莉莉每天忙得顾不上孩子，偶尔得空想抱抱孩子，却因为孩子认生哭闹得到婆婆的不少责备。听着婆婆的责备，朱莉莉开始反思自己，努力学着做一个好妈妈。可孩子一直有丈夫和婆婆照顾，和自己不亲，总是哭闹，为此朱莉莉和婆婆也发生了不少矛盾。久而久之，朱莉莉觉得自己在家里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下了班总是拖到很晚才回家。

妻子的晚归渐渐引起了魏军的不满，多次沟通均以争吵而告终。争吵已成为了夫妻二人的家常，为此朱莉莉多次向父母哭诉。最终朱莉莉的父母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去北京帮闺女带孩子，由他们带大的孩子，自然和他们家的人亲，女儿不跟公婆一起住，也就不存在婆媳矛盾。

夫妻矛盾频发，要孩子还是要财产

2008年春节前夕，魏军带着快满四周岁的女儿去游乐场玩。刚到游乐场，他便接到了妻子的电话，被告知岳父母要来京过年，需要他去超市采购一些生活用品。

一个小时后，母亲杨雪华打来电话哭着说自己要被扫地出门。魏军一听惊呆了，赶忙抱着女儿回家。杨雪华告诉儿子，亲家一进家门便要求住在家里，但杨雪华考虑到家里只有三间房不够分，便希望朱莉莉的嫂子和侄子可以住酒店。哪知，亲家听后不乐意了，希望杨雪华能搬回另一套房子，把这套房子让给他们住，以便他们留下来照顾外孙女。双方这才爆发了矛盾。

魏军并没听母亲的一面之词，转身又问岳父是怎么回事。老人告诉魏军，说年前听女儿说孩子一直都由杨雪华照顾，觉得自己作为孩子的外公外婆也应该分担一下照顾孩子的责任，所以便希望过年期间住在家里照顾孩子。谁知刚一提出杨雪华就火了。正在这时，朱莉莉从公司赶了回来，见母亲在一旁气得发抖，不分青红皂白就把魏军骂了一顿。发展到最后，两家人谁也不让谁，乱成了一锅粥。一气之下，朱莉莉带着父母回了老家。

第二天，魏军就试着跟妻子好好沟通，但妻子始终不接他电话，年后去她单位，她也避而不见。夫妻俩僵化的关系便一直这么搁置着。

2008年9月4日，魏军来幼儿园接萱萱的时候，发现孩子竟被朱莉莉接走了。魏军理解朱莉莉想孩子的心情，便借此打了个电话找个台阶希望妻子可以和女儿一起回来。在电话里，朱莉莉没说回来也没说不回来。

等到了晚上，魏军却收到了朱莉莉要求离婚的短信。同时朱莉莉也明确表达出，只要魏军愿意把财产对半分，朱莉莉愿意放弃萱萱的抚养权。原本还想着劝妻子带着女儿回家的魏军，一听朱莉莉要离婚，还用女儿的抚养权做借口要自己名下的房产，魏军立马火了表示不同意，并要求朱莉莉立刻带着孩子回家，然而朱莉莉却再没有任何回复。从那以后，魏军再也没联系上朱莉莉。朱莉莉不仅辞了职，还擅自给孩子办理了退学手续，把孩子带走了。

见不到女儿，魏军像疯了一样，可他尝试了很多办法，始终都没见到女儿。此后，每隔两个月，朱莉莉都会用公用电话联系魏军一次，催促他同意离婚。但魏军始终没有松口，他不是不爱孩子，但三套房子虽然在自己名下，可贷款却一直是父母帮着偿还的，那是父亲的辛苦钱，如果轻易妥协，他没法跟父母交代。

就这样，双方拖了快一年，魏军始终没见到萱萱。2009年8月，朱莉莉突然给魏军打来电话，说萱萱肺炎住院了，让他过去一趟。火急火燎赶到医院的魏军，看着病床上的女儿，心疼得直掉落泪。压抑的哭声惊动了还在熟睡的孩子，萱萱看见魏军后怎么也不愿再松手。

等女儿睡着后，朱莉莉把魏军叫到了病房外，从包里拿出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魏军看后，气不打一处来，可朱莉莉却解释离婚只是希望可以让萱萱生活得更好。见魏军不答应，朱莉莉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医院。

回到病房，魏军才发现孩子不仅黑了瘦了，两条腿上更是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湿疹，有些地方已经被抓破化脓了。

看着女儿现在的样子，魏军再一次红了眼圈。萱萱一把抱住爸爸说：“爸爸不哭，萱萱再也不走了，一辈子陪着爸爸。”见女儿如此懂事，想到那张离婚协议书和朱莉莉离开的背影，魏军心里更加酸楚。

纠缠七年的离婚官司，没有血缘他也是父亲

为了早点把萱萱的病治好，根据医嘱，魏军把孩子接回了家。每天早上四点多他就起床给女儿熬药，熬上两个小时后再端去女儿的房间，给女儿擦药。刚开始，药膏一触碰到孩子的腿，孩子就疼得又哭又闹。虽然心疼女儿，但魏军也只能狠下心紧紧抱住女儿给她抹药。直到用药半个月后，女儿腿上湿疹的症状开始好转。

就这样，魏军起早贪黑地坚持了大半年，终于彻底控制住了女儿腿上的湿疹，孩子的身体也越来越健康。

孩子病好后，魏军尝试着想跟妻子好好谈谈。但朱莉莉坚持要离婚，并要拿到自己应得的财产。

2009年10月，得不到魏军的最终答复，朱莉莉正式向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提出离婚诉讼，她表示自己和魏军结婚后，婆媳关系不和使得夫妻两人感情彻底破裂。而自己由于近几年工作变动无力抚养孩子，愿意放弃女儿萱萱的抚养权，希望法院可以宣判两人离婚，就丈夫名下的三套房产、一个车位以及家用电器等财产进行分割。

魏军却坚称，妻子所说的房产、车位购置款都是他父母支付的，不属于共同财产，因此不同意分割，另外妻子开走的一辆汽车和账户内存款、股票账户内的钱款属于共同财产，应该进行分割。

最终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根据双方提供的证明材料判决魏军名下所有资产对半均分给朱莉莉，女儿魏小萱的抚养权则判给魏军。

房子是父母辛苦了一辈子挣来的，就这么拱手分一半给别人，魏军打死也不同意。2010年7月，魏军上诉到了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

经过审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又将离婚案遣回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重审。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提出魏军和朱莉莉离婚案中财产分配有很严重的矛盾纠纷，要求两人先把财产归属弄清楚，然后再打离婚官司。

之后，朱莉莉聘请了律师，再度将丈夫告上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要求合理分割财产。她还拿出了自己曾经帮助还贷的证明，虽然首付由公婆支付，但自己一直参与房贷，并且积蓄也都用在了家庭开销中，这些年三套房子都在升值，房子升值产生的利润她有权均分。双方的分家析产案（分家析产又指财产分析，是指财产共有人通过协议的方式，根据一定的标准，将共同财产予以分割，而分属各共有人所有）整整打了三年。

在打分家析产案的这三年里，朱莉莉多次要求把女儿接出来见面，可魏军始终没同意，他怕妻子把女儿带走后，就再也见不到孩子了。他曾问过孩子，想跟谁过，孩子说想跟爸爸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亲戚朋友见他这些年过得这么窝囊，都劝他把孩子还给她妈妈，毕竟他跟孩子没有血缘关系，每次都被魏军呵斥回去，对他来说，孩子已是生命中的一部分，父女亲情跟血缘无关。

2013年9月10日，魏军出差回家去学校接女儿的时候，被老师告知妻子朱莉莉已经前来将魏小萱接回邯郸老家。魏军立马打电话给朱莉莉要求她把孩子送回来，可朱莉莉却说：“萱萱不想回家。”所幸的是，考虑到孩子在上学，不能耽误学习，没过几天，朱莉莉就把孩子送了回来，并在孩子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全心全意照顾孩子，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会送孩子去爷爷奶奶家。为了不想影响孩子心情，魏军无奈地同意了。此后孩子慢慢长大，也很懂事，朱莉莉心里有了把女儿留在身边的念头，毕竟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自己应得的财产她绝不退步。

2014年12月初，魏军和朱莉莉的分家析产案正式宣判：魏军名下三套房产有一套归朱莉莉所有。拿到这一判决，朱莉莉重新向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提出离婚诉讼。在新一次的诉讼中，朱莉莉向法院提交了女儿魏小萱是通过人工授精而生出来的，和魏军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同时又向法官出示了一张月收入证明，希望法官可以看在血缘关系的分上，将魏小萱判给自己。

2015年4月，经法院多方取证调查之后，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一审做出判决：魏军与女儿魏小萱在法律上为父女关系，但二人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夫妻对子女具有共同的抚养义务。考虑到女儿由母亲朱莉莉抚养对其生活更为有利，且经过调查朱莉莉有稳定的收入，具有抚养魏小萱的经济条件，因此法院判定女儿由母亲抚养，同时魏军支付抚养费每月2000元至魏小萱18周岁为止。同时，魏军名下的三套房屋，其中两套归魏军所有，一套归朱莉莉所有，根据房屋的价格，判决魏军支付朱莉莉450万元折价款。对判决不服，魏军当即上诉至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在上诉状中他称：“孩子这两年跟着朱莉莉后，成绩变得非常差，之前跟自己生活时，成绩一直是全A。”

2015年7月23日，魏军和朱莉莉的离婚案在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正式开庭审理。

在法庭上，魏军提交了新的证据，以此证明自己名下的三套房产一直由父母在还贷，并且自己的经济能力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长。魏军表示：“我虽然和女儿萱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从萱萱2004年出生开始，便是由我亲自照料到现在。况且，在法律上我也是萱萱唯一的合法父亲，我爱她大于一切。”目前，此案还未正式判决。

中国法学会婚姻家庭法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人民大学婚姻法学专家孙若军副教授表示，试管婴儿在我国目前是合法的。不管是使用丈夫的精液和妻子的卵子进行人工授精，还是使用第三人的精液或者卵子进行人工授精，在夫妻双方签订合同进行试管婴儿并成功后，两人便成为孩子法律上的父母，孩子由母亲孕育出生。

在本案中，魏军作为孩子法律上的父亲，与孩子母亲在法律中的地位是一样的，同样要对孩子进行抚养，有探望权。孩子成人后，也对其具有赡养义务，在孩子的抚养权方面，也与其母亲地位平等。由于目前孩子已经11岁，父母对其抚养权分歧较大，在司法实践中法院会让孩子进行选择。虽然父母双方在法律上对孩子享有平等的权利，但法院在司法审判时，也会考量血缘关系，因为在法律关系背后，血亲关系更加牢固。

截至目前，此案还未正式宣判。魏军表示，不管多难他都要拿回女儿的抚养权，他说目前国内有这么多试管婴儿，法律不能光考量血缘关系，更该考虑孩子今后的生活环境，从小，孩子是他带大的，而且自己的经济能力比朱莉莉好，孩子理应判给自己，否则对他和孩子来说都不公平。

（本文当事人皆为化名。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