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子

身残了家散了，280斤胖子舞动轻盈人生

文/叶子

黑龙江男孩卢启迪曾拥有身高1.82米、体重130斤的标准舞蹈身材。19岁时，因为在训练中受重伤，他不得不告别舞台。不想，事业困境中的卢启迪又遭遇父母离婚、年近五旬的母亲火速恋上小12岁男友的尴尬。带着对梦想的失望和对母亲的恨，卢启迪自暴自弃，用狂吃排谴烦扰，体重猛增到280斤。可在十年的怨恨与低迷之后，卢启迪却以280斤的身躯，登上《星光大道》《舞出我人生》等舞台，成为“最胖的舞者”。

面临双重打击，自己受伤父母离异

2003年11月初的一天，卢启迪正在由仓库改建的简易舞蹈房里练功，母亲郭敏忽然来了，她告诉卢启迪：“妈跟你王川舅舅在一起生活了，虽然我比他大12岁。我们没有偷偷摸摸，我们是真心的、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母亲的话像子弹一样将卢启迪的猜测击中了：“原来，外面那些流言蜚语都是真的，有你这样的妈，我感到耻辱，你走吧。”望着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卢启迪泪水夺眶而出。

卢启迪1983年10月出生在黑龙江省桦南县，从小身材匀称，是个文艺少年。1995年，卢启迪被黑龙江省艺术学校舞蹈专业录取。

卢启迪在校住读5年，每个月都要从哈尔滨回到桦南看望父母并拿生活费。那时，母亲是县工商局干部，省级劳动模范，父亲卢山在国企当工人。夫妻俩地位悬殊加上性格差异，感情并不好。作为儿子，卢启迪回家就把父母往一块拢，做他们的和事佬。

2000年6月，卢启迪从艺校毕业，身高1.82米，体重65公斤，被珠海歌舞团聘为舞蹈演员。2001年初，澳门要排演有史以来第一部大型舞剧《澳门新娘》，卢启迪有幸被选中担纲领舞。《澳门新娘》定于2001年3月10日在第四届澳门艺术节上首演。谁想，3月9日的最后一次彩排中，卢启迪站立不稳，从近2米高的二层舞台跌落，被诊断为尾椎骨上4节突出、腰椎狭窄。医生说他腰伤严重，再不能跳舞了。舞蹈已融入卢启迪的生命，他不相信医生的话，偏要去练功房练功。可他刚一抬腿，钻心的疼痛就从脚跟蔓延到头顶，最后，唯有放弃。

由于伤痛，卢启迪只好从珠海歌舞团辞职，神情黯然地回到桦南。母亲心痛落泪，带着他到佳木斯、哈尔滨和北京的大医院求医，结果，所有的医生都告诉他不要再抱有重登舞台的幻想。

伤痛和失落像枯藤缠绕着卢启迪。他开始自暴自弃，每天以吃排解心中的郁闷。由于无节制地吃再加上治疗中使用激素，卢启迪的体重逐渐增加，变成了一个胖子。看到儿子日益颓废，郭敏不免心痛。2002年，她以年租1000元的价位，将楼下一个闲置的仓库租下来，改建成简易的舞蹈房。随后，郭敏把钥匙交给儿子：“你每天在这里抻一抻，时间长了，身体会有改变。”这是母亲送给自己的最好礼物，卢启迪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可是，卢启迪没想到，他的意外受伤加重了家庭的阴郁之气，本来就矛盾重重的父母吵得更凶。2003年初夏，父母终于选择了离婚。

家，就这样散了。让他更悲伤的是，半年后，他走到哪里，背后都有人议论，隐约听得是母亲和一个小她12岁的男人搞起了姐弟恋。

他拒绝相信这些传闻：母亲是一个在全县很有名望且充满正能量的女人，怎么会不顾脸面，跟一个小她12岁的男人产生感情……可是，母亲却亲口告诉他，这些传闻是真的。

后来，卢启迪弄清楚了：王川是一家大型生活超市的老板。因为工作，母亲和他有了接触。王川对热情、干练的郭敏钦佩不已，把她当成“知心大姐”，心里有什么苦楚都愿意向她倾诉。王川的妻子性子急、嗓门大，经常因为琐事跟他吵架。王川想离婚，却一直下不了决心。郭敏离婚两个月后，王川突然对她说，他和妻子已离婚，他把所有财产包括超市都留给了前妻。他还说，他早已爱上了郭敏。起初，郭敏拒绝了他的表白，但王川不气馁，继续追求郭敏，郭敏被感动了，终于答应王川的求爱。

尽管母亲把她和王川的爱情解释得清楚明白，卢启迪仍是无法接受。此时，郭敏与王川的感情在桦南县掀起轩然大波，两人都名誉扫地。卢启迪走到哪里，都感觉别人的目光充满嘲讽。他恨透了母亲，觉得她太自私了。吃，又成了他安抚自己的良方。他的身体像发酵的面团膨胀，很快达到了230斤。

怨恨母亲姐弟恋，心爱女友莫名失联

身体变胖后，卢启迪离舞台更远了。曾让他开心的仓库练房，常常大门紧锁。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吃了睡、睡了吃，浑浑噩噩。而郭敏和王川于2005年8月登记结婚。

不久，郭敏办理了病休手续，和王川一起到北京闯荡。此时，郭敏已年过五旬，却像年轻人一样选择了从零开始。临走前，她给卢启迪发了一条短信：“我坚持自己的选择，我相信我会过得很幸福。这不是自私，这是勇敢。希望你对生活还有勇气！”卢启迪根本听不进母亲的话，唯一的希望是，她快点离开，自己不再受人嘲讽。

母亲离开家乡后，围绕她的那些风言风语终于渐渐止息，卢启迪总算松了口气。由于腰伤和肥胖，他一直没有找到事情做，生活开支大部分靠母亲每月寄钱负担。因为对母亲有恨，卢启迪从没为此感觉惭愧。他还明确告诉母亲，他与王川不可能同时存在。

2005年10月，卢启迪认识了在佳木斯读大一的女生李青。在他灰暗的世界里，这个女孩向他肥胖身躯投来的好感，让他感动。他几乎每天都给李青打电话，嘘寒问暖：每隔两天就会坐车去佳木斯与李青约会。为哄女友开心，他没钱了就以减肥为由打电话向母亲要。母亲寄钱过来，他便给女友买各种礼物，带她看电影、溜旱冰、游山玩水……尽管花着母亲的钱，但卢启迪从未将自己处女朋友的事情告诉母亲，他觉得，隐瞒自己的恋情，对母亲也是一种报复。

2008年暑假，卢启迪带李青去北京游玩，几天后就把身上的钱花光。无奈，他给母亲打电话，说自己在北京，要给朋友带礼物，需要2000块。母亲将自己在北京的住址告诉了卢启迪，希望儿子“回家”看看。卢启迪拒绝了，母亲只好与他相约在姨妈郭欣家里见面。

卢启迪有一年多没见过母亲。他发现母亲瘦了，皮肤也黑了，便忍不住问：“妈，你这个样子，是不是过得不好？”母亲爽朗地笑道：“妈过得很好，和你王川叔开了一家物流公司，晒黑了，跑瘦了，干劲十足，生活健康。”郭敏因为约好客户，给卢启迪留下钱就匆匆离开。看着母亲的背影，卢启迪攥着钱的手竟开始流汗……

2009年6月，李青大学毕业，在北京实习。9月，她突然向卢启迪提出分手。卢启迪当时就蒙了，一遍又一遍拨打李青的手机，却总是关机，后来又变成了空号。为了找到女友，卢启迪每天什么也不干，给所有认识的李青的同学、朋友打电话，然而谁也不能告诉他李青的下落。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抽空了，用暴饮暴食来抵消爱情的伤，体重迅速暴涨到280斤。

2010年10月，卢启迪听李青的一个老师说，她在北京某大公司看到了李青。于是，卢启迪又赴北京寻找。然而，公司人力查遍了员工名册，也没有发现李青。就在卢启迪累得气喘吁吁地坐在路边长椅上歇脚时，李青的同学给他打来电话：“你真傻，李青早就找了个高富帅了，不会让你找到她。”

真相大白时，爱情这棵救命稻草也从手中滑脱。卢启迪跌跌撞撞地去了姨妈家，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得到消息的郭敏很快赶来，看见儿子硕大的身躯和一脸痛苦的表情，郭敏落泪了，伸出一只手，在儿子的额头和面颊上轻轻地摩挲。那一刻，卢启迪突然有种想投入母亲怀抱的冲动，但是看到站在门口的王川，他的心又凉了下来。

“可以让你叔进屋来吗？母亲一个人来，他不放心，怕你病得厉害。”郭敏坐在儿子床头，小心翼翼地问。一旁的姨妈也俯在卢启迪耳边，轻声说：“王川与你妈是真心的。”说着，姨妈告诉卢启迪，当年，郭敏与王川的恋情公开后，世俗偏见像暴风骤雨击打着他们。郭敏走到哪里都有异样的目光追逐，那些平日对她尊敬有加的个体业主也不再给她笑脸，而且，领导也多次找她谈话，让她注意影响。郭敏从一个受人尊重的模范，变成了一个旁人眼中的另类，但郭敏认准了王川，并没有因别人的说法而改变自己。而这些年，王川一直细致入微地照顾郭敏，让郭敏非常幸福。

想着母亲这些年直面各种风风雨雨的艰难和坚韧，卢启迪突然明白，自己所谓对母亲的怨、对爱的执着，都是因为他对现实的懦弱和逃避，他在现实里找不到让自己有存在感的生活，便用他人来堵塞自己的时间，便心安理得地肥胖、坠落。在反省自己的同时，卢启迪终于懂得母亲当年说的“幸福”与“勇敢”的含义：人只要勇敢地追求了自己所想要的，那种状态本身就是幸福。

读懂母亲的勇敢，“最胖舞者”舞出轻盈人生

在母亲鼓励的目光里，卢启迪同意王川进屋。郭敏开心地笑了，和妹妹去厨房做吃的。屋子里，只剩下卢启迪和王川。王川向卢启迪讲起了他和母亲的故事。

到北京后，为了赚钱给卢启迪治腰伤和减肥，郭敏住的是简易民房，由于舍不得花钱雇工，有些货物的进出都是他们自己扛。“你妈妈跟我讲过一个场景，你学舞较晚，为了拉韧带常疼得大汗淋漓，她在一旁看得泪流满面，可你却告诉她，你喜欢跳舞，吃多少苦都愿意。你的这句话一直印在了她心里。可是一想到你因为我们的事，把自己吃成个胖子，她就偷偷地哭。因此，即使她知道你只是以减肥为借口向她要钱花，她也毫不犹豫地给你，就是希望你能放下怨和恨。”

这天晚上，大家围在一起吃团圆饭。郭敏听说儿子还怨恨李青，就劝他：“一个人出现在另一个人生命中，是有使命的。你在低谷的时候，李青能陪伴你，给你快乐，你就应该感激她。现在，她的使命完成了，自然就离开你了，你不能再抱怨人家。”

母亲的话，让卢启迪醍醐灌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不能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也不能忽视自己的使命。那一刻，卢启迪在心里彻底放下了李青，也开始思索自己的未来。

2011年元月10日，是郭敏的生日。卢启迪问母亲：“妈，您想要什么礼物？我满足你一个心愿。”郭敏认真思索了一会，眼眶里闪动着泪花，说：“儿子，妈妈知道你从小就把舞蹈当成了生命的一部分，只是后来你胖了，远离了舞台。但妈妈真的做梦都想看到你能有重返舞台的那一天，不是为了别人喝彩，只是为了自己当初的那份喜欢。”

卢启迪愣住了。其实，自从受伤以后，他时常梦见自己在舞台跳舞，可一看到镜子中的体型，就退缩了：跳舞需要秀美的身材，可自己体重280斤，别说跳，就是站着，都是吃力和不雅的呀！可看着母亲又黑又瘦的脸庞，看着她深浅不一的细纹如此清晰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卢启迪又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因为那些细纹里，容纳了太多母亲为他付出的汗水、心血和担忧。

为了重返舞台，卢启迪决定去医院减肥。然而，医生检测后发现，他的肥胖主要是因激素而起，抽脂等常规减肥办法，会导致体内激素失衡，引起身体机能病变，不能实施。

但为了让母亲看到一个全新的儿子，卢启迪决定尝试不减肥跳舞。胖子跳舞最大的障碍在于不灵活，而舞蹈表达的是内心和意境，不是只有灵活这一种表现形式。抱定这个念头，卢启迪毅然回到老家，回到那个蒙上厚厚灰尘的舞蹈室开始练舞。

卢启迪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将工作室收拾干净。他开始练习基础动作，如压腿、转腰，这些过去轻而易举的动作，因为肥胖，变得变形而且艰难。经过反复练习，他还是可以完成这些动作，而另一些真正体现一个舞者水平的动作，则像一座大山，无情地拦住了他。比如一个720度旋转后，再横向飘移的动作，卢启迪肥胖的身体在快速旋转后，因为惯性大，很难快速停下来。他只得使用一个笨招，用绳子系在腰上，绳子一端吊在天花板上，当完成旋转后，借助绳子的力量，停下来，并飘移。可是，由于在空中无法控制身体，他直接就撞到墙上，满脸是血。对着教室的镜子看到自己的样子，卢启迪苦笑着自我安慰说：不错，以后再也不怕看恐怖片了。

因为这个办法管用，卢启迪一次次地坚持着练习。有一天，卢启迪不小心又撞破了鼻子时，母亲突然推门进来了。一见他的样子，母亲尖叫一声。卢启迪责备母亲为何不打个招呼就回来，害得自己最难看的样子被她发现了。郭敏尽管心疼卢启迪，但嘴上还是严肃地说：“妈妈就是想搞个突然袭击，看你能否坚持下来。”这时，卢启迪看到母亲左耳后面有一条不易发觉的伤痕。他听姨妈说过，这是母亲有一次扛货物时被划伤的。看到这，卢启迪豪迈地说：妈，你放心，娘勇敢，儿也不会熊！

循着母亲正能量的脚步，卢启迪在重返舞台的道路上，不断跌倒，不断受伤，但一次次地站了起来……他用录相机把自己每天的练习都拍下来，观摩、思索，一年后，当他那肥胖的身躯上，舞蹈的意境与深意慢慢展现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一个用生命跳舞的舞者。

卢启迪把自己拍下的录相发给母亲看。郭敏惊喜交加，打电话喜极而泣地说：“儿子，你成功了，你终于又跳舞了！”

受母亲的鼓励，2011年2月28日，卢启迪通过了星光大道的海选。5月，他来到《星光大道》录制现场。那天，导演、嘉宾、主持人老毕以及现场所有观众都用质疑的目光盯着他，看这个280斤的胖子如何表演。当音乐声起，卢启迪感觉每一根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专心地、充满激情地跳着……肥胖的肢体禁锢了身体，但他所展现的舞蹈却是从内心流淌出来的最美的肢体语言，那里有他对自己和母亲的经历的感悟和沉淀。

那次节目，卢启迪受到了极大的好评，“中国最胖舞者”成了他的标签。随后，卢启迪参加了2013年央视《舞出我人生》节目，获得了全国第六名；2014年，卢启迪当起了星光大道的评委。2014年十一期间，他参加了《星光大道》十周年庆典，获最佳才艺奖提名。

2015年“十一”前夕，卢启迪被特招到桦南县文化馆做舞蹈辅导员——在受伤之后失落的十多年时间，卢启迪变胖、失恋、减肥无望、远离梦想，但最终，他在妈妈勇敢精神的支撑下，重拾舞蹈，回到了梦想的轨道。

（本文声明：不得转载,违者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