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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剑客·写作

2015-05-30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15年6期
关键词:武侠

少年人策马初入江湖,小椴笔下是风流写意,扶兰笔下是清丽细致,八刀笔下是奇异诡秘。同样的题材,在不同的作者笔下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画卷。那些让我们铭记的作品,往往都具有独特鲜明的个人风格。无论是故事的构思、情节的铺陈还是描写的用词,都深深镌刻着作者的个人名片。本期三剑客邀请了三位风格鲜明的作者:八刀红茶、扶兰、小椴,和大家闲谈他们的写作风格是如何从心底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在更凶残的道路上继续狂奔 八刀红茶

八刀红茶,男,山东济南人,八零后新锐作家,雁北堂文学社成员,天涯论坛人气作家。代表作品:“香火”系列、“厌胜师”系列、“劫后”系列。

这篇文章题目像一个变态杀人狂的自白,邪恶而又奔放,我踌躇再三,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我希望八刀红茶的写作更凶残更善良,这是2014年年末亮哥的长微博中说到的。

我一直是个拧巴的人,人拧巴,日子过得也拧巴,写出的作品也就更拧巴。

我喜欢拧巴。

四五年前,我可以拍着胸脯毫无顾忌地在纸上写满乱七八糟的跳脱字句、拧巴故事,毫无掩饰地对鄙视者们进行更凶残的反鄙视。

少年意气,挥斥方道。

可终于还是慢慢到了与青春渐行渐远的年纪,少年们曾经洒脱的执著随着时光流逝变为勇者奢侈的坚持,我并不勇敢,开始胆怯,在意起很多东西。

我开始在意我的故事够不够通俗,我开始在意我的读者够不够多,我开始在意我的读者究竟喜欢什么样的故事,我开始在意我能不能写出我的读者们想看的故事。

我开始在意我的未来,是否我会在一个冷清的房间中寂静死去,网络海洋之中偶然出现一条微不足道的信息,一个自以为是的小众武侠作家在深夜的创作中过劳死亡,然后赚到个位数的点击。

我并不勇敢,在迷茫中善变。

于是开始改变。

收起我的凶残,放下我的暴戾,对着升级打怪的白开水小说刻苦钻研、模仿,试图在我的凶残与读者的接受度中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我开过几个马甲,写过几段未完成的快餐小说。

而我很快在挫败中迷失,我无法找到那个或许存在的平衡点,我在挫败中想起那句经久不衰的老话——狗改不了吃屎。

高雅一点说,我开始明白,我无法像变性易容一样改变我的写作风格,荒诞、凶残、跳脱、拧巴这些是融入我血液中的烙印。

《香火·太平犬》是我2014年唯一完成的武侠作品,也是唯一让我在创作过程中感到愉悦的作品。

我对短篇的迷恋一直大于长篇,我讨厌繁琐的布局与冗长的铺垫,在为前戏的设计而精疲力竭之后赢来难得的剧情爆发。

我喜欢短篇的明快,并不需要过多的期待,开篇迅速走到故事的顶点,在之后的篇幅中依然可以产生强力的余震,小技巧的施展与故事的走向一切尽在掌握,碰撞中的灵感火花可以随意嵌入整个故事,无需担心在创作后期被故事所裹挟、失控、暴走。

我喜欢这种直接,喜欢这种在有序的篇幅内可掌控的暴走,而一切元素,构成了我最喜欢的短篇——《香火》系列,即便它注定没有几个读者喜爱。

小说是一项加工手艺,而故事是原材料。故事总有太多的相同之处,技术加工之后却会有太多的不同。我敬畏故事,更敬畏可以改变故事的技巧,技巧犹如伟大的魔力,可以将本不全部属于我们的故事变为完全属于我们的作品。

技巧有许多种,犹如豆腐可以有很多种做法,凉拌、红烧、小火慢煨、大火爆炒……

不同的做法里总能找到几个可口的,就如不同的技巧中总能找到几个登峰造极的高手。

青少年时的读书观影总能流下太多的记忆印痕,希区柯克便是其中之一。

我于电影是门外汉,一切技术流于我无异于对牛弹琴,我只记得每部电影中匪夷所思的故事和必不可少的金发女郎,这个大腹便便的可爱老头所制造的故事让我看到了魔力的所在。

希区柯克犹擅玩弄惊悚与悬疑,黑色幽默更是必不可少的佐料,《后窗》仅以单调的场景依靠另类的角度与登峰造极的悬疑技巧成功制造出恐怖与悬念的气氛,这是一个典型的希式故事,让我第一次感觉到技巧的重要。

请原谅我总是以一个吃货的眼光衡量世间一切。

如果故事是一个肘子,上佳的技巧就是料酒、香料、恰到好处的糖、醋、盐,最终做出一道冰糖肘子。

我是一个上佳的吃货,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厨子。

起先我是抗拒技巧的,我总认为一个跳脱的故事只需要奔放的想象力与始终如一的气场灌注其中,如野猪一样横冲直撞、肆意狂飙便是最好的故事,大纲是牢笼,技巧是给最没天赋的写手准备的障眼法。

意气风发少年郎,坐井观天笨狗熊。

当一切梦想和冲动在现实面前撞得灰飞烟灭之时,一个创作者还剩下什么?

我想,或许更多还是技巧吧。

烂熟于心的起笔架势,顺手拈来的悬念设置,层层递进的剧情设定与凶残、拧巴烙印在一起。

曾经被我鄙视的斧凿之痕成为同样在意的细节。

我开始明白狂奔与匠心可以完美交融在一篇作品中,它们不是死敌,甚至可以成为互相问的催化剂。

我想,这就是一个狂想少年向小说工匠过渡的开端吧。

我想,或许某些人,命中注定要在阴暗的角落中完成自以为是的事业吧。

只要我血液中的烙印可以清晰刻于纸上,我接受我的凶残与拧巴。

我乐于做一个狗改不了吃屎的安心匠人,雕琢我的愉悦。

乡村中的武侠 扶兰

扶兰,生于湖南衡阳,于华中农业大学任教至今,主要作品有《锦衣行》、《巫山传》、《惊涛拂云录》、《三击掌》、《牧野之战》、《宁国公主》等。

我想说三个故事,或者说,三对故事。

第一对故事,出自《聊斋志异》。

聊斋里写过一个清艳飘逸、一派剑仙风范的侠女,出身名门,因为家逢大难,带着病重的母亲隐居于市井之中,奉养病母终老之后,了断恩仇,飘然而去,不知所终。这位侠女报仇的方式很传统,飞檐走壁,昼伏夜出,最终成功地刺杀了那个位高权重的仇人;而她报恩的方式很特别,只因为母女二人受过隔壁母子的接济之恩,便替那个福浅禄薄无力娶妻而且注定短寿的清贫书生,生了一个注定前途远大的儿子,让这孩子光大门楣、奉养祖母终老——说起来这也算是逆天改命了?

聊斋里还写过另一个充满泥土气息的侠女故事。这位侠女,其实是个貌不惊人、力大无穷的村妇,平日独居,丈夫是邻县人,颇有乡野豪杰风范,时来一晤,却不同住。某日邻居忽然听到这村妇房中有婴儿啼哭声,前去探问时,却见那村妇挑着巨瓮从外面回来,原来她昨夜独自生下婴儿之后,又照常去邻县集市赶了个集回来,百里路程,一日往返,浑若无事。

这个故事里,没有曲折离奇的恩怨情仇,也没有虚虚实实的刀光剑影,有的只是平平常常的乡间生活。即使这个故事的主角有着惊人的武力,在村人眼中,也只如那日日相见的村外青山一样朴素寻常,可亲可近,可以你来我往,可以嘘寒问暖。

这位村妇,似乎并不能称之为“侠女”,因为她既不行侠,也不仗义,只安然行走于乡野之间,生儿育女,挑担养家。便如那本可铸成名刀宝剑的百炼精钢,却用来铸了一把握在家庭主妇手里的菜刀。

不过,即使故事里没有明写,以常理而言,似乎也可以推论,这个村子,应该没有什么宵小无赖胆敢胡作非为,多半会很平安很清静——不论铸成宝剑还是菜刀,百炼精钢就是百炼精钢,有点眼力的,都不会想去试一试它的锋芒。

前一个故事里的主角若是阆苑仙葩,后一个故事里的主角便是田野稻花,恰可相映相照,同样令人久久不能忘怀。

第二对故事,说的是飞檐走壁。

电影《卧虎藏龙》的开头一段,俞秀莲追赶盗剑的玉娇龙,夜色沉沉,鼓点急急,老北京城的胡同巷子一条接一条从画面上掠过,俞秀莲奔跑的脚步越来越快,突然纵身跃起,双脚在狭窄胡同的两面墙上轮流急蹬,借力飞纵,间或还须伸手在墙壁上拍击借力,末了狠狠一把,抓下墙上砖石,当成暗器射了出去。

这段情节,是飞檐走壁的实化,虽然略略加了几分虚描,但仍是让你我这样的普通人觉得,飞檐走壁这个词,看似高深玄妙,其实人力可及,跳一跳还是有可能够得着的,由此更加心神向往。

其实类似“走壁”的动作,我们之中的不少人,可能都曾经在年少好奇、无知无畏的时候尝试过。

外祖家的那个村子,一纵一横两排房屋相交的地方,有一条只容两人侧身而过的夹弄,两排房屋的屋顶相连,中间却留出了这一条夹弄,以便于大家穿行于村庄之中。夏天里衣服穿得少,手脚灵活,几个胆大的男孩,有时也有女孩,便在这条凉风习习的夹弄里比赛“走壁”:双手双脚撑住两边不太光滑平整的土砖墙壁,手脚交替使力,如一只螃蟹一般,横行上升,看谁能最先攀升到最高处,然后停在大家的头顶炫耀一番,甚或勾住头顶屋檐上的横梁,翻身坐在上面——或许还有人尝试过攀着横梁在屋顶上行走,不过我没有见过。

撑着两边墙壁往屋顶攀升,似乎并不算太难,难的是如何平平安安地降落下来。好在敢玩这个游戏的都很胆大心细,手稳脚稳,还没听说谁摔下来过。当然,手脚交替下降时,也会比试,谁下得更快,谁敢从更高的地方松开手脚往下跳。

胆小一些的,不敢攀墙,却也会找更安全的地方,尝试“走壁”。

旧居的大院后墙外,有一段红砖墙的墙基稍稍突出来一些,可以让孩童的脚勉强踩住。夏天衣服单薄时,大家往往会去走一走这段墙基。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贴紧墙壁,双臂张开,十指在粗糙的红砖墙上摸索着寻找借力的地方,双脚交替踩住那一点点突出来的墙基往前蹭着走,短短一段墙基,脚下离地其实不过两掌来高,半点也不危险,扣不住墙了,随时可以跳下来,但是每一个人都走得屏息静气、紧张万分,走完之后,一个个兴奋不已,欢喜雀跃,赶紧再去排队,准备再走一次。

或许在我们心中,都有这样一点渴望:想要自己笨拙的身体像鸟儿一样轻盈灵活,像猫儿(各种大猫小猫都可以,因人而异)一样矫健敏捷。所以,《卧虎藏龙》里最吸引各路看官的画面,往往是那些似乎突破了地心引力的不合理动作;而年少时的我们,也常常想去尝试那些飞檐走壁的动作。

第三对故事,说的是练功。

看过的武侠电影不少,其中的练功场面也不少,不过对我们这一代人而言,印象最深的,恐怕还是《少林寺》中的场景:双臂平举,提着两个尖底水桶,从山脚打满两桶水后,提着水爬上山去,中途若是撑不住想歇一歇,尖底水桶无处安放,水泼了出来,还得再跑一趟。刚刚上山的主角,因为臂力引得不够,总是打翻水桶,泼了一身水,狼狈得很,从他身边经过的和尚们哈哈大笑。

《少林寺》风靡全国的年代里,据说不止一个人曾经模仿过尖底水桶的练功方式。

当然,其他一些电影的练功场面,也是很令人印象深刻的。《黄飞鸿》的片头,海上朝阳初升,红霞满天,数百人在海滩上练拳,伴着《男儿当自强》的音乐,这样雄浑壮阔的景象,足以令人热血沸腾。《醉拳》里成龙倒挂在树上,一碗一碗地从地上木桶里舀酒倒酒,一起一伏之间,哪怕是外行人,也能够看得明白,腿上、腰上、臂上的力量,都在这倒挂倒酒的动作之中,千锤百炼。

不过,不论写实或是写意,这些练功场面,其实都有几分浪漫色彩。

再说一个真实的练功故事。

某次短期进修,同期有一位来自沧州的学员,就是那个武风浓厚、高手辈出,以至于“镖不喊沧州”的地方。聊天时说起他们老家有“悠小孩”的风俗,闲时无事,各家媳妇围成一圈团团站着,将小孩悠到空中,抛来抛去,视为寻常,让我们听者一个个咋舌惊叹。习武练功,在我们看来,那都是很遥远很戏剧化的事情,但在这位沧州学员的描述中,那不过是他们日常生活中的普通小事。

这位沧州学员有晨跑的习惯。北方的冬天,日出极晚,晨跑之时,四周尚漆黑一片,城郊居民家的看家狗,会追着陌生的外来人吠咬,因此他每次晨跑都要带块砖头,准备随时击退那群可能会追咬他的狗——这样的细节,或许只有在真实生活之中才会出现。

《李家桥》这个系列,最早的构思,便来自于这位沧州学员所描述所展现的那种日常生活之中的武术故事。但是种种原因,其实早已潜伏在意识深处,等待的只是一个触发点而已。

所谓武侠,并不仅仅存在于书册中与屏幕上,它最朴素的那一面,其实一直深藏于田野乡村之中,深藏于泥土之中。

风格 小椴

小椴,男,黑龙江齐齐哈尔人,中国当代著名网络说作家,是21世纪大陆新武侠的代表作家之一,被人称为“金古黄粱温下的椴”。

编辑让我谈谈武侠小说的风格。想起以前写的一段话,放在这里聊聊我对金庸、古龙,温瑞安诸位小说风格的感受吧。

从小和诸位一样,我是读武侠长大的,有过偷偷躲在书摊上,翘课去读书的故事。回忆里的那时天上的太阳总是格外大,而且以一种温暖的方式照耀。那时看得多而杂,那时被妈妈从书摊边逮到过一次,那时什么都想到过:百毒老魔、一夫八妻,就是没想到会有今天在电脑前评述自己读过的书。

梁羽生我一直不太喜欢,我读的第一本武侠是金庸的《铁血丹心》,小学三年级时。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好看的了。对于我来说,金庸的书,从文字到美感,几乎都是农业社会的,不是吗?有谁的武侠讲的是金庸一样农业时代的伦理与冲突?杨过小时住的那个破窑绝对就是个写实的破窑,可不是陆小凤里那个什么都知道的丁老大(名字记不清了)住的那个意象派的破窑。金庸的书是完满的,那种美感,他给人以一种温暖感。他把我们祖先的一切都描绘得那么不令人反感,连恶也是一种有个性的恶。其实,中国何尝有那么有逻辑有个性的恶。《活着》中的农村和金庸的农村是不一样的。我看他的书总是很快乐,因为主角和每个人物都那么有力量,他们老有那么多充实的精力去爱恨,其实那样的爱和恨是戏台上的。但好看——为什么不呢?

——金庸是我们祖先留下的美感中一个回光返照的梦。

然后说到古龙。一个杀手,为了银子,处心苦志。但也只是那么少的一点银子,那么少。他渴望女人,但只有窑子里的女人(丑的)才有那么一丝没有被遮掩尽的人性。他无力爱,只有决绝的表达。他在木板床上手淫,背景永远是虚幻的。所有的美高而悬之如不可重重的《孔雀翎》,如《长生剑》……而人,是拖着傅红雪的脚步,咳着李寻欢的咳嗽,舔着萧十一郎的伤……那么孤独、强韧而无力地活着的。如何超脱,像叶欢一样看着鞋底漏着的洞笑吧,如果洞里的脚被沙磨破了,那就再抓一把揉进去。古龙眼里的女人是林仙儿这样要着奢侈品的女人。所以我说古龙写的不是古代,他的小说是工业时代的小说也许不会错了吧。这小说中全是工业时代的阴冷与压抑。只是,我们古老的民族还没适应这个时代,找到这个时代的文字。于是,工业时代的人性借着农业社会的冷兵器还魂。他做得很好。

对了,还没有说到酒。爱尔兰的工人据说酗酒,在工业时代里,只有酒——这个酒神仪式的载体能让人的灵魂回归时代之前,于本性和自然之间小小还魂吧?

然后,有了温瑞安了。他一定程度上师承古龙,语言上的传承是明显的。让我惊异的是他的语言中的快感。那一种快感,到了最后都有了“一痒欲泻”这样的文字。注意,历史走到这里,我们中华民族好像终于走近一个商业社会了。温的文字是商业社会的。他快,有表现力,人物的名字和包装也是只取一点,不及其余了。像“舒蕾”、“玉兰油”这样的化妆品牌子,于是有了“李商一”有了什么“惊霜犹艳、遇雪还清”,他是要把旧中国那些尖新锐巧的能在文字感觉上触动你神经的美感文字都织进一个商业计划的。但好在,他的前期作品都还有血性,有心,只要这,也就好了。

我读武侠其实是到温瑞安而止的。至于自己,我一直觉得,我还是生活在一个农业社会、工业社会、商业社会、后工业社会与信息社会互混状态下的中国。在中国,大多数人还是生活在农业社会的,第二多的在工业社会。入世后,中国也许会成为世界工厂就说明这一点。不说写作是为大众服务的话,什么情况的环境决定什么情况的意识,所以,我想,我如果写的话,作品的场景还会是农业社会的,会掺入工业社会的压抑与反叛,商业社会的节奏。但,瓶子还是农业社会自家酿酒的小酒壶来得合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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