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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汉语连带类框式介词研究

2015-03-23张云峰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连带介词现代汉语

张云峰

(阜阳师范学院文学院,安徽阜阳23600)

“连……带……”框式介词是我们现代汉语经常用到的表达方式,尽管诸多学者涉及于此[1],但多限于现代汉语,且比较零碎,即便有专门研究的[2],也是针对“连……带……”这一结构本身,缺乏一定的系统性。实际上表达连带意义的框式介词在近代汉语非常丰富,在逐步的并存、竞争中,“连……带……”最终胜出,成为现代汉语最主要的载体。有鉴于此,本文着眼于近代汉语连带类框式介词,描述其形式架构,探讨其语法意义,并就其构成成分的种种规律特点加以揭示。

一、形式架构及其分布

(一)形式架构

构成连带类框式介词的前、后置词均具有一定程度的“连带、附加”义,因而在位置分布上相当灵活,呈现出鲜明的形式架构。

1.重叠式

所谓重叠式,指的是构成框式介词的前、后置词为同一种形式,主要包括“和……和……”、“连……连……”、“带……带……”、“连着……连着……”等。

(1)不多时,侯兴浑家把着一碗灯,侯兴把一把劈柴大斧头,推开赵正房门,见被盖着个人在那里睡,【和】被【和】人,两下斧头,砍做三段。《喻》①

(2)将大槌【连】头【连】脑打下二三十,打得希烂,呜呼死了。《喻》

(3)那老子信了婆子的言语,【带】水【带】浆的羞辱毁骂了儿子几次。《初》

(4)自从他点了翰林当京官,【连着】应酬【连着】玩,三年头里,足足挥霍过二十万银子。《官》

2.近义并叠式

所谓近义并叠式,指的是构成框式介词的前后置词为同义或近义关系,这种形式在近代汉语中尤为丰富,如“连……并……”、“连……与……”、“牵……连……”、“扯……带……”、“夹……带……”、“兼……带……”、“带……和……”、“并……带……”等等。

(1)晁住媳妇卷着袖,叉着裤子,提了一个柳条篮,里边二十多个雪白的大馍馍,一大碗【夹】精【带】肥的白切肉……《醒》

(2)【连】王夫人【并】上房丫鬟等众,皆一时不得闲的。《红》

(3)陈宫令搜其身,得玄德回答曹操密书一封。宫即【连】人【与】书,拿见吕布。《三》

(4)西门庆见他不去,只得唤琴童儿厢房内放桌儿,拿了四碟小菜,【牵】荤【连】素,一碟煎面筋、一碟烧肉。《金》

(5)李吉拿起,颇识几字,将书拆开看时,见上面写着少华山朱武、陈达、杨春,中间多有【兼】文【带】武的言语,却不识得,只认得三个名字。《水》

(6)枝头蓓蕾吐雀舌,【带】雾【和】烟折取归。幽居古庙无人管,倩取大婆来厮伴。《永》

(7)他在耳边悄悄的说了一句,狄周媳妇【扯】脖子【带】耳根的通红跑的去了。《醒》

(8)治马不进水草方:芒硝一两、人骆半升。已上和郁金散灌之,【并】刺【带】血出一升。《虎》

3.双向式

所谓双向式,指的是构成框式介词的前、后置词位置可以互换,这种形式在近代汉语中也有不少,如“和……连……”与“连……和……”,“连……带……”与“带……连……”,“连……夹”与“夹……连……”,“共……连”与“连……共……”等。

(1)林冲引铁骑军兵,将张清【连】人【和】马,都赶下水去了。《水》

(2)山头上早飞下一块大石头,将郭盛【和】人【连】马打死在岭边。《水》

(3)【牧羊关】泪雹子腮边落,血冬氵八攵满脊梁,冻剥剥雪上加霜。则被你饿掉了三魂,敲翻了五脏。【带】肉【连】皮颤,彻髓透心凉。《曲》

(4)把他的皮袄剥下,【连】人【带】袄押到府里,交给他去。《醒》

(5)把钢鞭忙向手中抬,磕叉打的他【连】盔【夹】脑半斜歪。直遮腮,骨碌碌眼睁开,看承、看承似婴孩,抹着、抹着遭残害。《元》

(6)这八戒骂上前,手起处,钯头着重,把个龙子【夹】脑【连】头,一钯筑了九个窟窿……《西》

(7)始末一朝无杂种,分宫六宅不他宗。上和下睦阴阳顺,【共】气【连】枝器量同。《五》

(8)那怪道:“请老大王坐首席,【连】本山大王【共】头目等众,约有四十多位。”《西》

4.扩展式

所谓扩展式,指的是构成框式介词的成分已不止于前后两项,含有三项乃至四项等多项成分,如“连……连……和……”、“连……带……并……”、“连……带……和……”、“连……连……连……”、“带……带……带……带……”等。

(1)【连】周守备娘子,荆南岗娘子,张亲家母,云二哥娘子,【连】王三官儿母亲,【和】大妗子、崔亲家母,这几位都会会。《金》

(2)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所以才这样……《红》

(3)薛霸腰里解下索子来,把林冲【连】手【带】脚【和】枷,紧紧的绑在树上。《水》

(4)抚台看了,当时不觉呆了一呆,随时心上亦就明白过来,【连】手折,【连】字据,【连】谢帖,卷了一卷,攒在手里,说了声:“兄弟都晓得了,过天再谈罢。”《官》

(5)拉到家里,同在一根凳上坐着,拉着素姐的手,假妆亲热,【带】说【带】数落,【带】说闲话,【带】叙家常,只托是无心,掉过来一捏,转过来一捏。《醒》

此外由于语言之间的影响渗透,近代汉语还出现了“连……至……”这样的格式,如:

(1)【连】头【至】尾,有千余丈长短,自蹄至背,有八百丈高下,对行者高叫道:“泼猢狲!你如今将奈我何?”《西》

其中的“连……至”,即可以看作连带类,与“连……带……”相当,也可以看作范围类,与“从……至……”相当。

(二)分布

就我们所参考的文献看,五代几乎不见此类固定组合,宋元有所发展,明清比较繁荣丰富,但每种框式形式的出现频率并非均衡,宋元由于较少,尚形不成明显的强弱之势,明清这种分化尤为明显,明代“连……带……”、“连……和……”出现频率较高,到了清代,“连……带……”则占据绝对的优势地位,一直延续到现代汉语中。下面是近代汉语各时期连带类框式介词具体分布表。

表1 近代汉语“连……带……”类框式介词具体分布

二、语法意义

据《现代汉语八百词》,“连……带……”语法意义主要体现为“包括”、“两种动作同时发生”两种[3],但就近代汉语而言,语法意义还可作进一步的分析。

(一)首先,就“包括”义来说,虽多数为实指,但也有一些虚指、泛指现象,表示事物的整体性、繁杂性。

1.表示实指

(1)他又不提防,两下里错了劲,向东一歪,【连】人【带】椅都歪倒了,幸有板壁挡住,不曾落地。《红》

(2)老爷正在那里想他这套道情不但声调词句不俗,并且算了算,【连】科白【带】煞尾通共十三段……《儿》

(3)又说道:“我只愿这会子立刻我死了,把心迸出来你们瞧见了,然后【连】皮【带】骨一概都化成一股灰……《红》

(4)老鼋即知不曾替问,他就将身一幌,唿喇的淬下水去,把他四众【连】马【并】经,通皆落水。《西》

由于表示包括,句子中常常有统括类副词“都、皆、通、一概、通共”等共现。

2.表示虚指、泛指

(5)那婆子吃了许多酒,口里只管【夹】七【带】八嘈。《水》

(6)只见两边铺面排山也似价开着,大小客店也是【连】二【并】三。《儿》

(7)细听的仙音嘹亮,我几番的【和】愁【和】闷到华堂。离了那平湖十里芰荷香,谁想他禹门三月桃花浪。《元》

例(5)(6)框式介词中的两个临近数词“七、八”“二、三”并不表示具体确定的数量,而是虚指用法,表示事物的繁杂性。例(7)泛指倾向比较明显,“愁、闷”联合整体传递出一种“不快”的心绪。

(二)其次,就“表示两种动作同时发生”而言,在近代汉语也有诸多不同的表现。有的侧重动作的“伴随”,有的侧重动作的“交替”,如:

(8)安太太便也拉了姑娘同张家母女迎到当院里,隔着一道二门,早听得邓九公在外面【连】说【带】笑的嚷道:“……”《儿》

(9)阎楷【连】称【带】包,共称了一千两。《歧》

例(8)侧重于“伴随”,例(9)侧重于“交替”。

三、构成分析

不难发现,近代汉语连带类框式介词本身在构造上就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前、后置词“连、带、夹、扯、牵、兼、和(合)、与、并”等,均具有一定程度的“连带性”“粘附性”等,形成一个巨大的“关联”语义场。

1.性质特点

正如上文吕先生分析的那样,连带类框式介词“跟名词或动词组合”“跟两个单音节动词组合,这两个动词性质相近。”但近代汉语中前后共现成分还没有如此整齐划一,名词性、动词性短语时有出现,有时也会见到形容词。

(1)褚大娘子道:“这些事等不到老爷子操心,【连】吃的【带】你老人家的酒,我临来时候都打点妥当了,叫他们随后挑了来。……”《儿》

(2)正看时,果有三尊佛像降临,我师不识好歹,上桥就拜。我说不是好人,早被他侮暗灯光,【连】油【并】我师一风摄去。《西》

(3)直说道安老爷怎的劝他回乡合葬双亲,不曾落下一个情节,【连】嘴说【带】手比,忽而嚷忽而笑的向众人说了一遍。《儿》

(4)脸是喝了个漆紫,【连】乐【带】忙,一头说着,只张着嘴气喘如牛的拿了条大手巾擦那脑门子上的汗。《儿》

例(1)、(2)中框架前后成分均有名词性短语出现,例(3)为动词性短语,例(4)为形容词,表示状态。

表2 近代汉语连带类框式介词构成成分性质分布

从表可知,明代之前,名词性成分一直处于强势地位,之后,谓词性成分明显增多,与名词性成分已相差不大。

2.音节分析

近代汉语连带类框式介词前、后构成成分大多为单音节,形成比较均齐的四字格式,由于四字格“长度很适中,既不至于形成长串的音节使人不畅便,同时又足可表示丰满、复杂的意思和明晰的结构关系”[4],因而备受人们喜爱,同时这与我们传统文学一再注重结构匀称也是十分吻合的。上述一些例证绝大多数都具有这个特色。

3.语义分析

Ferdinand de Saussure认为,语言是一个系统,是由有各种关系的成分构成的系统,系统规定着语言成分出现的位置,语言中的一个词与别的词的习惯上的连用就是搭配(collocation)。Firth认为意义就是语言环境中的功能,“意义取决于搭配是组合平面上的一种抽象,它和从‘概念’上或‘思维’上分析词义的方法并非直接相关的……”也就是说词的搭配,所要研究的是词与词之间的一种横向组合关系,即词的同现关系。“搭配既与词汇有关,也与句法有关,但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值得注意的应该是不同词汇或不同成分间的语义联系”[5]而“两个词在语义上没有联系不可能形成搭配,但是,每个词可接受的搭配范围是不一样的。”[6]作为连带类框架介词,前、后置词已形成较为固定的形式架构,与此共现的前、后两个构成成分在语义上也存有种种联系,尤以类义关系最为明显。

A.类义关系

(1)公子一时觉得说的忘情,【扯】脖子【带】脸臊了个绯红。《儿》

(2)……我只见他【带】瓦【和】砖拥下来,(谢金吾云)夫役每,将这椽木都屈拆了,等我拿家去做柴烧,管他怎的。《元》

(3)伯爵道:“你看,【连】这外边两架铜锣铜鼓,【带】铛铛儿,通共用了三十两银子。”《金》

B.反义关系

(5)金头揭谛道:“大圣,这铙钹不知是件什么宝贝,【连】上【带】下,合成一块。小神力薄,不能掀动。”《西》

(6)说着,又吃了一个馒头,两块栗粉糕,找补了两半碗枣粥,【连】前【带】后,算吃了个成对成双,四平八稳。《儿》

(7)却说八大金刚,驾香风,引着长老四众,连马五口,复转灵山,【连】去【连】来,适在八日之内。《西》

一旦构成成分为反义关系,整个结构多有泛化倾向,表示时、空范围等。

C.依存附着关系,有的侧重事物之间的包容,有的侧重事物之间的粘附。

(8)一时匆忙,手里不曾接住,一失手,【连】盅子【带】酒掉在地下,把盅子砸了个粉碎,泼了一地酒。《儿》

(9)可因淫雨不晴,将四乡的麦子【连】秸【带】穗弄得稀烂,臭不可当……《醒》

(10)被汤隆赶上,把铁瓜照顶门一下,【连】盔【带】头打碎,死于马下。《水》

(11)连那海楠和几株可称梁栋之材的都【连】根【带】土,飞入云霄,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孽》

D.同义关系

(12)不是看见一个山尖儿,便是文笔插天,该出举人、进士;看见一个土圪塔,便是【连】仓【带】库,该出大肚子财主。《歧》

有些句子,构成成分之间语义关系并不突显,但结合具体语篇看,它们均处于同一时空环境中,或表示事件涉及的物事,或是事件行为的组成部分等。如:

(13)他这才喜欢,【连】签帖儿【带】那把子花儿都接过去,将接过去,又把那签帖儿递过来,说:“你老索兴再用点儿心给瞧瞧,到底是个丫头是个小子?”《儿》

(14)又听那老头子道:“……兄弟家里也没得个客坐,偶然有个客气些的人来了,兄弟都是叫内人到门外街上顿一刻儿,好让客人到房里来,在床上坐坐,【连】吃烟,【连】睡觉,【连】会客,都是这一张床。老兄来了,兄弟不在家,亵渎得很!”《官》

我们认为这同语言机制的生成性、开放性密切相关。框式介词作为一个相对稳定成熟的结构体,其抽象性不言而喻,这就为其在具体运用中能生成许许多多可接受的语言表述提供了一种可能性,而可能性的实现,总是需要一定的条件,这些条件主要有“语义的、句法的、语用的、认知的、语音的。对某一具体结构来说,这些条件可能并不很均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既:语义的决定作用”[7],正如上文所论及的那样,连带类框式结构的语法意义主要是“包括”和“动作同时发生”,“因此在语义的先决条件的制约下,这种生成性又具有天然的开放性,生成的结果难以列举殆尽。”[7]

以上我们从不同角度对近代汉语连带类框式介词予以研究,实际上它们之间均具有一定的内在联系。构成成分是框式介词得以形成的基础,而框式介词本身的形式、语义特点,又反过来影响和制约其构成成分。

[注 释]

①本文所参考的文献作品有:《五灯会元》《清平山堂话本》《高斋漫录》《虎钤经》《画继》《元曲选》《永乐大典》《长春真人西游记》《南村辍耕录》《金瓶梅词话》《西游记》《水浒传》《喻世明言》《初刻拍案惊奇》《三国演义》《醒世姻缘传》《红楼梦》《儿女英雄传》《孽海花》《官场现形记》《歧路灯》(在文中均简写作《五》《清》《高》《虎》《画》《元》《永》《长》《南》《金》《西》《水》《喻》《初》《三》《醒》《红》《儿》《孽》《官》《歧》)。

[1]王维成.试谈“连…带…”的词性——兼与有关同志商榷[J].汉语学习,1986,(3):39-41.

[2]李芳杰.“连…带…”初探[J].武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5,(4):116 -118.

[3]吕叔湘,等.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363.

[4]刘叔新.汉语描写词汇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186.

[5]汪榕培.英语搭配新探[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0,(10):37.

[6]朱永生.搭配的语义基础和搭配研究的实际意义[J].外国语,1996,(1):15.

[7]李振中.试论现代汉语框式结构[J].甘肃社会科学,2008,(5):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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