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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玛堪中的神鹰与汉族鹰文化比较研究

2015-02-16蒋满娟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伊玛赫哲人神鹰

蒋满娟

(铜仁学院 社会发展学院,贵州 铜仁 554300)

伊玛堪中的神鹰与汉族鹰文化比较研究

蒋满娟

(铜仁学院 社会发展学院,贵州 铜仁 554300)

鹰由于其外形特征以及飞翔的神秘本领,得到了赫哲族人和汉族人的共同推崇和敬意,他们或写诗咏诵它,或以之为神禽,或以之作为本民族的图腾物。本文运用比较研究法,从起源发展、文化特征、发展轨迹等方面将赫哲族民间说唱伊玛堪中的神鹰和汉族的鹰文化进行比较,并探究其原因,归纳其特点,以期对伊玛堪中的神鹰和汉族鹰文化有进一步的了解。

赫哲族;伊玛堪;汉族鹰文化

一、伊玛堪中的神鹰与汉民族鹰文化的起源比较

赫哲,又称“赫真”、“黑斤”、“赫斤”等,是民族语词的同音异写,是“下面”或“东方”的意思。赫哲族是我们国家民族大家庭中人口最少的民族之一。世世代代以来,赫哲族人们生息繁衍在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汇合处的这片黑土地上,以渔猎为生。他们信奉萨满教,“阔力”(神鹰)作为萨满的助手神,是赫哲族民间说唱文学中经常出现的重要形象。

赫哲族的崇鹰情结最早可以追溯到史前时代。“兽骨雕鹰首”出土于大小兴凯湖的新石器时代的新开流古文化遗址,距今6000年的原始骨雕,艺术地再现了鹰寻觅和猎取食物的神态,也定格了肃慎人以“海东青”为图腾的历史。到了距今5000年的红山文化时期,肃慎人的鹰崇拜已经发展为成熟的“红山鹰文化”,“红山玉鹰”、“鹰首人身雕像”、“头顶巨鹰雕像”[1]31等文化遗存被赋予勇敢顽强、眼界开阔、积极进取的民族精神象征。因为赫哲族是肃慎人的后裔,因此,我们将其中的骨雕鹰首及其“红山鹰文化”作为赫哲族先民崇鹰习俗的源头,大致是对的。

在汉族中,有关鹰文化起源的考古资料最早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末期距今4600-4000年前的龙山文化,大量出土器物中的鸟纹、鹰纹见证着早期的图腾信仰。然而,汉民族不仅最早将“鹰”形象化为文字,而且将其述诸于文学作品。早在周代,鹰的形象就现在文学作品当中,如《诗经·大雅·大明》中“维师尚父,时维鹰扬”[2]278,《楚辞·天问》中“苍鸟群飞,孰使萃之”[3]181等等,说明至少在周代,鹰的形象及其象征意义已经出现在汉族人民生活和文学作品当中了。

从上述分析我们可以得知,赫哲族的鹰文化起源明显比汉族早,起源地也是南北对立。从赫哲族与汉族的鹰文化起源来看,它们都是源自对大自然的观察,鹰具有人类所没有的本领——飞翔。正是由于它们的这种特质使先民们认为鹰是一种神鸟,可以往返于天地之间,并且先民们也希望能够借助它们这种神奇的力量。鹰目光敏锐、身姿矫健、勇敢果断,这正是先民们在生产生活中所需要的,因此大多对其加以崇拜。

不管是赫哲族还是汉族对鹰的敬佩与崇拜都是自发形成的,与国外的异族无关。只是汉族在与赫哲族交流往来的时候产生了文化认同,一定程度上有选择性地接受了赫哲族的鹰文化。特别是北方的几个少数民族曾在中原建立过统一政权,这更是加深了包括赫哲族在内的北方少数民族鹰文化对汉族的影响;而赫哲人对鹰的尊崇在它的民间说唱形式——伊玛堪中多有体现。

二、伊玛堪中的神鹰和汉族鹰文化的异同及其产生的原因

赫哲族先民们看见鹰凌空展翅、日行千里,很自然地联想鹰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沟通天、地、人间的神使。并且鹰在狩猎当中,不仅能捕捉天鹅、野鸡,还能搏斗狐狸、狍子,往往还以少取胜,以小胜大。这在以渔猎为生的赫哲先民看来,这正是他们所希望和所需要的。正如费尔巴哈所说:“动物是人不可缺少的必要的东西;人之所以以为人要依靠动物;而人的生命和存在所依靠的东西,对于人来说就是神。”[5]正因为如此,先民们对鹰充满了崇拜敬佩之情。当然,这也是形成赫哲人刚强果敢性格的重要原因之一。在赫哲族中,人们常常以雄鹰比孔武有力的英雄般的男子。

而在汉语当中,出现了“鹰击长空”、“鹰觑鹘望”、“鹰扬虎视”等成语来表现鹰的目光敏锐和勇猛善斗。在文学作品中,也相继出现了许多歌颂鹰的诗句,如唐朝高越的《咏鹰》“雪爪星眸世所稀,摩天专待振毛衣。 虞人莫谩张罗网,未肯平原浅草飞”[6]334;唐朝杜甫的《画鹰》“素练风霜起,苍鹰画作殊。耸身思狡兔,侧目似愁胡。 绦镟光堪摘,轩楹势可呼。 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6]136这些诗句既刻画了鹰的形象特征,也表达了诗人嫉恶如仇的激情和凌云的壮志。

在赫哲人的狩猎中,鹰是他们不可缺少的伙伴。鹰飞翔的雄姿、捕猎时的飞速在精神上给予了赫哲先民们勇敢敏捷的激励和鼓舞。在实际生活中,赫哲人常常把已驯化的猎鹰叫做“海东青”。在狩猎的时候,猎人们有时候并不自己亲自捕猎,而是放出猎鹰,让其代而为之。“海东青”出自中国古东北,以纯白色、纯黑色以及天蓝色为上品,是肃慎语“雄库鲁”的汉译,意为世界上飞得最快、最远的鸟,是肃慎族系的最高图腾,代表勇敢、智慧、强大、正直、永不言弃的精神。如“春水玉”是描绘了辽代皇帝、贵族春季围猎,放海东青捕猎天鹅场景的玉雕,赫哲族先民的生活大致也是如此。

在汉族当中,虽然并不以狩猎为生,但是人类都有崇尚勇武、敏捷的特性,尤其是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社会,勇武和敏捷象征着生命力和活力,所以诗人也在作品中极力地赞扬鹰的雄健有力。如柳宗元的《笼鹰词》“凄风淅沥飞严霜,苍鹰上击翻曙光。云披雾裂虹断,霹雳掣电捎平冈。砉然劲翮翦荆棘,下攫狐兔腾苍茫。爪毛吻血百鸟逝,独立四顾时激昂。”[6]479描写了鹰鹰击长空、叱咤风云的雄姿。

总之,鹰的外部形象,鹰的动作敏捷,鹰的行动迅速,这些都是赫哲族以及汉族所赞扬鹰的共同特征。

在赫哲族人看来,鹰为创世的神禽,与人类的产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并且是沟通人和神的使者,有上天入地、起死回生之特异功能。比如,在赫哲1型说唱故事中总是活跃着一种能征善战、神力无穷的黑色神鸟——阔力。“阔力是一种神异的鸟儿,它忽而在天空出现,忽而在莫日根的脚下破土而出,同敌人的阔力斗得难解难分。每当前方出现途中出现凶险的敌人时,阔力就会飞来报警,让西征的莫日根(英雄)思想上有所准备。莫日根在西征的途中遇到美丽的少女,同她结为夫妻,于是少女便化为阔力,在征途中与莫日根紧紧相随,患难与共。”[7]128可见在伊玛堪中,阔力是英雄莫日根西征途中必不可少的伙伴,他们一起构成了伊玛堪1型说唱故事的男女主角。而且很明显,在这一类故事中,神鹰阔力的神格大于其人格力量。除此之外,鹰还具有再生的功能,据说鹰活到40岁的时候,爪子开始退化,喙开始变长变弯,翅膀也变得沉重,这种时候,鹰就会找一处悬崖筑窝,闭关150天,直到长出新的爪子、喙和翅膀。这种再生功能与赫哲族对鹰的崇拜有着密切关系,赫哲人认为,鹰是神禽,是神圣和永存的。从上面我们可以看出,赫哲族中有关鹰的作品一般为神话,多运用丰富的想象与幻想,存在于神圣领域。

伊玛堪中的神鹰和汉族的鹰文化既存在着某种相同的特点,又有显著的差异,表现出不同的特点。其中神化和写实是赫哲族和汉族鹰文化的最大差异,它们分属于神圣领域和生存领域。

三、伊玛堪中的神鹰与汉族鹰文化发展轨迹的比较

赫哲族的鹰文化与汉族的鹰文化有着迥然相异的发展轨迹。

赫哲族鹰文化基于生产生活需要而创造的鹰图腾,在其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赫哲人不断地强化着鹰的神奇色彩,创造了大量与鹰有关的神话,如伊玛堪中的说唱故事《舍尔德勒与哈瑟罗》[11]78讲的就是一个化神鹰寻宝救人的故事。恰真德都变成雄鹰飞跃千山万水,射死千年野猪,找到了猎手舍尔德勒的已经干瘪的心肝,恰真德都挖出野猪的眼睛和舍尔德勒的心肝一块儿浸在水里,炼过了三日,心肝成了一块透明的石头。她飞回去把石头放在舍尔德勒的胸口使之复活了。从这则神话中我们不难看出此时的赫哲人心目中鹰的力量已经异乎寻常。后来赫哲人将这种鹰崇拜引申到原始宗教领域,使其成为萨满教中萨满的助手神(阔力)。在萨满教的观念里,鹰是沟通人和神之间的使者,是会飞翔的,阔力能送魂、领路、驮萨满、帮其打仗治病,可谓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在。凌纯声在《松花江下游的赫哲人》中就提到,在赫哲人的葬仪中,有老人手提神鹰为亡魂领路,这种神鹰就叫做“阔力”。[12]114神鸟“阔力”不仅是赫哲族萨满教羽神崇拜的对象,同时也成为一个颇具民族特色的文学形象。在赫哲族民间说唱文学《伊玛堪》中,阔力(神鹰)是萨满的助手神,是萨满过阴时的领路神,它能引导萨满进入冥世,阔力常常可以和女萨满互变,这又与萨满教的女神崇拜关系密切,如萨满神谕中传说氏族女始祖是鹰神从大火中叼出一个石卵诞生的,[13]也就是世界上最早的以为女萨满,一定意义上说女萨满就是神鹰,这显然是母系氏族社会的遗迹。在“伊玛堪”中,阔力是勇武善战的黑色神鸟,能帮助英雄莫日根打败对手,完成西征复仇事业。在赫哲人心中,鹰不是一种飞禽,而是一种神物,与人类的起源发展息息相关。此外,赫哲族所属的肃慎族系还出现了鹰祭、鹰舞、鹰笛等物件活动。

而汉族的鹰文化在经历短暂的图腾崇拜之后走向了式微。即便早期文学作品中的咏鹰的作品,也大多是歌颂其形象和特征的的,如傅玄的《鹰赋》“左看若侧,右视如倾,颈翮二六,机连体轻,勾爪悬芒,足如枯荆。觜利吴戟,目颖星明。雄姿藐世,逸气横生。”[14]121也有在一些作品中鹰只是用作起兴或比喻,如《诗经》中的一些作品,其中鹰并不是表现的主体。而在汉族当中,虽然古代曾经有东夷少昊族奉鹰为部族图腾。但鹰的崇拜在汉族终究是逐渐淡化、湮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以龙和凤为吉祥物,代表着阴阳之协和。但值得一提的是,人们想象出来的龙的形象,其中的爪子是鹰爪,说明汉族对鹰的崇拜还是有一定的遗存的。在汉族“四灵”当中,“龙”代表着和风化雨,“凤”代表着国祚兴旺、吉祥如意,“龟”代表着健康长寿,“麒麟”代表着多子多孙。这说明跟同为鸟类的凤凰相比,鹰为猛禽,凤凰则为神禽,凤凰的地位要比鹰高得多。此外,后来在汉语中也出现了不少含有贬义的与鹰有关的成语,如“鹰鼻鹞眼”、“鹰扬虎噬”“鹰撮霆击”等来形容鹰的丑陋、凶猛、恶狠,这在崇爱的赫哲人看来是决不允许的。

鹰文化在赫哲族中不断强化,而在汉族当中则不断弱化甚至濒临灭绝是有其深刻的原因的:首先,赫哲族以渔猎为生,常常是居无定所,鹰在狩猎中可以是他们的伙伴和助手,在精神上,赫哲族人希望像鹰一样高空翱翔、勇敢敏捷。而汉族则多以农业种植为主,更加渴望风调雨顺、吉祥如意,他们辛勤劳动、以诚实对待脚下土地,人与地之间相互依赖,希望人与人之间相安无事、和平相处,所以与龙凤关系更加密切。其次,赫哲族的鹰文化与萨满教是有着渊源关系的。鹰能够在天空中自由翱翔、来返与天地之间,于是赫哲族很自然地把它看作是神禽,把它当作萨满的助手神、部落的保护神,甚至把它看作是本民族的创始祖先加以崇拜,这是赫哲族人在与自然地斗争中无能为力时寄希望从鹰身上汲取力量的结果。在汉族中,则没有此类说法。最后,赫哲族生活在我国北疆的黑龙江境内,历来生活环境比较恶劣,在这种环境之下,赫哲人希望自己能够像鹰一样目光敏锐、行动迅速、刚强果敢。而汉族大多生活在较为发达的中原地带,生活相对比较富足,且受儒家思想的影响,讲究文质彬彬、礼让谦恭,而鹰的凶猛恶狠往往与其精神理念背道而驰。

四、余论

由于鹰具有飞翔的特殊技能,能往返于天地之间,且它具有敏锐的目光、矫健的身姿,生性勇猛果决,不管是赫哲族还是汉族都鹰加以崇拜。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社会分工的进一步扩大,汉族和赫哲族的鹰文化经历了不同的历史命运。汉族对鹰的崇尚逐渐弱化,尤其是科举制度实行以来,文人的地位得到提高,儒家思想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人们讲求仁义礼智信,于是逐渐疏远了鹰文化。而生活在东北边疆的赫哲人则思想尚未儒化,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他们渴望像鹰一样勇猛矫健,也希望鹰能够成为他们狩猎的助手。于是他们把鹰也拉入北方民族的原始宗教——萨满教中,把它作为萨满的助手神。正是因为赫哲人对鹰有无限的尊崇之情,所以在伊玛堪中神鹰阔力是具有举足轻重作用的。

由于民族间的交流和往来,丰富多彩的包括赫哲族在内的北方鹰文化对汉族产生过一定的影响。汉族在与赫哲人交往的过程中,对其鹰文化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文化认同,选择性的吸收了一部分的赫哲族的鹰文化,这就是文化史中所谓的“民俗文化扩布过程”[15]16中的认同现象。

鹰由于其自身特点,不管是对包括赫哲族在内的北方少数民族还是汉族的民族性格的形成都有一定的作用,形成了他们勇敢、果决的民族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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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田丽华]

2014-11-24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13CZW093)

蒋满娟(1990-),女,湖南永州人,硕士,铜仁学院社会发展学院讲师,主要从事民族民俗文化资源研究。

K892

A

1007-9882(2015)01-016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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