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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虎之年

2015-02-18伏爱国

参花(下) 2015年10期
关键词:姚瑶媳妇

◎伏爱国

如虎之年

◎伏爱国

孟春林和媳妇两口子又是背又是扛,孟春林一只手还提着个塑料桶,吭哩哐嘡地,一步一步上到八楼。

主管手拿一串钥匙在前面带路。

这是个小套房,说是套房似乎有些夸张,因为就一个厨房和一间主居。房东在厨房一角用板材随便隔了道“L”型,里面留了块弹丸之地,安了坐便器和莲花喷头就成了一个卫生间。厨房有扇玻璃窗,窗下有张木条桌,油渍麻花的,上面挤满了锅碗瓢盆和煤气灶。招人眼的就是窗外城市的天空,恢弘而深邃。

主管打开主居室,他朝一张空着的下床对孟春林努嘴。

孟春林将三个大大小小的行包重重搁地上,倒在床板上长长吁了口气。

他打量这个睡觉的屋子,顶多十平方米竟然搭了三张两层铁床,最里面下铺已经有人住上了,严严实实蒙着布帘,拉帘子的铁丝上还挂着几件男女物品。

媳妇马上清理那两包大“家什”,她把褥子和床单拿出来铺在床上,然后一件一件把所有衣服啥的全堆在床上,准备重新叠整齐。在整理孟春林的物品时不经意翻出一个软囊囊的塑料袋,包了好几层,打开看,是一件粉红色的器物,肉肉的,细看原来是个缩小了的女人屁股,上面有个很难看的窟窿。脑子里闪现出那些点缀在大街小巷的成人用品店,它跟那里面的一模一样。

她问丈夫:“这是啥?”

“嘿嘿……”孟春林讪讪地笑,他伸手去夺,没夺走。

媳妇怒不可遏了:“说啊,还成天叫累呢,竟然干这种龌龊事!”

孟春林嘿嘿着,无言以对。

女人还是很理智,就这么发泄后也就稍渐平息了,她把那个东西重新包起来,走到甬道扔进了垃圾桶。

孟春林怕这下媳妇为这事跟他犯口舌,转身去找点事做,他将那些刚搬上来的碗碗碟碟取出来,在水龙头下淋洗干净,重新放回桶里。他想等上班后挤点时间去买个气瓶和灶台,两口子就算在这里撑起另一个家了。

孟春林走进里屋,媳妇也收拾完毕,独自坐在床沿打愣怔,闷闷不乐的。他看看枕边的小闹钟,四点五十分,还早,于是对媳妇说:“喂……躺会吧!”这么说着就去解媳妇的衣服,被媳妇打开手。

“滚!”媳妇说。

孟春林觉得没趣,打消了念头,悻悻地独自脱了鞋,和衣翻上床躺下了。

迷糊里孟春林感到喉咙又辣又刺,随后是汤勺搅动锅底的声音。

厨房里,也就是在那个油渍麻花的桌子旁,多了一对刚结婚出来打工的小夫妻,他们下班回来正在做晚饭。男的又高又瘦,却顶了一头经过漂染的爆炸式栗色卷发,他一手掌勺,一只手挽着媳妇的杨柳细腰,后者奖励他的只有贴着男孩的身子,和给他腮帮印上一个湿漉漉的唇印。勺子在锅里不停地搅动,油烟爬上窗子从洞眼钻出去,消失在烟霾中。睡眼惺忪的孟春林这时从屋里出来。他们看见了新来的室友孟春林,孟春林也看见了他们,跟他们友好地点头。

孟春林同时还看见媳妇蹭在卫生间就着两只塑料桶,正洗着他们换下的衣服,开着水,哗哗的。他于是走过去摸了把媳妇梳得很好看的马尾巴辫。然后才掏出烟去给那个男青年敬烟。

“我姓孟,叫孟春林。”孟春林自我介绍。

青年丢下勺,接了烟,头也懒得抬,顺手将烟丢在了窗台上,又拿起勺子搅动锅里的油团。油面跳动着密密麻麻的辣椒和花椒,炸得满屋都是呛辣味。

没趣的孟春林躲开,重新回到媳妇身后,去看她的双手在桶里来回翻飞洗衣服。

空气是凝固的。那个年轻的新媳妇似乎觉察到了些许的不自在,也可能是被锅里飘升起来的香味感染了,掰开男人的长臂猿似的手,从桌子上抓起一根黄瓜,找了个小木凳往地上一杵,坐下来慢慢地嚼咽着。

“这个厂真是哟,一间小屋住两家人,啷个搞嘛!”女孩操着地道的四川话。栗发青年安慰说:“急个啥,再说了……”

孟春林露出一丝苦笑,无奈地摇头。

孟春林媳妇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这话让她听到了,分明就是冲自己说的,不依不饶,顶去一句:“想舒坦就别出来打工,自己家里要咋们一关就能咋样,要么去外面开房呗!”

孟春林唯恐激化矛盾,拍拍媳妇肩膀示意忍了,媳妇也就听从他的,话在这儿打住了。她把衣服清水,拧干,拿出衣架晾到走道的绳上去。

小两口于是不再说什么,专心弄自己的晚饭。不过自孟春林媳妇不轻不重这么一教训,那新媳妇的脸上倏地红云上升,像个熟透的红苹果,沉沉的。小两口都不再言语。

过了春节,厂里赶做外单裙子,上了一批人。大都是女工,单身公寓满员,剩下一个没床位,主管安排临时住进孟春林他们这间夫妻房,等女单身宿舍有了空床位再调换。

姑娘叫姚瑶,二十出头,花骨朵一个,天真无邪的样子,笑起来睫毛又浓又长。

等到了晚上两对老室友下夜班回来,这姚瑶蹦跶着跑下楼,拎回来一大袋水果请客。

看见姚瑶,孟春林心里难受。孟春林儿子小森,年龄还大姚瑶两岁,可没姚瑶省事,在成都上大学,三、五天就找他们要钱,几乎他和老婆每月的工资全都花在他身上了。两口子意见不统一,要五百孟春林只给三百,而媳妇主张分文不少,对此两口子没少拌嘴。 享用完姚瑶的友好礼物,都上床休息。

姚瑶想看会书,她随手从带来的箱子里抽出一本《服装工艺设计》,正打开封面看了个开头,听见对面的栗发青年隔着床帘问她:“坐了几天火车你不累?”

“不呢!”姚瑶不加思索地回答,她想这个大哥蛮和气的。

接下来就听见他说:“你克服点,我们每天工作十二小时,晚上一定要保证睡眠质量。开灯睡不踏实。”

“马上关,对不起!”姚瑶只好罢了,反手关了灯。

翌日早上,三个人都前头走了,剩下孟春林和姚瑶。一夜起来,姚瑶花蕾一样的面庞明显因为熬夜,少了昨天的鲜活灿烂,萎靡不振。她撤掉了床铺上的所有用品,那些书也被收起来,重新放回那个还立在窗边的红色拉杆箱里。

孟春林很纳闷,试探着问姚瑶,“咋了?”姚瑶摇头,耷拉着脸,不停地搓着嫩姜瓣儿似的一双小手。

“走吧,快到点了,要打卡的。”

“不啦……”

“……”

“恶心!”

见她一脸不悦,孟春林不再问,女孩心,天上云,说变能变,他也不去揣摩。“女孩的心思你别猜”他想起好像有这首歌。何况自己也刚来不久,对这个厂的情况大致了解一些,经常加班,没休息,工资低,请假还要倒扣,年轻人嘛,换个条件好点的也应该。

孟春林一个人往外走。

走到门口孟春林又想起要提醒这姑娘工厂还押了她二百块钱,自己走人算个人违约,钱就折成违约金别想拿回去,很吃亏的,还是等主管同意拿了押金走最好。

可是姚瑶说钱她不要了,必须马上离开,马上!

中午下班回来,姚瑶真是走了,房间又恢复到昨天的样子。孟春林发现姚瑶走前还把两个房间干干净净扫过一遍。孟春林记得那个扫帚移动过位子,他早上拿去扫过外面通道,本来他想把这卧室扫扫,看没时间了,姚瑶接过去说她来。不过,孟春林发现小两口床前没扫过,床帘一边开着,床上乱糟糟的,大团使用过的卫生纸呈自然状滑落到地上,白花花惹眼!

难怪!他想。

孟春林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去厕所蹲了一次,差点就吐出来了。出来他去叫小青年,要他清理他自己的战场。

哐啷哐啷……

大货车沿着城市的街道向前急行,甩一路繁华和喧嚣。孟春林每天的工作就是坐车,准确说就是跟车上下搬运货物,一点都不轻松。装完大卷大卷的布捆子早已是一身臭汗,然后他就爬进车厢拣个合适的地儿躺下,车一开动他就像躺在一个巨大的摇篮里看着蓝天白云,享受短暂的放松。

迷糊中,听到有人拍打车厢挡板叫司机停车。孟春林从布捆子上爬起来,他看见栗发青年挥舞着一条大棒朝他戳来,他左右躲闪,戳得更快也更猛,有几次砸到他头上,有血顺着脑门流下来。小伙一边戳一边恶狠狠地说:“有种你下来!”孟春林丈二和尚,他拿手捂流血的伤口,几近哀求地说:“兄弟,有话好好说……”

“球!”对方不买他的账,像头发狂的狮子,“你两口子滚吧,马上搬走!”

“咋的?”孟春林腿都在打颤。

栗发青年说:“我还在蜜月啊,结婚三天就出来啦!”这家伙容不得孟春林开口,只顾自个嚎叫:“那个地盘是我的,是我的新房!”

孟春林想跟他理论,人早消失了。醒来,原来是个梦。

哐啷哐啷……

愈来愈大愈来愈急促,是铁床撞击墙体的声音,夹杂着呻吟。尽管憋得极微弱,孟春林还是分辨出那声音来自对面那张铁床和床上那个正在忙得死去活来的新媳妇。

孟春林赶忙用被头盖住自己的头不去听。媳妇也有反应了,伸手拧他,还快速在他那里狂抓了一下。孟春林不去接招,倒好像他自己成了贼在偷听别人的隐私,一动也不敢动。

媳妇又调整回原来的姿势,做出平躺对他开放的姿势。孟春林仍然没反应,媳妇埋怨道:“睡死!”

孟春林忙伸出手捂住媳妇的嘴,贴紧媳妇脸,“别吱声!”

孟春林其实感觉到了媳妇表达的信息,只是来得这么突然他一时无法适应。媳妇已经拒绝她快一年了,她说可能是身体有问题需要做个检查,每次孟春林催她去,她却因心疼钱而退却了,一直拖到现在。不过,孟春林私下怀疑是儿子带给她的压力引起她这方面的减退。

如果这次她发生了,就说明我猜的准,孟春林想。

孟春林侧目看媳妇动静,他能感应到透着黑暗,媳妇的目光无比炙热地看着自己。她身上积聚了打工三年的欲望终于在这一刻被唤醒了,通过贴紧的身体,像电流一样传遍孟春林全身,使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媳妇今晚是真的性致上来了,她反而恨老公不主动,在被子下面拍了他一巴掌。

“木头!”她说。

孟春林于是迫不及待,一把搂过妻子,手开始在她身上忙活。

正当孟春林心潮澎湃准备大动作的时候,身子下的老婆又将他猛地从自己身上推了下来。

“畜牲!”媳妇忿忿地说,“跟着好人学好人。”

孟春林只好临阵收兵。

第二天早晨起来,孟春林洗脸的时候,媳妇望着孟春林好半天,噗嗤一笑。他问咋的,老婆说自己去照镜子。孟春林随手拿起镜子,一边看一边抹眼袋。

媳妇说:“猪桃子!”

孟春林说:“你脸色不是也没昨天好看吗?”

孟春林到车间打完卡,径直走岔道去找主管。

推开门,看见毛毛坐在沙发上吃点心。她身穿短到大腿的睡裙,一只脚踩在一个凳子上,红色内裤就火焰般燃烧在孟春林眼前。毛毛忙不迭从凳子上收回她藕丫儿似的美腿,与另一只并拢。孟春林这时才想起全厂那些关于主管和毛毛沸沸扬扬的传言。各自都有家,住这里仅一墙之隔,干柴遇见烈火,时间一长就烧起来了。主管老婆一次从潮洲老家跑来跟毛毛抓扯,被主管一个耳光给打了回去。从此,主管就很少回家,春节恰逢老婆生二胎,他回去仅呆了几个小时。就因为毛毛这个春节也不回家过年。毛毛属离婚族,倒没啥顾忌,按她自己的说法是身体需要。她回敬那些传言:“谁有本事也搞去!”

没等孟春林进去,主管往裤腰里掖着衣服出来了,问孟春林干什么事,孟春林说请假。

只批了半天,没时间跟老婆商量,孟春林三步并作两步开始在城中村的居民楼间穿梭,最后他在一幢刚竣工的楼前停下来。

孟春林在上面相中了间八个平米的房中房后才给媳妇打电话。但遭到媳妇的反对。媳妇气得在电话里呼哧呼哧的。媳妇说:“自行其是!”“咔,给他挂了。”

中午下班,孟春林强拉硬拽把媳妇引来看房。看着新房子,还有一张大木床,媳妇问房东:“房租多少?”老头儿竖起戴有黄金戒指的食指,他又竖起戴有一颗硕大戒指的中指,“一百二十。”

“一百还多了。”媳妇说。

“不租拉倒!”房东老头儿把他们往外推。

老头儿眸子和孟春林的碰撞了一下。 孟春林朝他微笑,含有一份歉意。老头儿就突然改变主意,话峰一转,“算了,就一百吧,先预交半年租金。”

媳妇说:“大叔,你看我们都四十岁的人了,是开溜的人吗?既然租你房子,少说一年两年,先交三个月,以后每月按时交,您看行不?”

大概觉得这女人难缠,又想尽快把房子租走省操份心,老头儿说行啦行啦!孟春林马上掏钱,刚摸到钱夹,手又抽出来,他觉察到媳妇在给自己使眼色。孟春林很清楚,那神色是每次对孟春林办事不满意的警告。

回去的路上,媳妇说:“再磨磨,把押金磨掉。”

下一次孟春林便不跟媳妇去了,让她自己去“磨”。她说:“你不去也好,关键时候不会配合。”

估摸顶多也就快步走个来回的时间,媳妇回来了。打老远喊完啦完啦。

“被人租走啦。”媳妇说。

孟春林说:“就晓得你会这么说。”

对待媳妇办这种事,孟春林既不能轻也不能重,轻了,怨你没本事,重了,说你把钱不当钱,最后还得由她定夺。他不再吭声了。他对着窗外满眼的绚烂霓虹,长叹一声。

“等着小两口夜夜为你奏快乐曲吧。”

孟春林从那天起就跟媳妇打冷战,除了吃饭,同床睡觉,谁也不理谁。 三天以后的一天下午,厂里缺原料,都放假了,留下孟春林和其他几个搬运工去别的厂子往回倒腾,下午半天他手机响了,媳妇打来的。孟春林懒得接。不接就一直打,无奈,孟春林摁下了按键。

媳妇火急火燎地说儿子有急事,要他现在就回去。

“半个钟头,不,十五分钟必须到!”

孟春林腿发软,心里咯噔咯噔的。这小子钱又花光了。父母就是他的摇钱树,只要一个电话,那做老妈的唯命是从,要把老两口骨头熬出油啊……想也懒得细想,继续搬运那些高过他头顶的布捆子。

孟春林精疲力竭回到家, 他在床上找到了媳妇。

“你过来!”媳妇说。孟春林走到床边,媳妇突然伸出手将他死死抱住。

孟春林被媳妇拽到了自己身上,久违了那种被埋在骨髓里的躁动让他欲火熊熊,心潮澎湃,本来丢盔弃甲了,现在那股原始欲望又被重新唤起,仓促中他戎装出征,到底还是宝刀未老,他送了媳妇一程又一程。

孟春林酣畅淋漓,他起身看下面的媳妇,现在的媳妇体态袅娜,就像二十年前嫁他那样,娇喘连连,意犹未尽。

“原来你还真没病!”

“好了。”

“怎么就好了呢?”

“被那小两口惹的呗!”

媳妇说:“晚上你去老头那里交房租吧,明天晚上我们就搬过去!”

孟春林以为听错了,媳妇说:“这次是真的。我想通了,两个人的感情比啥都重要,儿子嘛,以后我们捏着点,不亏他吃不亏他念书就够了。”

说完翻身下床去找裤子。

正好这时小两口敲门回来了。孟春林拉开门,楼道里飘来一首他熟悉的流行歌曲:

当火车开进这座陌生的城市,

那是谁都没有见过的霓虹。

……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

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责任编辑 象话)

伏爱国,男,生于1963年6月19日,大专文化,四川苍溪县人,自由职业者。四川省广元市作协会员,四川《南边文艺》签约作家。1981年起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省市报刊发表小说《爱的困惑》《红月亮》等十余篇,小说《脚手架》被四川文艺出版社《广元市建市五周年文艺作品选》收录,1990年被广元市委宣传部评为文艺创作先进个人,目前长篇小说《淡淡茉莉香》正在华夏天空小说网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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